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Chapter 0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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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海之行定在一月十五日。
圣诞夜的那个吻，以及之后发生的一切，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黎泊的生活里荡开一圈圈涟漪。表面上看，一切如常——她依然每天看书、写作、练琴，程述依然早出晚归。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们开始分享更多的私人空间。程述的书房对黎泊完全开放，黎泊的写作成了两人之间可以讨论的话题。晚上，程述如果回来得不太晚，会来黎泊房间坐一会儿，看她当天写的东西，或者只是聊聊天。
没有更多的亲密接触——至少没有像那夜那样。但她们之间的气氛变了。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次手指的轻微碰触，都带着新的含义。
黎泊的小说写到了第八章。林栖和沈清的关系在缓慢进展，像冬日的植物，虽然生长得慢，但根系在土壤深处悄悄延伸。她写她们一起做饭，一起散步，一起在深夜聊天。写沈清终于卸下防备，在林栖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写这些时，黎泊常常会想起程述——想起她疲惫时的样子，想起她在琴声中的柔软，想起她在床上的生涩和温柔。
一月初的一个下午，黎泊在书房写作。窗外是上海冬日罕见的阳光，虽然不热烈，但足够明亮。她写到一个关键场景——林栖和沈清的第一次争吵。争吵的原因很俗套：沈清的前任回来了。
写到这里，黎泊停下了。她突然想起那个叫苏文的女子——诗集上的赠言，照片上的笑容，程述偶尔提起时那种复杂的语气。
她合上笔记本，走到书架前。那本诗集还在原来的位置，她抽出来，翻开扉页。「给阿述，愿你的世界不仅有代码和数字，还有诗和远方。苏文，2018.春」
字迹秀气，但有力。黎泊能想象写字的人——应该和程述年纪相仿，有良好的教养，有细腻的情感，有……对程述的爱慕。
她小心地将诗集放回去。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你好，我是苏文。程述的朋友。方便见个面吗？我在上海，明天下午三点，静安区衡山路的‘时光书店’二楼。」
黎泊盯着那条信息，心跳骤然加速。苏文。程述的朋友。那个在程述过去里留下痕迹的女子。
她犹豫了很久，然后回复：「好的。明天见。」
发送后，她靠在书架上，心跳依然很快。苏文为什么要见她？程述知道吗？她们要谈什么？
这些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整个下午都无法专心写作。
晚上程述回来时，黎泊没有提起这件事。她不确定该不该说，不确定程述会怎么想。
晚饭时，程述看起来心情不错。她说明天下午要去见一个重要的投资人，可能会谈得比较晚。
“你明天有什么安排？”程述问。
黎泊的心跳了一下：“没什么特别安排。可能去书店看看书。”
“哪家书店？”
“还没想好。”黎泊避开了具体名字。
程述点点头，没有追问。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黎泊出发前往衡山路。上海的一月很冷，她穿了程述送的羊绒毛衣和深灰色大衣，围了那条同色的围巾。
时光书店是家老书店，门面不大，但有三层。一楼是畅销书和杂志，二楼是咖啡区和艺术书籍，三楼是二手书和收藏区。店里人不多，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纸张混合的香气。
黎泊走上二楼，环顾四周。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女人，三十岁左右，穿着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和深棕色长裤，短发，戴一副细边眼镜。她正在看书，面前放着一杯咖啡。
似乎是感觉到了目光，女人抬起头，看向黎泊。然后她笑了，那是一个温和的、善意的笑容。
黎泊走过去。
“黎泊？”女人问。
“是的。您是苏文姐？”
“叫我苏文就好。”苏文站起身，伸出手，“请坐。”
黎泊在她对面坐下。服务生过来，她点了杯拿铁。
现在她可以仔细打量苏文了。她比照片上看起来成熟一些，但气质很好——知性，温和，有种书卷气。她的手指细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简单的银戒指。
“程述知道我们见面吗？”苏文开门见山地问。
黎泊摇摇头：“不知道。”
苏文笑了：“猜到了。她如果知道，可能会阻止我。”
“为什么？”
“因为她保护欲很强。”苏文说，“尤其是对你。”
黎泊的心轻轻一动。保护欲。程述对她有保护欲吗？
咖啡上来了。黎泊小口喝着，等苏文继续。
“我和程述是大学同学。”苏文缓缓说，“同一个宿舍住了四年。她那时候就很有主见，很独立，也很……孤独。”
她顿了顿：“我们关系很好。好到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会在一起。但程述很早就告诉我，她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她只喜欢自己——或者说，她只相信自己。”
黎泊安静地听着。这是她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程述的过去。
