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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点五章 施舍 ...

  •   贺兰山独自坐在顶层公寓的黑暗中,只有面前平板电脑的冷光映亮他俊美却有些扭曲的脸。

      屏幕上,是“桉”的直播间回放,定格在俞子安表演结束时,那张汗水与泪水交织、眼神却亮得灼人的脸上。

      胸腔里,一股熟悉的、却久未品尝的燥热在翻腾,混杂着恼怒、惊愕,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被强行唤醒的战栗。

      两年前那场“意外”后,俞子安就像他精心收藏的一件“破损藏品”,安静地呆在角落,用自身的颓败反衬着他的光鲜。

      贺兰山享受这种掌控感,享受偶尔施舍般的“关怀”带来的道德优越。

      他几乎忘了,这件“藏品”也曾有过夺目的光芒,甚至……差点盖过他。

      他眯着眼睛,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

      最初,他对俞子安,确实有一种同病相怜的“照顾”。他们都来自见不得光的角落,带着一身洗不掉的土腥味,渴望能在大城市里迎来新生。

      但俞子安太“钝”了,钝到只知道往死里练,对人情世故的暗流涌动浑然不觉。

      贺兰山乐于扮演引导者和保护者的角色,看着他依赖自己,那份隐秘的优越感很好地抚慰了他在更强者面前伏低做小时积累的郁气。

      俞子安是他证明自己“更高明”的参照物。

      他们之间本可以一直如此“温情”。

      可这个参照物,偏偏生了一副老天赏饭吃的皮囊,和一颗笨拙到只知道燃烧的赤子之心。

      当粉丝的欢呼开始为“俞子安”这个名字山呼海啸,当镜头不由自主地追随那张即便疲惫也难掩惊艳的脸,贺兰山感到的不是欣慰,而是领地被侵犯的暴怒。

      以及,恐慌。

      凭什么?

      他们明明一起在泥沼里打滚,凭什么俞子安就能凭着那点可笑的“热爱”和“天赋”,看起来就要干干净净地飞出去了?

      那双看着舞台时亮得惊人的眼睛,那种全身心投入时散发出的、近乎圣洁的专注……都让精于算计、早已将热爱典当给利益的贺兰山感到刺眼,感到……自惭形秽。

      于是,嫉妒的毒藤缠绕上心脏,恶念在阴暗处滋长。

      买通那个失意的后台人员并不难,许以重利,抓住把柄,一切都悄然就位。

      他站在舞台侧面的阴影里,看着俞子安满怀信任与激情地走向舞台中央,走向那个被动了手脚的升降台。

      音乐达到高潮,应该托起梦想的机械毫无反应,取而代之的是人体沉重坠落的闷响,以及近处观众短促的惊呼。

      那一刻,贺兰山屏住了呼吸。不是出于担心,而是一种极致的、近乎令人昏厥的期待。

      他看到了。

      看到了俞子安脸上梦想碎裂的愕然与痛苦,看到了那具年轻身体在空中失去控制的无力,看到了光芒从那双总是过分明亮的眼睛里急速熄灭。

      巨大的、无可替代的愉悦瞬间淹没了他。比任何奖项、任何粉丝的欢呼都更让他战栗满足。

      他亲手,把即将飞走的蝴蝶,狠狠地拍回了泥里,并且,亲自折断了它的翅膀。

      那种掌控他人生死、主宰他人命运的上帝般的感觉,令他沉醉。

      此后,他顺理成章地接收资源,塑造完美队长形象,攀附高层,一步步登上云端。

      生活充斥着名利与奉承,但很奇怪,那种极致的快感再也没有出现过。日子变得华丽却乏味,直到昨晚。

      俞子安竟然还想飞?拖着那具被他亲手摧毁过的身体,妄图再次回到舞台中央?

      最初的震怒过后,贺兰山仔细看了直播的每一个细节,甚至找人分析了可能的技术造假,尽管结论是可能性极低。

      然后,他笑了。笑容愉悦而残忍。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份诊断书的重量。“永久性损伤”、“不建议高强度运动”……那不是形容词,是判决书。

      俞子安的每一次完美腾跃,都在透支所剩无几的本钱,都在燃烧生命。

      那场直播不是奇迹,是回光返照,是濒死之人的最后挣扎。

      紧接着,他安排在公司的眼线传来消息——《明日舞台》节目组向俞子安发出了邀请,但被公司以“静养期”为由暂时阻隔。

      机会。

      一个绝妙的、光想想就让他兴奋到指尖发麻的机会,从天而降。

      阻止他?太低级。雪藏他?不够痛快。

      他要放他飞。

      放他飞到那个万众瞩目、竞争惨烈的S+级舞台上去。

      给他希望,给他一个看似触手可及的梦。

      然后,亲眼看着他在一次比一次严苛的考核中,被身体内部无法逆转的崩坏一点点拖垮。

      看着他从勉强支撑,到力不从心,再到当众出丑,彻底暴露这具残躯的“真相”。

      让他在所有人的期待和欢呼声中,再一次,更公开、更彻底、更无可辩驳地——坠落。

      这一次,没有“升降台故障”可以责怪,只有他“俞子安不自量力”、“透支炒作终反噬”。

      那画面,该是多么令人愉悦的艺术品!

      比起两年前隐秘的摧毁,这次将是公开的、缓慢的、众目睽睽之下的凌迟。

      他要俞子安永远记住,是谁给了他第二次“希望”,又是谁,亲手把这希望变成更深的地狱。

      他要他永远活在“差一点就能成功”的幻灭和身体崩坏的痛苦里,永世不得超生。

      ……

      当顾烁带着一身疲惫与显而易见的倔强坐在会议室对面,说出“解约”二字时,贺兰山几乎要为他这份“配合”鼓掌。

      戏台已经搭好,主角如此识趣。

      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对方强撑的镇定,欣赏着那眼底深处无法完全掩藏的的脆弱与执着。

      在赵明例行公事般施压后,贺兰山轻轻抬手,打断了这场前戏。

      “赵总监,”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别把话说得这么死嘛。”

      会议室安静下来。

      之后,签合同,解约,一切都如此顺理成章。

      带着他的怜悯和施舍。

      贺兰山目光始终锁着顾烁,笑容愈发深邃,也愈发冰冷:“我只有一个要求——去《明日舞台》,好好‘表现’。”

      “把你昨晚直播的那种劲儿,那种‘拼命三郎’的样子,让全国观众都看看。让他们看看,你俞子安,到底有多‘热爱’舞台,又能为这份‘热爱’……坚持到第几轮?”

      他凑近最后一点,用气声,一字一顿地吐出诅咒:“这次,可没有‘意外’,是你自己……身体不争气。”

      说完,他好整以暇地后退,欣赏着顾烁苍白的脸色。

      他期待看到崩溃,看到绝望,看到猎物最后的颤抖。

      然而,顾烁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顾烁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极浅、却冰冷至极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失败者认命或愤怒的笑,那更像是一个猎人,看着猎物自以为聪明地踏入陷阱时的……嘲讽。

      “那就请你看好。”顾烁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穿透了会议室虚假的平静。

      “看我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你再也够不到的地方。”

      “恕不奉陪。”

      贺兰山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但他很快嗤笑一声,甩开那丝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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