《号钟》画堂西

4、第三章 凤凰

　　还有人说了什么，梓亚什么也没有听见，他脑海里还定格在了片刻之前。
　　放火的不是公子纠，烧起那把火的，是那个叫焦仲叔的门客。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门客，一个在公子纠身边呆了多年，受他保护的食客。其他人早就树倒猢狲散，林尽鸟飞绝了，可是他却留下来，立在死寂的楼阁前。
　　梓亚还记得他惨淡的脸，喃喃的低语：“无以回报啊，公子，无以回报啊。”焦仲叔穿着公子一贯的月白长袍，手上顶着公子专用的纱帽，手里捏着公子的玉佩。火点染了纱帐，瞬间燃了起来，门客那张丑陋的脸，突然变得和公子纠玉白的脸一模一样了。
　　那么洁净，那么美丽，那么冶艳。
　　那么傲慢，那么清高，那么……
　　他立在一片火海中，脸上露出了自得的微笑，那么艳美的微笑啊，灼得梓亚无法睁开眼睛。

　　公子纠死于火海，有人找到了他的遗骸，依稀可以看见他穿着月白的长袍，顶着专用的纱帽，拿着洁白的玉佩。
　　那玉佩呀，那么洁净，那么美丽，那么冶艳。
　　那么傲慢，那么清高，那么……

　　从此世界上再没有公子纠，再没有焦仲叔，也再没有姬真。
　　有的只是，陷在回忆里不能自拔的姬梓亚。
　　梓亚跟着管仲被押到了齐国，从来没有想到得来的竟然是高官厚禄。有个面目清秀的官员，穿着青色的官服，一脸坚定地挥开刀剑，劈开关押管仲示威游行的囚车。“仲子，跟我来，去见王。”管仲惨淡地笑起来：“叔牙啊，叔牙啊，他料得没错，他料得没错啊。”他整了整衣裳，凛然向前，竟没有回头瞧一瞧那缚着他的枷锁。

　　一晃数年，寂静夜，最适合剪烛心。做了齐国的相国，又任公子无诡老师的仲子喜欢拉着梓亚喝酒。“梓亚啊，是我引荐你的，桓公对你很是信任，甚至还命令你贴身保护无诡，你可不能……”他一句话没有说完，梓亚自然明白这其中的警告。他跪了下来，听见自己说道：“不存二心，誓死相护。”见了那场大火的人，以后的日子都不会有一个安宁的夜晚，他，更是不会有。
　　“有一个承诺，我答应了一个人。”管仲醉眼惺忪，叹了一口气。“他曾经对我说，如果最后的忠诚都不能有，不如去效忠于他的祖国。他的理想，也只是想让生他养他的祖国，成为一方霸主而已。如果他实现不了，不如，让别人来实现。都是一样的了，都是一样的了。梓亚，他也可怜啊，也可怜。不能信任任何人，却被迫要去信任。侍剑也死了，也死了，那是谁的错呀。”
　　那个人是谁呀？仲子，那个人是谁？
　　是谁让你如今坚定地推行新政，辅佐那从前的敌人？是谁让你日以继夜地工作，勤勤恳恳不肯休息一回？是谁让你在高官厚禄面前，在不断的厚重赏赐中露出不屑和淡然的苦笑，痛苦和自责的失神。
　　那个人是谁呀？

　　一晃十年，少年初长成。一晃十年，江山风雨去，瑞雪洗旧尘，喊杀径自走，空余血污痕。人已去，又东风。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