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乐竟一夜崩坏九次》陈陈陈富贵

5、第5章

　　第二日，辰时刚至，谢九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知微楼外。

　　今日的谢九，穿着浅绿色的常服，腰间只系了块简单的羊脂玉，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爽。简约的着装将谢九精致的脸蛋衬托得更加出彩，像青草地里绽放的鲜艳花朵。进来时，手里还拎着个食盒，献宝的递给黎运：“城南老字号的玫瑰酥，昨日瞧你似更爱吃酥点，这家做的酥皮格外有口感，今日你试试。”

　　黎运挑眉接过，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玫瑰香，眼底笑意浅浅：“九王爷有心了。”

　　今日教谢九执笔描线。

　　黎运取了支最轻便的紫毫笔，递到谢九手里，握着谢九的手腕，调整着谢九握笔的姿势：“指尖要虚，掌心要空，像握着一块酥得掉渣的玫瑰酥。”

　　黎运指尖微凉，触感细腻得像上好的丝绸。谢九只觉得腕间一阵酥麻，顺着血脉一路窜到心口，连呼吸都变得不畅起来，黎运说的话都听不真切了。

　　“看好了，先描这道线。”黎运的声音清倦柔和，带着耐心。

　　引着谢九的手，在宣纸上缓缓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便落了下来。待黎运松开手，谢九屏息凝神地往下描，笔尖刚落纸，便在宣纸上戳出个墨团，晕开了一大片。

　　谢九找补说道：“这笔与我还没适应对方，双方都不是很了解对方的实力。”

　　黎运忍俊不禁，俯身凑近，指尖点在那团墨渍上：“我瞧着还能补救。” 说着，拿起笔蘸了点浓墨，在墨团旁添了几笔，又勾勒出一对圆溜溜的眼睛，一只憨态可掬的小乌龟便跃然纸上。

　　谢九笑着夸赞：“真乃妙手回春。”兴致勃勃地要再试，手却不小心蹭到了砚台，指尖沾了墨汁，发丝在微风吹拂下惹得鼻尖发痒，谢九下意识地往鼻尖一挠。

　　黎运抬眼瞧去，见谢九鼻尖染上黑墨，想到了小狗湿漉漉的鼻子，笑意从眼底浮现。

　　晨光恰好落在黎运的发顶，镀上一层细碎的金光，谢九恰好仰头。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墨香，谢九只觉得周遭一切都变得模糊，黎运含笑的眉眼却格外清晰。

　　屋外忽然传来楚楚的声音，语气恭敬：“小姐，夫人遣人来传话，说府里和城外铺子的账目有些出入，想请您去前厅帮忙理一理。”

　　黎运指了指谢九的鼻子，随即放下帕子，浅浅一笑：“九王爷先自己练练，我去去就回。”

　　黎运这一去，便是半天时间。

　　待黎运帮着母亲处理完账目、安置好产业上的琐事，踏着未时末的暖阳回到知微楼时，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不然你还是给我道个歉吧，你这画得，实在对不起我坚持那么久的姿势。不行你往后换个兴趣，本王觉得你在绘画方面的天赋，实在不如你姑姑。”

　　谢九捏着一张宣纸，眉头皱得紧紧的，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谢九对面，黎岁岁穿着粉色襦裙，手里也攥着一幅画，鼓着腮帮子，一脸不服气。

　　黎运瞧着一大一小对话的画面，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黎岁岁心虚地瞟了眼谢九手里的画——纸上的人眉眼被画得歪歪扭扭，身子画得更是扭曲，像蚯蚓化形，确实辜负了谢九那张好看的脸。

　　可这人画得自己不是更过分！

　　黎岁岁猛地转头，拿起桌上的另一幅画，气鼓鼓地反驳：“你还说我？你瞧瞧你画的我！这对吗？都不说像不像我了，这都不是个人了！我这么可爱一个小女孩，嘴里怎么会有如此獠牙！”

