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的姐姐海外归来[红楼]》夜听春雨

11、如此胆大

　　林霜华道：“我倒是这里的老客人了，什么酒菜更好些，我颇为清楚。因此都已经替二奶奶安排好了，不知你是否介意？若是需要，请看酒菜单子。”

　　王熙凤看这里的酒水单子亦是彩纸成册十分精致，只觉得这个地方跟别的酒楼相比完全不一样，嘴里说道：“有什么介意的？你安排就很好。”

　　顿了顿，又看向对面湖泊的戏台子：“等会儿就能直接坐在这里看戏么？”

　　林霜华道：“是的，这边就是看戏时候最好的位置了，比那边地面上的位置更佳。”

　　坐在这里，不但半个园子的风景尽收眼底，还能看戏，凤姐儿有什么不满意的？便笑道：“倒是劳你破费了，这得花不少银子吧？”

　　王熙凤到底是管家奶奶，并不像现在很多大户人家女眷羞于提起银钱之事，大大方方的就说了出来。

　　林霜华笑了，看着女侍姿势优美的斟酒，说道：“若是外人来，包下这整个听风阁，需要一百两银子。不过是我自己来，一分银钱都不必花。”

　　凤姐儿闻言，终于忍不住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这个地方竟然是你们家的产业？你们不是才刚刚进京城没多久么？”

　　说罢又不禁张望着这个比大观园小不了多少的园子，思及这个地方一天就能给林家带来多少进项，不禁心中羡慕。

　　“我们虽然进京城安家没有多久，但下人们已经早早到地方安排好一些琐事。这个园子倒是他们出力多，我们身在海上，只是传递信笺安排一下罢了，别的事都是他们做的……”

　　王熙凤听着林霜华平平淡淡几句解释，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却是让她更加羡慕了。这得是有多么得力忠心的下人，才能在主子都不在的情形下建起这么大园子，弄出这么好的进项来。想想若是换成荣国府的下人呢？怕是七成银钱都得进他们的腰包……荣国府还称是权贵世家，这林家不过是新起来的商户人家。如此差距，真是难以细想。

　　再想想自家账簿上那些看都不想看一天比一天艰难的数目，王熙凤一颗热切的的心就止不住的淡了下去。尽管眼前菜色丰富新鲜，酒水甘美，她也有些食不知味起来。

　　幸好此时，戏曲也开唱起来。袅袅动听的乐声飘散在清冷的风中，眼前湖水波光粼粼。凤姐儿喝下一杯茉莉酒，听着戏曲看着风景，心情倒是好了一些。

　　“这竟然不是京戏么？”王熙凤听了一会儿，听出些不寻常来。

　　林霜华啜饮一口杯中酒：“这是昆曲，二奶奶听着可觉得好么？”

　　王熙凤细听了一下，笑道：“听着比京戏更加幽雅一些，不吵不闹的，安安静静，我觉着倒是不错的。只是昆曲我也略微知晓一些，这本戏倒是没有见过似的。”

　　林霜华道：“这是最近从江南那边传过来的新戏本子，叫做一个枕中记。也是由典故改编过来的，却说一个举子进京赶考。途中路过一个酒肆，便进去歇脚。进去的时候酒肆老翁正在煮一锅黄粱米饭，这举子不觉就在酒肆里盹着了。忽然间便见自己考中状元，封侯拜相，封妻荫子，好不得意。可转眼间便落罪下狱，流放三千里，妻离子散……此时举子忽然醒来，原来刚才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他仍在酒肆里坐着，那老翁煮的一锅黄粱米饭，这个时候才刚刚熟透呢！举子怔愣半晌，忽然放声大笑，就这么起身离开，不知所踪了……”

　　这个典故自然是那著名的“黄粱一梦”了，被称为古代三大梦之一。

　　凤姐儿从前不甚读书，却不知道这个故事。如今听林霜华这么一说，笑了起来：“这人也是个痴的，跟我们家宝玉有几分相似。”

　　林霜华举起那珍珑剔透官窑白瓷小杯，一口饮了半杯温热的酒水，看着王熙凤，笑了起来：“琏二奶奶聪明一世，却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也跟这举子一样，宛如做了一场大梦，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王熙凤闻言，陡然变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的她一改之前的笑语盈盈模样，柳眉倒竖凤眼生威，真不愧“凤辣子”之名。

　　多少大场面都见过，林霜华怎么会惧她？

　　她表情不改，淡淡放下酒杯，亲自端起浸在热水里的白玉酒壶，给凤姐儿斟了一杯酒，缓缓说道：“二奶奶不必如此，我对你说这样的话，并非出自恶意，想来你也能看得出来。”

