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句》落汤西瓜皮

1、猫抓老鼠

　　丞寰宇今天心情很不爽。

　　“丞总，这是锦鸿珠宝下一季预售新品的设计图，”助理陆游森犹豫再三，还是鼓足勇气把销售报告和设计方案递到了他的面前。

　　落地窗外天空灰蒙蒙的，看着像要下雨。

　　“有什么好看的，反正都是垃圾。”

　　骨节分明的手停下动作，办公椅“滋啦”转动，丞寰宇露出那张雕刻般惊艳的脸庞，狭着眸子看向陆游森，目光森然，“你说，我能不能炒了现在的设计团队？”

　　陆游森一愣，这下确定老板是真在生气了，因为对方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不说人话。

　　这个设计团队是老丞总一手组建的，都是得力骨干，丞总要动，父子俩得吵个天翻地覆。打断筋骨这么不划算的买卖，自家老板必然不会干。

　　就是挺奇怪的，早上听到新品销量翻倍，扬言要开庆功会的人，去了一趟龙城大学回来，态度就两级反转...很难不让人怀疑发生了什么。

　　陆游森反复斟酌，觉得这问话犹如烫手山芋。

　　他反对，丞大少可听不得别人质疑，估计他原地就得丢了工作。

　　他同意，等老板恢复理智，又会因为助理没即使阻拦，拿他开刀。

　　左右都是万丈悬崖，陆游森心一横选择溜之大吉，他讪笑着，拿起电话解释道：“丞总，去挪威的航班出了点问题，我先去改签调整行程表。”

　　丞寰宇眼神狐疑，最后还是忍住没挑刺，向后靠住椅背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陆游森如获大赦，一溜烟地小跑了出去，连门都关得潦草，红木门来回晃了好几下才停了下来。

　　“......”

　　我又不是洪水猛兽，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怕我，丞寰宇闭上眼揉了揉肿胀发麻的眼底，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刚刚见到傅宣奇时的场面。

　　今日他受邀去龙城大学谈下一步人才交流合作协议，本想着会议结束后，联系许久未见的傅家弟弟一起吃个饭。

　　顺便旁敲侧击问问傅家医院那个有名的心理医生什么时候结束休假上班。

　　结果操场门前偶然遇到时，丞寰宇听到傅宣奇的第一句话就是：

　　“锦鸿珠宝虽是百年产业，但是这几年设计款式老土，完全比不上后起之秀...”

　　丞寰宇顿感自己高扬的头颅吃了一记闷棍，他的手拽紧大衣口袋内衬，嘴角抽搐，冷哼了一声。

　　“小奇，看来你很懂设计。”挺好笑的，一个工商管理的研究生还点评上锦鸿珠宝的设计了。

　　剃了短寸的青年收起笑容，眼睛里满是畏惧，这神情和从前见丞寰宇时一样，如老鼠见了猫。

　　“寰宇哥，你听我狡辩...啊不，解释。”最后傅宣奇也没给他解释出个一二三，找个借口跑掉了。

　　“唉——”

　　丞寰宇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烦躁没有得到舒缓反而愈发强烈。

　　那句“设计老土”的评价就像纯白羊毛毯上出现的一块无法去除的污渍，让完美主义的男人感到抓狂。

　　更何况，出自看着长大的弟弟之口，让他不由怀疑，难道自己已经跟不上年轻人的眼光了？

　　怎么可能！丞寰宇摇摇头，这种想法本身就很可笑。

　　锦鸿珠宝作为老牌企业，这几年能突破经营困境蒸蒸日上，不都是他的功劳。

　　内耗没持续几秒，丞大总裁便把自己哄好了。正要翻看方案，楼下突然声音震天，纷杂的脚步声、人们嬉笑吵嚷声像无数只蜜蜂，止不住地钻入他的耳朵。

　　“啪！”

　　丞寰宇把手里一厚沓方案摔到桌面上，装着两人合照的相框被震得轻微晃动。

　　他瞥了一眼，火气下去大半，抬手拨通内线电话。

　　“丞总...有什么事吗？”陆助理声音带了丝畏怯。

　　“楼下吵什么？”

　　电话那头轻呼了口气，语调恢复了往日的镇静。

　　“龙城大学组织工商管理专业的研究生来参观实习。”

　　“我让他们控制一下音量？”

　　丞寰宇刚要张口答应，突然改变了想法。他摩挲着木相框的纹理，嗅着散发出的幽幽檀香味，语气平和道：“不用了，我正好下去找人。”

　　到达十四层的电梯音响起，丞寰宇走出专属直梯，一抬眼，在玻璃门那侧，早上逃跑的傅宣奇正蹲在首席设计师苏林逸身边，对着手稿指指点点，讲得眉飞色舞。

　　如果仅仅是这样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关键是苏林逸居然毕恭毕敬地给对方递茶，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低头专注地记着笔记，时不时还对“傅老师”微笑点头予以回应。
　　周围工作的同事也放下绘板，慢慢围到青年身边，大家抬手比划着，讨论异常激烈。

