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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旧手机和太宇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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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澍整理东西，电器全都放着不动，薛倚棠没什么要带的，除了一只陶罐。
“怎么？”辛澍觉得好笑，“这是你的宝贝？”
“我的花盆。”
“花呢？”
薛倚棠翻白眼：“被你的除螨剂害死了。”
她将陶罐塞给辛澍，辛澍仔细端详，罐子最外层是红色彩绘，画了一只火中的凤凰。罐子填满了土，抱起来沉甸甸。
“你从哪淘来的？”
薛倚棠摇头：“不知道，我搬来它就在这了。”
辛澍歪歪头：“怪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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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澍不再逼薛倚棠改变生存方式，可他还想让她见到新世纪剧院以外的世界，至少让她知道他的生活还是有点好，于是薛倚棠在江州的住所，是市中心的翠星大酒店。
薛倚棠眯眼睛，仰头看酒店大堂辉煌璀璨的吊灯。
“是一个瑞士艺术家设计的，”辛澍拎薛倚棠的行李和陶罐，站她身后讲解，“说是仿的巴洛克风格。”
脚下是白色鎏金大理石，墙体是歌川广重的浮世绘，天花板是沥粉贴金的平棋方格纹样，玻璃墙外有白狮子“哗啦啦！”地吐喷泉，薛倚棠站在大堂，不明源头的香气漫进她鼻腔，她大概能理解瑞士艺术家的设计。
恢弘富丽的装修是要将酒店内部与外界隔绝开来，要知道这酒店一晚的花销可能就是一些人一两年的工资，如果不装修得像仙境，又怎么让人把钱花得心安理得。
辛澍，艺术家，还有许多和他们相似的人，就是这样区别自己和薛倚棠。
辛澍为薛倚棠定的是行政套房，空间抵得上一件单人公寓，替薛倚棠办理入住、放好行李后，辛澍离开，他要和郑袁亮约时间，就苍鹜代理人的问题进行谈判，在此期间薛倚棠在酒店专心赶稿，必要时她得出面，证明自己的无可替代。
“还有二十八天，”薛倚棠坐床上抱着花盆，看辛澍终于忙完，提醒他，“二十八天过后我就走。”
“知道啦！”辛澍关上门。
翠星大酒店不属于薛倚棠，行政套房也不属于她，辛澍二十八天后就放过她，这是一场持续二十八天的幻象，此时此刻，只有腿上沉重的花盆和她自己真实存在。
薛倚棠趴在床上画画，此刻海琳娜面对许文轩的生命和皇位不知如何抉择，但在珊瑚女巫的面前她不能纠结，于是佯装镇定，脸上的表情，按辛澍的备注，是痛苦而冷静的。
薛倚棠做表情，拿手机自拍，镜头畸变下她的脸失真，薛倚棠纠结要不要下楼买镜子时，看到卫生间明晃晃的镜子。
她拿手机进卫生间，一边看脚本一边对着镜子做表情，接着她发现自己的头发有点油，她挥手，整理刘海，然后洗手台边的手机被她打进水池。
“啪唧！”
薛倚棠用了五年的小手机砸进水里——辛澍离开前洗手的水。
……他大爷的。
薛倚棠揉乱刘海，在泡沫和水里捞出手机，屏幕已经发黑，还一直不停打开各种APP，薛倚棠手忙脚乱地强制返回，退出一个后发癫的手机又替她点开另一个，直到后来手机固定点开一个，薛倚棠机械地退出，可退出键也逐渐失灵，她用力按键，手机不再听她指挥，打开联系人，打开新添加的联系人，向新添加的联系人辛澍打电话。
对方已振铃。
薛倚棠挂断。
向辛澍打电话。
对方已振铃。
薛倚棠挂断。
向辛澍打电话。
对方已振铃。
薛倚棠挂断。
……
打到第十九个时，薛倚棠才想起来关机，她用力按紧电源键，终于阻止手机向辛澍打出第二十个。
辛澍一个电话也没接，倒显得薛倚棠像变态。
薛倚棠精疲力竭眼前发黑，她瘫坐在地上，看手机黑色、冰冷、尚存水渍的屏幕，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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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台女孩儿取下胸针，帮薛倚棠取出电话卡，薛倚棠向她道谢，收好电话卡后重新开机，开始录频，手机果然又开始乱点，不过已经打不出去，薛倚棠等到手机稍微平静，关上录频，仔细看录下的手机操作，接着她头皮发麻。
五年来小手机在她手下似乎受尽了委屈，今天一起发泄出来，坏掉的屏幕仿佛长出无数张手，在她的屏幕上点出密密麻麻的手指痕迹，一个一个灰色小点戳在手机上仿佛也戳向薛倚棠，在指责她的过度使用和不小心，薛倚棠按住胸口，喘着粗气，不得不想起另一个人的手，十四岁时妈妈发现她偷看漫画时戳向她脑袋的手指。
“怎么看这些妖怪！”妈妈带着哭腔，用力戳她的额头，“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工作多辛苦！你太让我寒心了！”
