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体验官》若栖芭蕉

2、我们认识吗？

　　周二傍晚。
　　门铃响动。
　　“来了，稍等一下。”漆见凛喊道。
　　打开门才发现，外面站着的人却不是班主任，而是不熟但记得名字、认识长相、偶尔听过声音的同班同学殷遇暝。
　　漆见凛有些尴尬，开学已经两周了，可他还没和殷遇暝说过话呢，他来找自己做什么？
　　殷遇暝原本是大他一级的学长，但由于高二那时休学了一年，如今返回学校重读高二，便分入了漆见凛的班级。
　　但要说在那之前，他不认识殷遇暝，便是谎言了。
　　这个名字总会被老师们以夸赞的口吻念出来，总会出现在竞赛奖项名单的榜首，还包揽了一年的学生代表发言。
　　但就是这么一个引人瞩目的家伙，中途竟然一声不吭地休学了，关于理由也是众说纷纭，各执一词。
　　“你路过？”漆见凛丝毫没有与新同学相处的谦让，“然后路过别人家的时候，不小心染上了按门铃的习惯？听我一句劝，这习惯不好，你回去训练训练改改吧。我这一会儿还有客人呢，就不请你了，你自便，想去哪去哪吧。”
　　“焦老师今天有急事来不了，我来替他赴约。”殷遇暝露出标准的笑容，故作大度地解释道，“见凛同学，你有许多天没来学校了，大家都很担心你呐。”
　　“啊，这样，可为什么是你来替他？”漆见凛依旧毫不客气。
　　殷遇暝有些无语，看来漆见凛不是自己精湛的演技就能征服的人，于是也直戳戳地说道，“我很早就想问你了，你这个抓重点的能力，可以别这么抽象吗？”
　　“你很早就想和我说话了？”
　　“啊……是是是行吧，我也没要你自证啊。不过，你确定我们要在门口说话吗？”
　　“噢噢，进来吧。你有洁癖吗？有的话，穿这双拖鞋吧，新的。”漆见凛轻声嘟嚷一句，“虽然我家有点旧。”
　　“谢谢。那我开始录音了？”
　　“嗯？你是访谈节目主持人吗？”
　　“咳，我受委托来问清楚你无故缺勤的理由，顺便初步判断你是否有学业上的困难，最后如果能要到一个‘未来都将按时到校’的承诺，我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
　　“完成又怎样？”
　　“完成了我还要回去吃晚饭，我有些饿了。”
　　“喔，这样啊。”
　　“嗯。”
　　“那在我这里吃吧。”
　　“？”
　　“管我的事是为了早点吃饭，那吃了你就别管那些事了，有什么不对吗？”
　　“我看到了逻辑学的一颗‘明珠’。”
　　“喔谢谢，但我不打算报考那个专业。”
　　殷遇暝感觉自己被克制了，他得主动发起攻势，“关于你的事情，不能告诉我吗？里面有我不能知道的秘密？”
　　“你是什么身份？别打听。”
　　“好。”
　　“？你真同意了？”
　　殷遇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嗯，反正班主任肯定还要亲自来一趟，我就当什么也没问出来，今天冒昧来访最大的理由就是，某两人之间存在一个盟约不能违背。”
　　“好好好，盟约盟约，你最近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咱们什么时候开饭？”
　　“啊？”
　　“你不是说请我吃饭吗？”
　　漆见凛遇到一个比自己还难对付的狠人，“行吧，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
　　“嗯哼，你吃啥我吃啥，我不挑，很好养的。”
　　“你为什么不回家和你爸妈一起吃饭？”
　　“我宁愿和你一起吃饭。”
　　“？”
　　“和他们相处有点疲惫。”
　　“你是说和我相处很轻松？”
　　“咱们别交战了不行吗？冰箱里有什么菜？我来给你打下手。”
　　“别，没有让客人下厨的道理，你去歇会儿吧。”
　　“原来你也是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为什么不能早点摆出这副态度呢？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很希望家里有人做客吧？”
　　“嗯？你在说什么？”
　　“鞋柜里摆了好几双没拆封过的拖鞋，碗筷也不止是一人份的，还有电饭煲的大小，冰箱的容量……”
　　“等会，你知道我一个人住？焦老师都和你说了？”
　　“嗯。”
　　“要你注意我的身心健康？”
　　“虽然他说你生病了，但就以我的观察而言……”
　　“闭嘴吧，等会好好吃病人给你做的饭。”
　　“没事，我良心很安。既然你下厨，那我就先借你的书房一用写会儿作业？为了报答饭恩，我可以辅导你落下的功课。”
　　“你的申请令我批了，但辅导什么的就不必了。”
　　“嗯？我学习不差吧。”
　　“是不差，但我怕你把我当傻子。还有，我家没书房那东西，除了饭桌，就我房间里还有张桌子，你自己选一个吧。”
　　“你房间……”
　　“直接去，没事，不用收拾，它能见人。”
　　“那我去打个电话报备一下。”
　　“嗯，吃辣吗？葱姜蒜香菜哪个不要？番茄炒蛋甜口咸口？”
　　“吃，香菜，甜咸。”
　　“行，我不会又咸又甜，所以我们今天不吃番茄炒蛋了。”
