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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ter 019 ...

  •   飞机降落在威海大水泊机场时,天空是铅灰色的,云层低垂,空气里有海风特有的咸腥味。

      黎泊从舷窗望出去,看到远处模糊的海岸线,和近处被冬风刮得低伏的枯草。一月中的威海比上海冷得多,她裹紧了程述送的那件深灰色大衣,还是感觉到寒意从衣缝钻进来。

      程述在她旁边合上笔记本电脑,揉了揉眉心:“到了。”

      她的声音里有疲惫,但眼睛里有种黎泊很少见到的——期待?或者说,是一种暂时放下重担的松弛。

      取行李,租车,驶出机场。程述开车,黎泊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威海和上海完全不同——没有那么密集的高楼,没有那么拥挤的车流,天空更开阔,即使现在是阴天,也能感受到那种海滨城市特有的疏朗。

      “我们先去酒店放行李。”程述说,眼睛盯着前方的路,“然后去海边走走。”

      “好。”

      酒店在威海公园附近,是一栋面海的白色建筑。房间在七楼,有一个小小的阳台,推开门就能看到海。不是那种蔚蓝色的、热带风情的海,而是冬天北方特有的、深灰色的、沉静的海。

      黎泊站在阳台上,海风很大,吹得她的头发飞扬。远处的海面上有零星的白点——是海鸥,或者是渔船。天空和海水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界限模糊,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画。

      “冷吗?”程述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杯热水。

      “有点,但很舒服。”黎泊接过水杯,指尖感受到陶瓷传递的温暖,“海风很干净。”

      程述也看向海面。风吹起她的短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下颌线。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着,像在听海的声音,像在呼吸这座城市的气息。

      放好行李,她们开车去了威海公园。冬天的公园很安静,几乎没有什么游客。松树依然苍翠,但草地已经枯黄。她们沿着海滨步道慢慢走,左边是灰色的海,右边是光秃的树木和空荡荡的长椅。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很规律,像巨大的心跳,像时间的脉搏。黎泊走在程述身边,两人之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但偶尔手臂会轻轻碰到。

      “和你想的一样吗?”程述忽然问。

      “什么?”

      “威海的海。”

      黎泊想了想:“不太一样。记忆里的海更蓝一些,也许是夏天来的缘故。冬天的海……更严肃,但也更真实。”

      “真实。”程述重复这个词,“是的,冬天的海不伪装。它就是它本来的样子——冷,灰,深,不可测。”

      她停下脚步,靠在栏杆上,看着海面:“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这片海。表面平静,甚至单调,但下面有暗流,有深度,有不为人知的部分。”

      黎泊也靠在栏杆上,侧头看她:“但海很美。即使现在是灰色的,即使看起来很冷,但它依然是美的。那种美不需要阳光来证明,它本身就存在。”

      程述转过头,看着她。海风吹过,两人的头发都被吹乱,在风中交织。

      “你总是能看到事物美好的一面。”程述轻声说。

      “不是总是。”黎泊摇摇头,“但对你,我总是想看到美好的一面。”

      这话说得很轻,几乎被海风吹散。但程述听到了。她的眼神动了动,有什么东西在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睛里融化。

      她们继续往前走。步道延伸到一片小小的沙滩,沙子在冬天呈现出灰白的颜色,上面散落着被海浪冲上来的贝壳和海草。程述脱了鞋袜,赤脚踩在沙滩上。

      “冷。”她笑着说,但并没有把脚收回来。

      黎泊也照做了。沙子很凉,但细软,脚陷进去时有种奇异的触感。她们走到海水能漫到的地方,海浪涌来时,冰凉的海水漫过脚背,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吸了口气。

      “好冰。”黎泊笑着说。

      “但很清醒。”程述说,她的脚还在海水里,“像被现实泼了一盆冷水。”

      “您需要被泼冷水吗?”