　　王熙凤惊疑不定，不过脸色还是缓和下去：“林大姑娘，我敬你是个女中男子汉，能撑得起偌大家业，因此上，在老太太面前帮你说话。不管你记不记这份情，但你却不能随口欺我。我王熙凤的名声想来你也知晓几分，却不是可以随意欺辱的。”

　　闻言，想起查到的事情来，林霜华不禁暗笑。谁敢欺辱你？哪怕是口头上占你的便宜，你也能活活治死人家。向来只有你欺人的，不是么？

　　王熙凤敬她可以以女儿身撑起偌大家业，她却也对王熙凤的干脆果决该狠就狠颇为欣赏，因此倒也不生气。

　　却见林霜华再次给自己斟了一杯茉莉清酒，一边慢饮，一边从怀里取出一叠满是印鉴和字迹的纸张，放在桌上，推到王熙凤面前。

　　王熙凤只是淡淡朝着最上面那一张纸看了一眼，顿时勃然变色，急忙拿起那些纸张来，逐一翻看。纸张被急促翻动的声音，恰似她焦灼的心情。

　　半晌之后，她颓然放下那些放印子钱的借据，咬了咬唇：“你想如何？”

　　凤姐儿只当自己最大的把柄落在了人家手里，以后……怕是要受制于人了。此时，心里不由得暗恨起来。

　　砰——

　　谁知，那边林霜华却把酒杯重重的搁在桌子上，声音震得王熙凤浑身一凛，却听这姑娘冷眼看着她，厉声说道：“你以为我是在要挟你吗？错了，琏二奶奶，王氏熙凤，我是在救你，是打算拉你一把！”

　　听了这话，王熙凤愕然的看向她，随即冷笑起来：“林大姑娘这话，我却听不懂了。”

　　见她不信自己并非歹意，林霜华便淡淡开口道：“人参养荣丸。”

　　轰隆——

　　这五个字好似一个炸雷响在王熙凤头顶上！

　　她再次浑身一凛，瞪着眼睛看向林霜华，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林霜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因为人参养荣丸，我愿意拉你一把，帮你一次。这下，你相信了吗？”

　　王熙凤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林大姑娘，终于确定，哪怕自己一再刷新对林家的认知，却还是忽视了林家真正的底蕴！

　　林家，不简单。

　　王熙凤颓然靠在椅背上，再无半点凌厉之色：“这样的私密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还是那句老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再者，难道你们就真的认为，荣国府的下人，密不透风？”

　　王熙凤咬着牙齿，半晌不语。

　　屏风的那一边，平儿站起来好几次，又坐了下去。

　　她本来也跟王熙凤一样脸色煞白心中发紧，这个时候忽然又觉得，或者，这也是奶奶与自己的一次机会？也未可知啊……

　　湖面清风徐徐，戏台上，戏子水袖翻飞，唱腔悠扬。随着风声一起飘逸过来，亭台里一时间静默无声。

　　林霜华自顾自喝着小酒听着小曲，等待王熙凤缓过神来。

　　终于，王熙凤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猛的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而后重重放下空杯子，看着林霜华说道：“林大姑娘，还请明言！”

　　林霜华也放下了酒杯，迎上她布满血丝的双眼，说道：“琏二奶奶，你可知道，本朝制定的法令？你知不知道，就凭你放出的十多万两高利印子钱，万一事发，已经足够判你斩立决了？如此吊着性命去换钱花，改称你一声二奶奶厉害呢，还是说你胆大妄为不知死活？”

　　王熙凤闻言冷笑起来：“你不必吓唬我，我哪里能不知道？不过我们这些人家，与一般的人家可不一样。别人放印子钱会有事，我们这样的人家，却是不会有事的。你若只是说这些，却说服不了我。”

　　林霜华闻言玩味的笑了起来：“你们这样的人家？你们是什么样的人家？”

　　王熙凤一脸傲色说道：“我们家是赦造荣国府！是祖上陪着太上皇硬生生在战场上杀出来的世袭爵位！再有宫中的贵妃娘娘，我们家，至少还能屹立不倒百年！”

　　林霜华笑意不改：“哦，是么？——你也知道，那是太上皇在位时期的事情了。祖上荣光犹在，却又剩下几分呢？你可知道当今陛下已经与太上皇水火不容？你可知道你们这样的勋贵人家……已经是，被高高在上的那一位，欲除之而后快？”

　　听风亭四周并无旁人可以潜藏的所在，待在这里的平儿和宝珠明珠都是她与王熙凤的心腹，所以，林霜华说得非常明白，非常大胆。

　　再看王熙凤，已然是瞠目结舌，直勾勾的看着她：“你、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