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人外收容所》姚蜩

5、第5章 被看不起但不赖

　　命运把坎贝尔送到了摩根娜的右前方。

　　这更是加重了摩根娜的不自然感。

　　进入议事厅前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坐在真正的最中间，文件里的“领导”二字竟能具象成这样。

　　摩根娜空着手来开会，以至于她现在眼睛都不知道看向哪，坐得笔直，两手交叉着，拇指无意义地紧张无序打圈。

　　几位老贵族显然也对这个座次安排感到讶异，都多看了几眼早来坐下的摩根娜。

　　城邦主在与会者到齐后准时出现。

　　会议开始，记事官诵读了大巫师和国王联合签发的文件。

　　“看来这场雨会比赛特莱斯家里下的那场要大得多，对吧。”一位老大人揶揄。

　　“更像是一万个巫师在无休无止的使用下雨咒。”

　　“那不如建议自然她老人家定购三万台魔法降雨器。”

　　桌上响起了笑声，会议变成笑话大赛。

　　坎贝尔绷着脸，说：“那又有什么的，我们森林巫师不是很厉害么。”

　　这矛头调转地毫无征兆，摩根娜措手不及。

　　“咳咳。”城邦主清了下嗓子，“各位大人，这，是大巫师领导气象台做出的预测，国王压章认可，我想大家对此都没有异议吧。”

　　说完，她扫视了一圈会议室，然后发现转头的角度从平常的六十度变成了一百八十度。

　　塞莱斯特拍了拍坎贝尔的肩，又温和向摩根娜一笑。

　　七十二岁中年人对三十八岁年轻人的敌意暂时被一百一十岁老年人压下去。

　　坎贝尔不再看谁，只是高抬着下巴。

　　记事官搬来地图台，几乎是一个真正大森林堡被微缩在了竖着的木板上，山脉树林城堡房屋广场田地，河流有真正的水在流动，再仔细点似乎都能看到阵阵刮过的微风。

　　大森林堡之所以繁荣，完全得益于前有大河背靠森林，河流把木材运往世界各地，又带回来无数匠人货品。最大的河流主道分割了主城区和村镇。

　　“自然之神给大森林堡降下好处，现在就是收税的时候了。”城邦主用一句不太幽默的话调动气氛，接着问在场的各位有无发言。

　　一个坐在最左边的粽发老太发言了，声音不大，坐在中间的摩根娜都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但没关系，因为旁边的人听清了，于是发言不知何时变成对话，从最左聊到最右，又从最右聊到最左。

　　当话题讲到最近新魔法杂交出来的特级硬木随河流越海洋运到一个岛屿上用于制作当地传统飞行汤匙大赚一笔的时候，摩根娜的思绪飘到了九年前因为树屋开始说话吓得她砍光周围的树，结果那片土地的主人——现在桌上聊得正欢的某位大人——让她赔了一个月薪水和一百瓶魔法药水，理由是这是她们的杂交试验种。

　　“南大人，请你谈谈工作方向吧。”城邦主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对话和神游。

　　“噢嗯！”摩根娜猛地挺起腰板，她从那群老太张嘴开始就置身事外了。

　　“嗯？”城邦主手点着石桌，直直看着摩根娜。

　　除去几个记事官，全场最年轻的就是面对面的城邦主和森林巫师。

　　几秒的安静，摩根娜回忆了一下思路，说，“各位大人，此次降雨不比往年，情况严峻，需要严肃对待。尽快成立专门领导小组，推进城建及泄洪工程：通知巫师协会挑选专家，协助展开工作……”

　　一大段话，学院得不能再学院，中规中矩，挑不出错，毕竟这是摩根娜在家翻箱倒柜找出的《城邦管理》里的原话。

　　城邦主满意地点了点头，会议似乎在回到正轨。

　　坎贝尔轻哼了一声，更扬起了本就高扬的头。

　　总算有了主线，这些老大人们闲聊也能打个圈转回来。

　　摩根娜后续不怎么发言，偶尔抛出进度，调整会议走向，但是听得很仔细。

　　“希望我们今年交的税够挥霍了。”话到巩固城建，一位大人阴阳怪气地说。

　　“干脆让雨把村庄冲走算了！”谈及灾防预算，一位大人挥着双臂惊叫。

　　“总算有点好消息。”讲至灾后王室救助款，一位大人满意地点着头。

　　会后，城邦主示意摩根娜跟上。

　　等摩根娜到城邦主的会客茶室，城邦主早就坐定，狠狠伸着懒腰。

　　“感觉怎么样。”城邦主眼里闪光望着向摩根娜，“前两年我第一次坐在那个位置时，桌上一群老太太盯着我，三句话就得打个喘。”

　　“真的假的，你们不该是舞会不见茶会见的老熟人吗。”摩根娜打趣。

　　“那能一样吗，坐在那里可是要从她们兜里掏钱出来的。”城邦主闭着眼哼哼道。

　　“那还是你有本事。”摩根娜眼都不抬，半恭维半玩笑。

　　话毕，她俩都不约而同想起了上任城邦主，对视，干巴巴笑了两声。

　　上任城邦主是个铁血老太，年年有年年的借口，扛着五年没上税，摩根娜差点就要被喊回去面见大巫师。但摩根娜完全没辙，她上任后第一次碰头会，就整得像学生拜见老师、仆人上报主人，战战兢兢气不敢出。