　　她伸手指着画上的“魔童”，气得小脸通红。那画上的小人，圆圆的头上冲天的头发，圆脸上戳着一对上扬的大小眼，嘴巴大张，嘴里全是尖锐的獠牙，像极了话本里魔鬼的孩子。

　　谢九被噎了一下，尝试辩解：“小岁岁，你不懂！这是现在坊间最流行的话本人物画风！而且，本王今日才是初学，能给你画成这样，已算天赋异禀了！你瞧这画上是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和你有什么区别。”

　　“噗呲。”黎运没忍住笑出声。

　　黎岁岁听见声音，回头瞧见黎运，眼睛瞬间亮了，丢下手里的画就扑进黎运怀里，软糯的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姑姑，你回来啦！”

　　黎运温柔地抱起黎岁岁，指尖轻轻点了点她软糯的小脸，笑着问道：“今日没去学堂吗？怎么会在这里？”

　　黎岁岁把头埋在黎运脖颈处，吸了吸鼻子，语气奶声奶气的：“今日夫子给我们放假，让我们去踏春。我便来书楼寻你，小厮说奶奶找你做要紧事去了，我本准备晚点再去寻你。但九舅舅让我在这同他一起等你。”

　　“九舅舅？”黎运挑了挑眉。

　　黎岁岁软软地回答：“九舅舅说，母妃是他三姐姐，我应唤喊他九舅舅！”

　　黎运颔首，把怀里的小团子放下，缓步走向书桌，低头端详起桌上的两幅“杰作”。

　　黎岁岁立刻抢先一步，拽着黎运的衣袖告状，小手指着那幅獠牙魔童图，委屈巴巴：“姑姑！你看九舅舅画的我！这画哪里有我平日里半分的可爱？圆脸獠牙大小眼！就这，他还让我坐了半个时辰有余，不许我动。画完还问岁岁喜欢吗！”

　　黎运忍着笑，伸手拿起桌上的两幅画对比着看了看。

　　她先看向谢九画的那幅獠牙魔童，指尖点了点画里上扬的大小眼，弯着唇角道：“这上扬的眼倒是抓得挺准，岁岁平日里瞧人，眼尾确实会微微上翘。” 话锋一转，又看向那两排夸张的獠牙，“只是这獠牙……怕是话本看多了，我们岁岁的小嘴巴，明明软乎乎的，连啃果子都要细嚼慢咽。”

　　谢九小声嘀咕：“画本里的小孩都这样。”

　　黎运又拿起黎岁岁的画作，语气逗弄的说道：“岁岁这画要是给夫子看了，可少不了一顿手板了。看来姑姑得给岁岁加些作业了。”

　　黎岁岁觉得黎运的话语让人寒心。“姑姑！你偏心！九舅舅画成那样，你都不说他。岁岁不过一时失误，你就这样对岁岁。岁岁要哭了！”

　　瞧着黎岁岁泄气的模样，谢九偷笑，被黎岁岁瞧见。眼看黎岁岁要闹起来了。黎运连忙转移话题道：“既今日天气正好，夫子给岁岁放假踏春。不如我们一同去城外？权当是放松半日。”

　　黎岁岁眼睛瞬间亮得像揣了两颗星星，拽着黎运的袖子蹦蹦跳跳：“好呀好呀！我听说城外的迎春花都开了，金灿灿的一片，好看得紧！”

　　谢九也跟着点头，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好主意，我去备马车！”

　　不消片刻，华丽的马车便停在了国公府门口。谢九将黎岁岁抱进车厢里，丰富的水果糕点零嘴也是被备好放在了马车里。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软垫，黎岁岁窝在黎运怀里，一边啃着桂花糕，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学堂里的趣事。谢九坐在对面，听得一脸新奇。

　　马车行到城外，刚停稳，黎岁岁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朝着不远处的花海跑去。

　　春日的暖阳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溪边的迎春花肆意盛放，金浪似的铺满了河岸，风一吹，便有细碎的花瓣簌簌落下。黎运牵着黎岁岁的手，慢慢走在□□上，谢九拎着食盒跟随着。