“毕业后，她去美国读研，我留在国内。我们保持联系，每年见几次面。”苏文搅动着咖啡，“我知道她创业，知道她很辛苦，知道她把自己逼得很紧。我想帮她，但她总是说‘不用，我自己可以’。”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黎泊能听出其中的情感——关心，无奈，也许还有未完全放下的爱慕。
“三年前，她回国创业，我们见面的次数多了些。”苏文继续说，“那时候她已经很成功了，但看起来比以前更累。我问她为什么不找个伴，她说‘没时间，也没必要’。”
她看向黎泊，眼神很温和：“然后，去年夏天，她突然跟我提起你。说家里来了个新的美容师，很年轻，很特别。说你的手很暖，说你的眼睛很干净。”
黎泊的脸微微发红。程述跟别人提起她？用这样的词语？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苏文笑了，“程述很少主动提起什么人，更不会用这样的形容词。她提起你时的语气……很不同。”
“怎么不同？”
“温柔。”苏文说，“很温柔。这是我在她身上很少看到的情绪。”
黎泊低下头，手指摩挲着咖啡杯的把手。温柔。程述对她温柔吗？有时候是的。在琴声中，在海边，在深夜里。
“所以我想见见你。”苏文说，“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让程述变得温柔。”
“那您……看到了。”黎泊轻声说。
“看到了。”苏文点头，“你确实很特别。不是外表——虽然你很好看。是气质。很干净，很坚定，像……像初雪。纯净，安静，但有自己的力量。”
这个比喻让黎泊心里一动。初雪。程述也说要去威海看初雪。
“谢谢。”她说。
“不用谢我。”苏文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一些，“我约你见面，不只是因为好奇。我想提醒你一些事。”
黎泊抬起头。
“程述是个很好的人。”苏文缓缓说，“但她也是个很复杂的人。她有她的过去，她的伤痕，她的执念。她把自己包裹得很紧，很少对人敞开心扉。”
她顿了顿：“而且，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三十岁，有自己的公司，有自己的责任，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你二十二岁，刚刚开始自己的人生，还有很多可能性。”
黎泊的心沉了一下。她知道苏文说的都是事实。这些，她自己也想了很多次。
“我知道。”她轻声说。
“知道和真正理解是两回事。”苏文说，“和程述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会承受很多压力——来自外界的，来自她自己的，来自你们之间差距的。你会受伤的。”
黎泊看着苏文。苏文的眼神很真诚，没有恶意，只有关心。她是真的在为黎泊考虑，也是真的在为程述考虑。
“您爱她吗？”黎泊忽然问。
问题来得突然。苏文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那笑容里有苦涩，有释然。
“爱过。”她诚实地说，“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我们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她看向窗外，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正因为爱过，正因为是朋友，我才不想看到任何人受伤。”苏文说，“尤其是你。你看起来……很纯粹。而纯粹的东西，在复杂的世界里，很容易破碎。”
黎泊沉默了很久。咖啡已经凉了，但她没有喝。她在消化苏文的话，在思考那些警告背后的善意。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她最终说，“但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苏文看着她，眼神里有惊讶，也有欣赏。
“即使会受伤？”
“即使会受伤。”黎泊点头，“而且，受伤不一定是坏事。有些伤疤，会成为成长的印记。”
苏文笑了，那是一个真正的、舒展的笑容。
“你比我想象中更坚强。”她说，“也许，程述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她看了看表：“我该走了。下午还有事。”
两人一起下楼。在书店门口，苏文停下脚步。
“最后说一句。”她说，“程述是洁身自好的人。在感情上，她很认真，也很谨慎。如果她选择了你，那就是真的选择了你。”
黎泊的心轻轻一动。
“我知道。”她说。
“好好对她。”苏文拍了拍黎泊的肩，“也好好对你自己。”
然后她转身离开，背影在冬日的阳光里显得很洒脱。
黎泊站在书店门口，看着苏文远去的背影，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苏文是个好人——聪明，清醒，善良。她爱过程述，但选择放手，选择以朋友的身份关心她。
而自己呢？她爱程述吗？
是的。黎泊在心里回答。她爱程述。爱她的坚强，也爱她的脆弱；爱她的成功，也爱她的疲惫；爱她弹琴时的专注，也爱她睡觉时的放松。
即使会受伤，即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使前路有很多不确定。
但她还是选择了爱。
手机震动，是程述发来的信息：「会议结束了。晚上一起吃饭？」
黎泊看着那条信息，笑了。她回复：「好。我去买菜，做您爱吃的。」
程述很快回复：「需要我买什么吗？」
「不用。家里都有。」
「家」。她用了这个字。而程述没有纠正。
黎泊收起手机，走进冬日的阳光里。风很冷，但阳光很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