十四岁的薛倚棠满脸泪痕，脑袋在空气中乱晃。
薛倚棠麻木地盯着手机，拖着沉重的步伐，在女孩儿疑惑的目光中离开前台，对面人朦朦胧胧地向她走来，嘴里嘟囔乱七八糟的怪话：“比元宇宙还高级，是在现实世界中构建人的虚拟形象……”
他对话的人打哈哈：“怪神奇的……”
“对吧，所以我说，方总你投资我们这个项目绝对不会亏……”他话没说完，因为恍惚的薛倚棠撞到他，因为薛倚棠撞翻他手上的饮料，清爽的柠檬百香果茶泼在他的香奈儿西装上。
“嘿！”他朝薛倚棠大喝。
薛倚棠目光涣散地抬头。
一个戴眼镜、暴怒的小圆胖子，和一个身形高大长相清秀、微笑的金发男孩。
对比有点惨烈。
小圆胖子的胸口一大块污渍：“你长没长眼啊！我这衣服多少钱你知不知道！都没法干洗！”
薛倚棠的回忆被撞到消失，她平稳呼吸，安静地看暴跳如雷的小胖子。
“看你这衣服——哪来的穷鬼！翠星大酒店的保安越来越不负责了，让你这种人渣混进来！”
“……”薛倚棠苦笑。
“笑什么笑！我告诉你你完蛋了！把你卖了这衣服都赔不起！”小胖子惋惜道，“这衣服可贵了！”
薛倚棠看他身边微笑的人，应该是他刚才尊称的方总，说是方总，但看着比辛澍还年轻，比起庄严的方总一词，穿着T恤短裤染金发的他更像个大男孩儿，男孩站在一边，饶有兴趣挽起手臂，看戏。
“……人不用这样自卑的。”薛倚棠喃喃。
“……什么？”小胖子没听懂。
“你说我穿得穷酸，是个人渣，你把衡量人价值的方式仅仅寄托于衣服上，说明你认为你的人格还比不上几件吹弹可破的衣服。”
薛倚棠的声量拔高，身板挺直。
“你太自卑了！”
很有趣的是，她发现和人吵架可以找回自信。
“……你也太嚣张了！你知道我在圈子里什么地位吗？”
“管你是谁？”薛倚棠回怼，“我根本不属于这里！你威胁不到我！”
她不理会快要气炸的小胖子，快步离开，走到电梯口，要按上行键，一只手拦住她指尖。
薛倚棠抬头，手的主人，方总，或者说小胖子身边的金发男孩，斜靠在墙上。
他身材高大，要将她面前的光全部遮挡。
“有时间吗？”他笑得好看，“能不能请你喝点酒？”
薛倚棠无语，绕过他，按上行键。
“是要请教点事啦！”男孩一个箭步，挡在薛倚棠和电梯中间，“酒吧就在三楼，不远。”
男孩又笑，白牙整齐又干净。
“叮！”
电梯门开，男孩态度和善，可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薛倚棠咬咬牙，心一横，扑向他，两个人一齐闯进空荡荡的电梯。
男孩摇晃着站稳，薛倚棠转身，按下三楼：“给你10分钟。”
男孩皱眉苦笑，按压被薛倚棠撞疼的胸口：“……知道啦。”
男孩替自己点了长岛冰茶，问薛倚棠想喝什么。
“……我不喝酒。”
“那就柠檬水。”他将菜单递给服务生。
“坐呀。”他指向自己身边，“现在是上午，还没什么人。”
“……我没钱赔衣服，”薛倚棠僵硬地坐下，“我在这家酒店是……是有人替我付的钱。”
“没事啦！”男孩笑，“我帮你赔过了。”
“他是你朋友？”
“不算吧……”他单手支起脑袋，“之前一个酒会上认识的人，加了我微信，今天打听到我在这非要过来，向我推销他的项目。”
“……什么项目？”薛倚棠有点好奇。
“什么……太宇宙，”他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杯子，将柠檬水推给薛倚棠，“说是继AI短视频后下一个风口，比元宇宙还高级，要我快点投资，不然就落后时代了。”
薛倚棠嗤笑出声，“扯淡……”
“对吧？”他打了个响指，“你看问题很透，所以才想请教你件事。”
薛倚棠咬上吸管：“……请教谈不上，说说我的看法吧。”
他清了清嗓子：“是这样，我前一段时间，和一个人闹掰了。”
“谁啊？”
他“啧”了一声，好像定义那个人的身份对他来说很困难。
“我的老板？朋友？同学？总之我和他认识很久。”
“然后呢？”
“他算是我行业的领军人物，我也很喜欢我的工作，之前是在他手下干，和他合作办成了一个项目，可他太专制了，所有事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拿我当工具使，我想提点意见也不行，想了解他的工作思路也不准。”
“……所以呢？”
男孩叹气：“我想回去干我的老本行啦，可是他还在，我回去又要被他控制，就很……纠结。”
“那还不简单，”薛倚棠笑，“回去自立门户。”
“和他对着干，你和他是合作完成项目的，你怎么知道谁的功劳更大？你同他打擂台，要是你赢了，就说明他其实不怎么样，行业的领军人物是你才对。”
“对哦！”他恍然大悟，“我怎么没想到？作画主要就是我，说不定是我的功劳更大呢。”
“谢谢你啊，”男孩感激道，“加个微信？后面说不定还要问你。”
有钱，好看的眉眼，开放的行事风格。
和辛澍相似的人。
神奇的是，薛倚棠并不排斥他。
薛倚棠苦笑：“我的手机坏啦。”
他将自己手机递给她：“那你输入手机号，给你自己发申请。”
薛倚棠找到自己的微信，发申请前她问他：“备注写什么？”
“方辞秋，”金发男孩咽下一大口酒，“辞别的辞，秋天的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