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莫凭栏》月下蝶舞

95、逸国公

　　看他面容憔悴的样子，有说不出的心疼，只是他始终沉溺在他自己的悲伤当中，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初夏的时光，虽算不上闷热，可门窗紧闭，总还是热的慌，而他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不过大半日未见，他看起来就请瘦了不少，想劝却也无从劝起．

　　＂皇上，你在定坤宫这么久，都没有用膳，也没有好好休息，这样会把身体拖垮的，如果她在天有灵，一定不会愿意看到皇上这个样子，况且，皇上是万乘之君，是天下百姓的父母，即便再伤心，也要顾及天下苍生，朝政要紧啊，请皇上用膳，也顾念一下皇长子吧．＂

　　他的眉目之间，是抹不去的淡淡的哀愁，他的沉默让人窒息，只是在他的眼神之中，已经看不到沉痛，昨日那悲痛欲绝的样子，已经消失不见了，他依然是坚毅的，可是为什么看着我的样子，却是那样的悲悯，对于他，我始终都是不懂得的，此刻他的神情，也是我理解不了的．

　　就这样，我们彼此面对面站了许久，谁都没有再说话，这样的沉默，这样的寂静，静得都让人觉得，窗外的蝉鸣是那样的响亮和刺耳．

　　司棋布好了碗筷，膳食都是素日皇上喜欢吃的，不过为了尽快送过来，倒也是处理得简单了些，只见他一脸木然地坐到了桌边，在他的身旁站着，伺候他用膳，只是他也没动多少，就撂了筷子，吃的这样少，又怎么能够扛得住呢．

　　虽有些担心，可也知道如今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将拟好的旨意放在了桌上，道：＂皇上，这份旨意，臣妾已然拟妥，还请皇上过目，若无不妥，就可以抄送后宫了，只是皇上，不管怎么样，还是要保重龙体．＂

　　只见他凄然一笑，仿佛失去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妃嫔，而是全世界，这样的凄楚，让人惶惶不安，仿佛这是一个很长远的故事，久得让人都已经忘怀了它的存在，而如今，就好像是早已痊愈的伤，再一次被割开，展现在别人的面前．

　　＂既然是你拟定的，就不必再让朕过目了，直接发布出去吧，朕还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你离开的时候，吩咐陈德一声，让他把这两日的奏章都送到这里来，一应饮食就由你负责吧，立臻这孩子，就暂时住在你那里．＂

　　闻言一震，皇上不在乾宁殿处理朝政大事也就罢了，可住在后宫之中难免会引来朝臣非议，况且皇长子深受皇上宠信，生母虽然逝世，交由皇后抚养尚且合理，却暂由妃嫔代为照顾，只怕一时之间纷纷扰扰不断，到时再要处理只怕就难了．

　　永安宫的人早已经不太安分，想要弹压已然不易，皇长子虽然年幼，毕竟住在东五所，如果就此搬到永安宫居住，怕只怕非议扰攘，言语自己有夺后位之心也未可知，想开口推辞，可皇上却不曾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这下子可好，无端端又给自己惹来了不小的麻烦，到了门口，陈德依旧焦急，对他说道：＂皇上已经用过膳了，只是用的不多，过一个时辰送些点心过去吧．＂看了看内里，又道，＂你先去乾宁殿把这两日的奏章送过来，再派几个妥帖的人，替皇长子张罗一下，送皇长子到永安宫来，记得，做的稳妥一些．＂

　　陈德是何其老道的人，这几句话一说完，他就已经了然于心了，见他稍显宽慰，道：＂娘娘请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皇上与穆承妤年幼相识，感情甚笃，如今两相分离，真真是天妒红颜，看不得人间美满啊．＂似乎他觉得说得太多了，赔笑道，＂小的多嘴了，娘娘，时辰也不早了，让司棋姑娘陪着娘娘回宫吧．＂

　　在宫里呆久了的人，总是比一般人要精得多，陈德就是个好例子，明明想说的，却又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也不与他多言语什么，这会儿人多嘴杂，一不小心传了出去，也不是什么好事，笑着看了他一眼，不经意之间，比了一个一的手势．

　　午后的时光，总是惬意的，只是这会子的阳光着实猛烈了一些，断断不想在这样的阳光照耀下多逗留一会儿，逸国公无论如何都是长子，依照如今看来，皇上对穆良贵嫔的感情如此深刻，对逸国公亦是非常看重的，这样一来逸国公将来是强有力的冲击皇位的人选．

　　在回到永安宫前，就让人将旨意传达了下去，可旨意下达许久之后，倒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没有人对此有任何异议，这一点倒是让自己很是意外，难得后宫这般安静，说到底恐怕还是因为皇上太关心这件事，令所有的人都不敢对此有太多的非议．