　　“别露怯啊。”
　　“无短板原则第一条，不主动暴露短板。”
　　“好吧，你有理，你有自己的道理，那我就听书桌主人的道理吧。”
　　一小时后，殷遇暝刚走出房门便闻到了厨房里飘来的骨汤香味，饭桌上也已经摆上了辣子鸡丁和肉沫鸡蛋羹两道菜。
　　“这是喝汤的碗，给你，先坐下试试我的汤吧，我去盛饭。”
　　“你的手疼吗？”
　　“？”
　　“切辣椒的时候，手不会被辣到吗？按照你摆放物品的粗糙习惯来看，你也不是那种精细化到，切辣椒时会专门戴上手套的人吧？你的手现在会很难受吗？”
　　“我放东西确实很随便，哪里有空隙就扔哪里，房间里还算过得去纯粹是因为东西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现在的这个样子，我已经收拾过一遍了。从你的反应来看，我得出一个很可怕的结论：收纳师这个距离我远远的行业，已经远远地把我拒之远远的门外了。不过呢你别担心，我的手一点事没有，说真的，殷遇暝，你可能有点经验但不多。”
　　“怎么说？”
　　“超市里会卖腌制好的半成品盒装菜，像是宫保鸡丁啦、辣椒炒肉啦，回到家就可以直接倒进去一锅炒了，不用很麻烦地切配料、记比例……不是，你也没必要这么看我吧，这个筒骨汤全程经我手，绝无预制，你尝尝？”
　　“全程经你手的意思是，你的手和它们一起进了高压锅吗？还是你全程抱着锅在火上烤？”
　　“……你写作业的时候，作业也是全程经你手吗？”
　　“那难道是经你手吗？”殷遇暝无辜地发出疑问。
　　“……”
　　“好了，我不闹你了，其实很好喝，鸡蛋羹也很嫩，谢谢你，这些我都很喜欢。”
　　“嗯还是人话听起来舒服。鸡蛋羹当然好吃，上面加的猪油是我自己熬的，放在小面里也很香，我们下次吃小面怎么样？”漆见凛胡乱说了一通，也不管语句的前后关联。
　　“我们……下次？”
　　“你不来了吗？我的水煎饺也是一绝。你吃不到的话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我，可惜你，也可惜食材。”
　　“哪有人这么夸自己厨艺的？你什么都能做吗？”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最适合我待的两个地方，一个是卧室，另一个就是厨房，我在做饭这件事上很有悟性的，你别笑啊，我说真的。”
　　“食材盲盒行吗？”
　　“啊，什么意思？蒙眼做饭吗，那对我来说还……挺有挑战的。”
　　“我是说，我下次带食材过来。我不可能总是吃你的、还用你的吧，长此以往就算是亲人之间，也会有嫌隙的…… ”殷遇暝说到后面逐渐降了音量。
　　“可我们不是亲人啊。”
　　“……你说得对。”殷遇暝奇妙地跳入了对方的思维怪圈，“哦对了，你别收拾了。”
　　“？”
　　“我来洗吧，你做的饭不是吗？”
　　“你……你没必要讲这么多规矩吧。反正我们家又没有大人，你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呗，洗不洗碗的又有什么大不了呢？书桌的使用权是要申请的，带食材是为了金钱上的补偿……十几岁的人交往起来，为什么要用三四十岁的社交方式呢？”漆见凛微微皱起眉说道。
　　“你不喜欢吗？”
　　“嗯，就算我们迟早会习得那种本事，但也不用提前步入那个阶段吧。”
　　“好，我不会对你这么麻烦了，但我还需要一个习惯的过程。我觉得如果多和你相处，我应该能快点习惯吧。”
　　“嗯，好啊，认识你还挺有意思的。”
　　“那我倒是要感谢焦老师了。”
　　“？”
　　“给了我们一个了解的契机。”
　　“噢对了，他是因为什么事不能来？”漆见凛问道。
　　“让我想想，当时我在办公室里拿资料，然后焦老师接到了一个电话，从他的表现来看，应该是说他女儿出车祸了，正在医院抢救。”
　　漆见凛沉默了片刻，“……我说，我们要不去看看吧？”
　　“好，我问问是哪所医院，一会儿一起去吧，”殷遇暝自然地答应了，“你为什么要摆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公事公办的人，不喜欢和人有太多牵扯。”
　　“我给你留下的印象是这样的吗？”
　　“谁让你在班级里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待着呢。”
　　“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有些担心。”殷遇暝犹豫地开口。
　　“嗯？”
　　“我梦到她了。”
　　“谁？”
　　“焦韫，焦老师正在上初中的女儿。”
　　“啊，这不合适吧？是什么梦？”
　　“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诀别人世之梦。”殷遇暝说道，语气让人感到沉闷而压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漆见凛面前说这些。
　　“你未卜先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