　　黎岁岁跑累了，便拉着两人在溪边的青石上坐下。谢九打开食盒，摆上精致的点心和茶水，示意小厮拿出个风筝，递给黎岁岁：“放风筝吗？”

　　风筝是只大鸟模样，色彩明艳。黎岁岁欢呼一声，拽着风筝线就跑了起来。谢九长腿迈开，在后面护着，一大一小在花海里牵着风筝跑，黎岁岁笑的开心极了。

　　黎运坐在青石上，看着两人，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春风拂过，吹起她鬓边的碎发，吹来了一阵淡淡的青草香。

　　谢九帮黎岁岁把风筝放上天空，转头看向黎运，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身上，将她的轮廓晕染得格外柔和，像话本里的神女在光芒中降临人间。

　　从城外回来时，暮色已经沉了大半。谢九提议道：“城西新开了家醉仙楼，菜色做得精致，不如去那儿用顿晚膳？”

　　黎运本想推辞，怀里的黎岁岁听见“酒楼”二字，眼睛瞬间亮了，拽着黎运的袖子撒娇：“姑姑姑姑，我想去！我想吃炸酥肉！”

　　谢九立马开口：“想吃什么点什么！本王请客。”

　　进了酒楼，小二麻利地引着三人进了雅间。黎岁岁扒着菜单，专挑那些金灿灿的油炸菜品点，炸酥肉、炸排骨、炸春卷、炸藕合，点得起劲。黎运瞧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又添了两道清炒时蔬和三碗冰糖雪梨银耳汤，温声叮嘱：“油炸物太易上火，岁岁要悠着点。”

　　谢九待岁岁点完，又加点了两道，一道岁岁瞧了许久的松鼠鱼一道苦瓜汤。

　　菜很快上齐，岁岁拿起筷子就夹了块炸酥肉塞进嘴里，吃得腮帮子鼓鼓的。黎运给她舀了勺苦瓜汤，嗔道：“慢点吃，别噎了。”

　　抬眼瞧见谢九正夹着块炸藕合，咬下去时，酥脆的外皮发出轻微的咔嚓声。谢九吃东西不算慢，却半点不见狼吞虎咽的粗鲁，哪怕是啃着炸得最酥脆的春卷，唇角也干干净净，没沾半点油星。勾人的桃花眼微微弯着，带着几分满足的笑意，连吞咽的动作都显得利落又好看。

　　黎运看着，竟觉得桌上的菜色都仿佛香了几分，也跟着多夹了一筷子青菜。

　　黎运发现，谢九吃东西半点不挑剔，更不浪费。碟子里的炸春卷吃完，连掉在碟边的碎渣都用筷子拨进嘴里；一碗米饭吃得干干净净，颗米不剩。不同于盛京子弟讲究七分饱的用餐习惯。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黎岁岁撑得直摸肚子，连路都走不动了。

　　三人索性弃了马车，慢悠悠地沿着青石板路走回国公府。晚风带着春日的凉意，吹得人舒服极了。黎岁岁牵着黎运的手，又偷偷拽着谢九的衣袖，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快到府门口时，黎岁岁对着黎运撒娇要抱。怀里的小团子凑近黎运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姑姑，我喜欢九舅舅。”

　　黎运挑眉，看向黎岁岁。

　　岁岁的眼睛亮晶晶的，声音软糯：“岁岁今日很开心，是岁岁能记很久的开心日子。岁岁还觉得九舅舅吃饭的时候好好看，我看着他吃，都多吃了半碗饭呢！”

　　黎运被她小大人的模样逗得发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低声道：“知道啦，我们岁岁喜欢九舅舅。”

　　一旁的谢九没听清她们说什么，只瞧见黎运眉眼弯弯的模样。感觉今日是到盛京以来最开心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