      “有时候需要。”程述看着远处的海平线,“在商场待久了,会忘记真实的温度是什么感觉。需要这样的冰冷来提醒自己——生活不是恒温的,它有寒冷,有刺痛,有不舒服的时刻。但这些时刻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黎泊看着她。程述的侧脸在海风中显得有些单薄,但眼神很坚定。这个总是掌控一切的女人,此刻在承认生活的不确定性和不可控性。

      海浪又一次涌来,比之前高,漫过了她们的小腿。程述没有躲,黎泊也没有。她们就这样站在冰冷的海水里,像两个在洗礼中站立的人。

      “回去吧。”最终程述说,“脚要冻僵了。”

      她们跑回干爽的沙滩,用纸巾擦干脚,穿上鞋袜。脚趾已经冻得发红,但脸上都有笑——那种做了些傻事后的、纯粹的笑。

      回酒店的路上,天空开始飘雪。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像盐粒一样细小。然后渐渐变大,变成一片片的雪花,在空中缓缓旋转,坠落。黎泊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掌心,瞬间融化,留下一滴微凉的水。

      “下雪了。”她轻声说。

      程述停下车。她们在一个小山坡上,下面就是海。雪花在灰色的海天之间飘落,像无数白色的蝴蝶,像天空写给大地的情书。

      “初雪。”程述说。

      是的,初雪。黎泊看着窗外的雪,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动。在威海,在一月,在她许下愿望的圣诞夜之后的一个月,初雪真的来了。

      “我们下车走走?”程述问。

      “好。”

      山坡上有一条小路,通向一个观景亭。雪已经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踩上去有轻微的咯吱声。四周很安静,只有雪落的声音,和海浪隐约的声音。

      她们走到观景亭。亭子很旧了,木柱上的红漆已经斑驳,但很干净。从这里看出去,海、天、雪、城市,构成一幅完整的冬日画卷。

      程述靠在栏杆上,看着飘雪的海面。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肩上,睫毛上,她也没有拂去。

      “黎泊。”她忽然开口。

      “嗯?”

      “你许愿的时候,想到的初雪是这样的吗?”

      黎泊想了想:“差不多。但更美。”

      “为什么更美?”

      “因为您在这里。”黎泊轻声说,“一个人看雪是孤独的,两个人看雪是……分享的。”

      程述转过头,看着她。雪花在她睫毛上融化,变成细小的水珠,像眼泪,但不是悲伤的眼泪。

      “分享。”她重复这个词,像在品味它的重量,“我很久没有和人分享过什么了。公司的事,和合伙人分享;决策,和团队分享;成功,和投资人分享。但这些不是真正的分享。真正的分享是……不需要目的,不需要结果,只是‘在一起’的状态。”

      她的声音在海风和雪声中显得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黎泊心里。

      “您现在在分享。”黎泊说。

      “是的。”程述点头,“我在和你分享这场雪,这片海,这个时刻。”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也在分享我的……不确定。”

      黎泊的心轻轻一动。不确定。这是程述第一次主动承认自己的不确定。

      “什么不确定?”她问。

      程述沉默了很久。雪花继续飘落,在海面上融化,在城市里堆积。远处有教堂的钟声响起,厚重,悠长,在雪中回荡。

      “关于我们。”程述最终说,声音很轻,但很清晰,“关于我和你。关于这段……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的关系。”

      黎泊安静地听着。海风很冷,但她不觉得冷。程述的话像暖流,流过她心里那些不确定的地方。

      “我三十岁了。”程述继续说,“我有我的生活,我的责任,我的轨迹。你二十二岁,你的人生刚刚展开,你有无数的可能性。我们之间……有八年的差距,有世界的差距,有经验和无知的差距。”

      她说这些话时没有看黎泊,而是看着远处的海,像在对着大海倾诉。

      “但当我看着你,当我听到你的声音,当我想到你在别墅里等我回来——这些差距好像又不重要了。”程述的声音里有种罕见的脆弱,“这种矛盾让我不确定。我不知道该向前,还是该后退;该抓住,还是该放手。”

      黎泊走到她身边,和她一样靠在栏杆上。雪花落在她们之间,像一道温柔的屏障。

      “我也有不确定。”黎泊轻声说,“我不知道自己配不配得上您,不知道能不能跟上您的步伐,不知道会不会让您失望。”

      她顿了顿:“但有一件事我很确定——我想和您在一起。不是作为雇员,不是作为被资助者,而是作为……黎泊。完整的、不完美的、但真实的黎泊。”

      程述转过头,看着她。雪花在她们之间飘落,像无数细小的星星。

      “即使会受伤?”程述问。

      “即使会受伤。”黎泊点头。

      “即使可能没有结果?”