　　简直倒反天罡！

　　丞寰宇想掐一掐自己人中，看看自己是否还在现实。

　　他放慢脚步压低声响，一步步靠近人群，想听听傅家弟弟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高见。

　　身边有人认出了站定的总裁，刚要出声，被丞寰宇用力捏住肩膀，微笑着比了个“嘘”的手势。

　　对方立马捂住嘴点点头，一副见了魔鬼的惊惧神色。

　　老板什么时候对他们笑过，笑里藏刀除外。

　　“......”到底在怕什么？丞寰宇百思不得其解，他抱臂靠墙，看着青年对着画稿越说越兴奋，心里疙瘩解开了些，这哪儿嫌弃锦鸿珠宝的设计，分明是很感兴趣。

　　只见傅宣奇露出手腕上的兰花纹表带，金箔上镂刻着兰花的叶脉纹路，搭配镶嵌点缀的钻石，衬得皮肤白里透红。

　　他的手腕不太撑得起厚重的腕表，表带止不住地向下滑落。

　　怎么又瘦了...丞寰宇心想，需要再量一下尺寸了。

　　傅宣奇对灼热的视线毫无察觉，他扬起头自豪地指着自己定制的表带，解释道：

　　“这是挪威埃尔图里设计团队的作品，你们看，不是简单的堆砌贵价宝石和应用切割技术，而是最大程度还原自然打造的原料纹理，像是人与自然共同雕琢的产物，设计不死板有灵性。”

　　丞寰宇挑眉，这是下一步他想收购的小众设计品牌，倒是不谋而合。

　　从前傅宣奇就对珠宝设计情有独钟，他以为对方三分钟热度，没想到喜好专一，到现在有了自己的理解。

　　丞寰宇很是欣慰，不满消散了大半。

　　然而欣赏没持续一秒，傅宣奇话锋一转，撇了撇嘴苦口婆心道：“苏设计师，您可得坚守本心，不能被寰宇哥那个势利商人所同化，向资本低头。”

　　“带着铜臭味的设计，是没有灵魂的！”

　　正所谓，吐槽老板是打工人拉近关系最快的方式。

　　苏林逸是一点就着的白磷型人格，这番话让她想起自己被迫屈服老板淫威，熬夜加班改图的悲催人生，不由大腿一拍，重重点头，两人露出相见恨晚的表情。

　　周围人也纷纷点头赞同。自家老板什么都好，就是爱一言堂，他拍板决定的事没人能让他改变主意。

　　这边其乐融融一片祥和，那边被捂嘴的知情人拧着眉毛有口难言，他用余光看向神色阴晴不定的老板，默默祈祷青年不会被生吞活剥。

　　“嘿嘿，占用大家时间了，你们忙吧，”傅宣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从人群中走出，像个老干部似的一手拿着茶杯，一手背于身后，四处张望着。

　　就这么猝不及防，狗狗眼对上了男人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身后办公室的人也在这时发现了角落的总裁，刚才还热闹的办公室瞬间鸦雀无声。

　　空间里的氧气似乎被抽干了，每个人的脸都变成了窒息时的猪肝色。

　　丞寰宇的视线环了办公室一圈，最后又落到表情僵硬的傅宣奇身上。

　　“小奇，你说得挺对。”

　　“所以中午能赏脸吃个饭吗？我们...好好讨论讨论。”

　　他单手插兜，语气平静，像是对青年的出言不逊置若罔闻。

　　众人一脸惊愕：自家老板转性了？这要是平日，傅宣奇应该已经被保安架出大楼去了。

　　傅宣奇听到这句后，脸色更加惊恐，他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声嗫嚅：“我...我们是参观学习，中午要统一吃饭...”

　　“呵。”短促的冷笑打断了蹩脚的借口。

　　“需要我给校领导打电话吗？”

　　丞寰宇下了最后通牒，他的耐心已经耗尽，对方再不答应，他不介意把人直接拽去私厨的专座上。

　　傅宣奇小脸惨白，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认命似的“嗯”了一声。

　　这就对了。

　　丞寰宇勾勾嘴角，抬腿穿过走廊，真皮皮鞋与大理石地面撞击发出清脆声响，显示着用料制作的顶尖优越。

　　傅宣奇整个人被阴影笼罩，丞寰宇上下打量着眼前人，突然抬手捻起对方的一撮短发，语气带着些许不快：

　　“以后别剪这么丑的发型。”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四周坐着的人都能听清。

　　傅宣奇：“......嗯。”他低下头攥紧运动裤边，上牙死死咬住下嘴唇，敢怒不敢言。

　　画面太诡异，苏林逸在旁边感觉像是看了一集猫和老鼠的动画片。

　　丞寰宇就是那汤姆猫，捏住杰瑞鼠傅宣奇的尾巴，对方就动弹不得。

　　“看够了吗？”

　　听到老板的问话，众人收回目光看向电脑屏幕。

　　“下午两点开会，我有事情要宣布。”

　　像一颗惊雷炸入鱼塘，每当丞寰宇说这句话时，多半都有大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