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魔法失效中》蓝骨鱼

4、篮球场边的暗涌

　　为了执行企划书中关于“自然接触”的第二阶段，李嘉嘉特意挑选了这周的学院内部训练赛。
　　情报显示，陈默偶尔会像个幽灵般出现在看台最高处的阴影里，旁观这种他从不参与的热闹。于是，李嘉嘉抱着那本厚重的《符号心理学》，像个误入角斗场的学者，找了个视野开阔却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书摊在膝头，视线却越过书脊，雷达般扫描着入口和高处的看台。

　　球馆内，荷尔蒙与汗水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伴随着球鞋摩擦地板发出的尖锐声响，震耳欲聋。
　　场上的尧子桐无疑是发光体。。

　　他像一头矫健的猎豹，肌肉线条在紧身的球衣下贲张，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突破、起跳、投篮，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而充满美感。
　　周围女生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几乎要掀翻球馆的屋顶。

　　李嘉嘉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三秒，便迅速移开，继续搜寻陈默的身影。
　　没有。

　　入口处，最高排的座位，都没有那个清瘦安静的身影。

　　计划出师不利。李嘉嘉在心里标记：情报有误，需修正。
　　就在她准备合上书提前离场时，场上局势陡然一变。

　　比分胶着，比赛只剩最后五秒。

　　尧子桐持球，在三分线外，面对两名防守队员的封堵，他一个利落的后撤步，身体在空中舒展成一道完美的弧线。

　　手腕轻抖。

　　篮球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高高的抛物线。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视线都追随着那颗橙色的球。
　　“唰——”

　　球应声入网，空心。
　　绝杀。

　　短暂的静默后，是火山喷发般的热烈欢呼。队友们冲上来，将尧子桐团团围住，兴奋地捶打着他的胸膛。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他大口喘着气，脸上绽放出比球馆顶灯更耀眼的笑容。

　　然而，他第一个望向的，不是欢呼的队友，也不是疯狂跳动的计分板。

　　是场边。
　　林菲儿不知何时来了，正坐在一群女生的簇拥中，像一幅被精心装裱的画。
　　李嘉嘉清晰地看到，尧子桐的眼神在触碰到林菲儿的瞬间，猛地亮了一下。
　　那是一种近乎期待的兴奋，像一只急于献宝的大型犬，尾巴摇得飞快，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你看，我做到了！”

　　林菲儿也看到了那个进球。
　　她优雅地抬起手，不轻不重地鼓了几下掌，嘴角挂着无可挑剔的、完美的微笑。
　　那微笑，礼貌，得体，却像隔着一层玻璃。

　　尧子桐拨开队友，像个等待夸奖的大男孩，快步跑到她面前。
　　就在他离林菲儿还有一步之遥，脸上灿烂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时——
　　林菲儿极其自然地侧过身，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靠近。

　　她拿起手机，对身旁的朋友笑道：“快，这个角度光线好，帮我和球场拍张照。”

　　尧子桐的脚步，顿住了。
　　他伸出去准备擦汗的手，僵在半空。

　　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但像蒙上了一层迅速冷却的薄雾，眼神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秒。
　　他有些无措地用手背胡乱抹了把汗，那动作显得笨拙又仓促，仿佛是想擦去脸上那份多余的期待。然后，他转身，默默走回球场。留给林菲儿的，是一个被汗水浸透、显得格外落寞的背影。

　　那一刻，李嘉嘉握着书的手指下意识收紧。她虽然习惯用理性武装自己，但骨子里那份过于丰沛的同理心却在此时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看着那样一颗赤诚滚烫的心被随意地轻慢，她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酸涩。这纯粹是出于对弱者的怜悯，是对一份真挚情感被错付的惋惜，让她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心里堵得慌，甚至生出一股想要替他不值的冲动。

　　她“啪”地一声合上手中的书。她明白了。
　　这不是追求。
　　这更像是一种“供奉”。
　　尧子桐拼尽全力，在球场上挥洒汗水，展现自己最耀眼、最强大的一面，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将自己最珍贵的祭品，毫不保留地献上神坛。
　　而神坛上的那位女神，林菲儿，则安然地接受着这份崇拜。

　　她享受的是被供奉的感觉，是万众瞩目的光环，而非那个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供奉者本人。
　　她甚至吝于给予任何真实的情感回应。
　　一个完美的微笑，几下敷衍的掌声，就是全部的赏赐。

　　这种不计回报的付出，这种明知徒劳的奔赴，在李嘉嘉看来，与其说是深情，不如说是一种让人心疼的悲壮。那个被队友簇拥着、依旧在笑着的阳光男孩，身影从未如此孤单。

　　这股突如其来的共情，像一股扰乱数据的杂讯，让李嘉嘉感到一阵烦躁。
　　她必须离开这里，过滤掉这些无关的、多余的情感干扰。

　　她收起书，从后门开了篮球馆。傍晚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她的心有些乱，却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自己的计划上。

　　她拿出手机，无意识地划开屏幕。

　　屏幕上，是一张她偷拍的照片。

　　是那天在图书馆，陈默举着录音笔，捕捉雨声的背影。

　　清瘦，干净，自成一个世界。

　　她盯着那张照片许久，还是忍不住思考起一个问题，对于陈默，她自己会不会也会变得和尧子桐一样呢？

　　手机屏幕突然暗了下去，反射出她自己有些茫然的脸。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不疾不徐。

　　李嘉嘉下意识回头。

　　是陈默。

　　他背着那个熟悉的帆布包，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书，正从篮球馆的方向走来。
　　他显然也刚从里面出来。
　　李嘉嘉开始紧张起来。

　　计划里预演了无数次的“自然偶遇”，在此刻不期而至。
　　她的脑中瞬间闪过至少三个版本的开场白。
　　“嗨，你也来看球赛？”——太刻意。

　　“陈默学长，好巧。”——太俗套。
　　“你对符号学也有兴趣吗？”——太装。

　　就在她迟疑的瞬间，陈默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他停下脚步，视线落在她手里那本合上的《符号心理学》上。
　　“这本书，”他开口，声音和他的气质一样干净，“关于心理创伤符号化的表述很有趣。

　　他的目光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太久，便又落回了自己手里的书上，仿佛只是随口感慨了一句。
　　没有搭讪的压迫感，也没有社交的企图

　　像分享一片恰好路过的风景。

　　这正是李嘉嘉计划中，最理想的“非侵入式”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