      “即使可能没有结果。”

      程述沉默了。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在她掌心停留了片刻,然后融化。

      “雪很短暂。”她说,“落下,存在,融化。就像很多美好的东西。”

      “但每年冬天,雪都会再下。”黎泊说,“而且,即使融化了,它也滋润了土地。它存在过,就有意义。”

      程述看着她,然后笑了。那是一个真正的、舒展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嘴角的弧度温柔。

      “你总是知道该说什么。”她说。

      “不是知道,是相信。”黎泊轻声说,“我相信雪会再下,相信春天会来,相信……我们可以一起等到天晴。”

      程述伸出手,握住黎泊的手。她的手很凉,但掌心是温暖的。

      “那就一起等。”她说,“等天晴,等下一个冬天,等更多的雪,等……所有不确定变成确定。”

      她们的手牵在一起,站在观景亭里,看着威海的初雪。雪花继续飘落,海继续起伏,城市在雪中安静如画。

      那一刻,黎泊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等天晴,等初雪,等程述敞开心扉,等自己变得勇敢。

      而现在,雪来了。程述在这里。她的手在自己手里。

      这就够了。

      回酒店的路上,雪下得更大了。车灯在雪中切开光路,雪花在光束里飞舞,像无数的光之精灵。程述开得很慢,很稳,像在珍惜这段路程,像不想让它太快结束。

      到酒店时,天已经黑了。雪还在下,地面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她们从停车场跑回酒店大堂,肩上、头上都落满了雪,像两个刚从雪国归来的旅人。

      电梯里,黎泊看着镜子里的她们——头发湿漉,脸颊冻红,但眼睛都很亮,像雪地里的星星。

      “先去洗澡,别感冒了。”程述说。

      “您也是。”

      回到房间,黎泊先洗了澡。热水冲走身上的寒意,皮肤渐渐回暖。她换上干净的睡衣,走到阳台上。雪夜的威海很美——城市灯光在雪中晕染成温暖的光团,海面是深邃的黑,雪花在黑暗中闪烁,像星星坠落人间。

      程述也洗好了,走到她身边。她穿着酒店的白色浴袍,头发还湿着,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真美。”程述说,看着窗外的雪。

      “嗯。”黎泊点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雪。房间里很暖,窗外的雪很冷,这种对比让人有种奇异的舒适感。

      “黎泊。”程述忽然开口。

      “嗯?”

      “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的愿望。”程述转过头,看着她,“谢谢你要我来休息,谢谢你要我来看雪,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黎泊的心被轻轻撞了一下。她看着程述,看着这个总是强大的女人此刻卸下所有防备,露出真实的感激和温柔。

      “我也要谢谢您。”黎泊轻声说,“谢谢您让我住进别墅,谢谢您带我来威海,谢谢您……愿意分享您的不确定。”

      程述笑了。她伸出手,轻轻抚过黎泊的脸颊。

      “今晚,我可以睡在你房间吗?”她问,声音很轻,“只是睡觉。我想……离你近一点。”

      黎泊看着她。程述的眼神很清澈,没有欲望,只有一种单纯的、想要靠近的渴望。

      “好。”黎泊点头。

      那天晚上,她们睡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程述从背后抱着黎泊,手臂轻轻环着她的腰。黎泊能感觉到程述的呼吸拂在她后颈,能感觉到她的心跳贴着自己的背。

      很温暖,很安全,很……完整。

      “晚安。”程述在她耳边轻声说。

      “晚安。”黎泊闭上眼睛。

      窗外,威海的雪还在下。安静地,持续地,覆盖着这座城市,这片海,这个夜晚。

      而在温暖的房间里,两个曾经孤独的人,在彼此的怀抱里,找到了暂时的栖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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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大概12w字完结,这篇很无聊,不会有任何女配男配出现,只是一个有点现实的故事,每一章代表一天。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