　　因着逸国公会暂交由自己抚育，就不能有任何的疏忽，着实是让自己为难了一把，毕竟自己抚养着昌定公主，才不过几个月大，对于已然六七岁的逸国公，的确没有什么把握，况且他生母新丧，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恢复过来．

　　司棋就在身边，似乎也是一脸无奈，却不想去问她为什么，只知道回宫之后，免不了又要去面对那些人，或嘲讽或巴结，在这一瞬间，让人觉得无比的压抑，在这一刻，突然不想回到永安宫内，不想去面对她们．

　　驻足在宫门外，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在这一刻让我觉得，是这样的晦暗，这一座囚禁了许多如花红颜的皇宫，到底埋葬了多少似水红颜，朝朝红颜老，却从不见百花凋零，是谁说的，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可是在宫里却从来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娘娘怎么站在庭院之中，若是晒伤了可怎么是好！＂

　　这声音很是陌生，听起来也稍显老态，看着站在门口的这个人，并不很熟悉，只是看着倒像是在宫中经年的老人了，永安宫中并不曾见过这样的人，况宫妃身边除了我之外，都带着自己身边经年的人入宫，可也不曾有过年过四旬的仆侍，反倒像是宫内的教引嬷嬷．

　　与司棋互看了一眼，都觉得很是奇怪，永安宫什么时候调来了这么一个人，看了看她，不过淡淡一笑，举步走进正殿，倒是正殿内的一应摆设有了些许变化，倒更像是特地为孩子布置的，可转念又觉得不对，昌定公主尚且年幼，也用不着这些东西．

　　＂娘娘，在您回宫之前，老奴未经允许，先行为娘娘的正殿做了一些改动和布置，还请娘娘见谅，半个时辰之后，国公就会搬过来．＂

　　这下子才反应过来，这位嬷嬷是逸国公身边的人，很是稳重，虽说这一次是先斩后奏，倒也是合情合理，也不依仗了自己在宫里的资历，在后宫妃嫔面前趾高气扬，这样的人相处起来也会比较自在，只是对她也该适当敬而远之．

　　＂既然是为了逸国公，那也不打紧的，嬷嬷不必为了这点小事觉得过意不去，只是本宫虽然入宫也有些年头了，却从未见过逸国公，也不知道逸国公的喜好脾性是怎么样的，深怕他在本宫这里会受委屈，所以还请嬷嬷指点一二．＂

　　那嬷嬷脸色一凛，瞬间又柔和了下来，笑道：＂娘娘不必多虑，国公虽然年幼，但是极为懂事，况且贵嫔生前也时常教导国公，要识大体，要循规蹈矩，国公甚少在宫中行走，大多的时间也是用来习读诗书．＂

　　并不是没有发现她神情的变化，只是并没有刻意去在意罢了，她的话虽然简单，可也听得出来，逸国公是个极其安静的孩子，许是随了他母亲的性子，连话都是不多的，或许也是被保护得好，才能让他一直走到今天，可是自己身处风口浪尖，他搬过来对他是好是坏也无法预料．

　　司棋忽然在耳边轻声言语了几句，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人就到了，看了眼那嬷嬷，转身出了宫殿，肩撵已经落地，从肩撵上走下一个一袭青衣的半大孩童，眉目之间甚是清朗，继承了他父亲眉目之间的英气，只是显得稚气了一些．

　　看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天家仪态，每一步走来都很是稳重，在自己的面前，深深作了一个揖，道：＂儿臣立臻拜见母妃千岁，愿母妃安康．＂

　　这样一个孩子，却是这样的老成，这一瞬间有一丝心疼闪过，是不是宫里的孩子都会这样呢，那以后昌定长大了，会不会也是这样子呢，不由得觉得很是无奈，轻轻抬了抬手，让他起身，这样大的太阳，一路坐着肩撵过来，即便不是步行，也晒了不少时候，看他脸色发红，额上冒汗的样子，看来也是热了，招了招手让他到自己的身边．

　　他的嬷嬷早于他到了永安宫，该布置的也都布置妥当了，那嬷嬷似是极疼逸国公的，什么都事先想到了，只是他们之间总是透着一丝生疏，给人很奇怪的感觉，照理说来，这嬷嬷该是自打逸国公出生就跟随在侧的，怎会这个模样呢．

　　逸国公住的地方并不是自己打理的，因此他的房间在哪儿，自己也不甚清楚，只能由着嬷嬷一路带过去，永安宫很大，自打进入永安宫为主位，大多时间还是在主殿内过的，宫里的大体形制，其实并不清楚．

　　不过嬷嬷的安排倒也合理，逸国公的房间就在正殿的右侧，还有一个暗门可以直接通向我的正殿，这倒是自己以前没有发现的，这样一来也好，至少可以就近照顾逸国公，有什么事知道的也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