　　两年前这老太殚精竭力走在了任上，洛伦代尔家族借着王室的关系，挑了年轻一辈的大女儿上任。自此，摩根娜才渐渐有森林巫师的实感，而不是真的当流放到森林的巫师。

　　“所以你感觉怎么样？”城邦主把话头调转回来。

　　“不赖。”摩根娜言简意赅。

　　“那能赖谁呢！谁叫你不能变成一个人跟着摩根娜！”一根笔直的短树枝晃晃荡荡嘟嘟囔囔地叫。

　　“你也别难过，那个奥拉拉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人，你还是唯一的狗。”另个圆墩墩的灰石头说。

　　“可是摩根娜是人啊！要是奥罗拉缠上摩根娜怎么办！”

　　“你别听他胡说，反正摩根娜就是爱狗。”

　　“爱人！”

　　“爱狗。”

　　“爱人！”

　　“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说了！”小金把手里的树枝和石头往床底一扔，转头跳上摩根娜的床。

　　大腿绞着薄被，头埋在枕头里，深吸一口气，是摩根娜的味道，背后的大尾巴安心地晃着。

　　已经下午了，小金蹭着枕头想，摩根娜还不回家，好想她。

　　满鼻子都是摩根娜的味道，小金闻得有些沉醉，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摩根娜回家没有小金的热情相迎，以为是还在外面玩。

　　没成想在床上见到他。

　　蓬松顺滑的金发贴在脸颊，狗耳朵翻起，露出肉粉色的内廓。趴躺的姿势只能看到侧脸，因为熟睡半张且殷红的嘴唇格外瞩目。

　　摩根娜觉得可爱，顾不上没换衣服，上去就是抓着大耳朵一顿揉。

　　嗯嗯，嗯，小金哼哼叫着转醒。

　　摩根娜有心捉弄他，手一路往下到了腰窝就是挠。

　　“哎呦、哎呦！”小金彻底是醒了，左扭右扭着躲，可是趴睡搞得身体僵硬，一点力气使不上。

　　“摩根娜，摩根娜……”小金一边笑一边求饶，两条长腿挣扎着，打得床咯吱咯吱响。

　　摩根娜见到小金脸笑得红扑扑的，更是觉得可爱的没边，手下留个破绽送台阶。

　　小金借机撑起身子，一个转身蜷缩起来，红晕未消，肩胛锁骨一喘一吸地起伏，大概就这样撇着嘴生气了一秒钟。

　　又挂上笑脸，蹭到摩根娜身边去，“你回来啦！”

　　除了长得不是狗，这和狗哪里有差别。摩根娜边想边抬手点着小金的脑袋，顶着不让他扑到身上来。

　　“今天你去见了很多人。”小金的鼻子在作用。

　　“是。”摩根娜愉快地回答。

　　“包括那个奥热拉？”小金盯着摩根娜，一字一句，小心问出口。

　　摩根娜疑惑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说的是奥拉维尔，噗嗤一笑，两手改托住小金的脸颊，摇着头说，“我怎么养你这么条大笨狗！”

　　小金被捧着脸，半强迫仰头看着摩根娜，这视角让他心跳漏了一拍，熟睡带来的红晕好像一直散不去。

　　“那到底见了没有。”小金不是忘性大的狗。

　　“没有。”

　　“摩根娜你真好……”

　　“今天不是周日。”

　　小金是忘性大的狗。

　　闹够了，摩根娜把小金拉下床，推着他去厨房弄晚饭。

　　又随口问他，“今天怎么不出去玩。”

　　小金反而有些扭捏，脚步乱了几声，“老在一个地方玩有点无聊了，就，不如在家呢。”

　　摩根娜应一声，没放心上，她的肚子只希望小金快点去做饭。

　　小金没说出口，今天刚出门就感觉闻不到摩根娜的味道让人心慌，挠痒痒似的，浑身不自在。他没说出口，因为《可爱男孩一百条》告诉他这很难为情。

　　餐桌上，摩根娜一面吃，一面看着写信的进度，魔杖在挥舞，五六支笔同时开工，七手八脚写着摩根娜今日的经历，她要把这个有点特别的一天最快地分享给她的朋友们。

　　等摩根娜挥挥魔杖让信纸消失，饭也吃饱了。

　　她起身准备离开，看见小金还在嚼巴同一块面包，说，“今天吃这么少。”

　　“不是很饿。”小金还在嚼巴。

　　摩根娜点了点头，愉快地离开去享受下班时间了。

　　凌晨四点，几张信纸掉在摩根娜脸上，是朋友们的回信。

　　写的最多的是达尔文，龙飞凤舞一大段夸张的感同身受贺喜鼓励，最后墨水滴浓了一行，写着“老实说我觉得这封信迟了十年，你早该这样了，你起码得这样。附：打赌吧，艾琳一定会用无聊的比喻来形容你的学生气”

　　摩根娜找出艾琳的简讯信纸

　　“……总之，为你感到高兴，自然在上，希望大雨冲掉你身上的学生气。——艾玛”

　　摩根娜撇撇嘴，看到帕洛玛的回信。

　　“希望你早日被权力的妖精缠上，别忘了到时提我当气象台长！”

　　又看了几封，摩根娜实在困意来袭，思考不了话语里的内容，睡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