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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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五十米的旧核战指挥中心冷得像坟墓。空气循环系统发出永恒的嗡鸣，将过滤后的冷气送入这个被铅和混凝土层层包裹的空间。林烬坐在训练场中央，周围是模拟蚀光发生器，它们本应制造出足以让普通人迅速异变的环境，但此刻林烬只感觉到皮肤表面轻微的刺痛，像是细密的静电。
“集中。”苏娜的声音从观察室的扩音器传来，“尝试与蚀光建立主动连接，而不是被动接收。”
林烬闭上眼睛。过去两天的训练让他开始理解“光语者”能力的本质：蚀光不仅是一种能量辐射，更是一种信息媒介，像是宇宙规模的神经网络。而那些在他意识中浮现的声音、图像、感受，都是这个网络上流动的数据包。
他的任务，是学会有选择地接收，有控制地回应。
右手上的暗金色纹路开始发光。林烬感觉到能量从周围环境中被抽取，顺着那些纹路流入他的身体。不是侵入，更像是……呼吸。他吸入蚀光，在体内循环，再呼出调整后的频率。
“很好。”苏娜的声音里有一丝赞许，“现在，尝试发送一个简单信号。用意识构想一个图像，然后通过蚀光传递。”
林烬想了一秒。他回忆起小时候家里养过的一只猫，橘色的，胖乎乎的，喜欢蜷在窗台上晒太阳。灾变后它跑丢了，再也没回来。他构建出那个画面——阳光下的橘猫，眯着眼睛，尾巴轻轻摆动。
他通过蚀光将这幅画面“发送”出去。
训练场另一端的接收器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出模糊但可辨认的图像：一只猫的轮廓。
“传输成功。”苏娜的声音有些激动，“信息完整度73%。林烬，你做到了！”
但林烬的兴奋瞬间被另一种感觉取代——在发送信号的瞬间，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注意”到了他。不是苏娜，不是训练场里的任何设备，而是更远、更庞大的存在。像在黑暗的森林里点亮一支火柴，立刻引来了无数眼睛的注视。
训练场的灯光突然闪烁。蚀光发生器的功率读数飙升，超出了安全阈值。
“怎么回事？”苏娜的声音变得紧张，“系统没有发出指令——”
林烬猛地睁开眼睛。他看到训练场周围的墙壁上，暗红色的光斑正在扩散，像是墙壁在“流血”。更糟的是，那些光斑开始形成图案——与他在矿坑看到的逆日教团标志相似的几何图形。
“关闭所有设备！”林烬吼道，“立刻！”
苏娜在控制台上猛敲。但蚀光发生器已经失控，功率持续上升。训练场内的蚀光浓度迅速从“黄-3级”跃升到“深红级”。
林烬感到右手的纹路像烧红的铁丝一样灼热。他的大脑被涌入的信息淹没：
“……信号确认……光语者活动……”
“……定位完成……坐标：第七光域地下……”
“……转化请求……加速进程……”
然后是一个清晰得可怕的声音，直接击穿他的意识防线：
“找到你了。”
不是机械声，不是祭司的声音。这个声音……古老，冰冷，充满无法理解的重力。仅仅三个词，就让林烬全身的血液几乎冻结。
“苏娜！”他对着通讯器喊道，“撤离！立刻！”
“电源切断失败！备用系统自动启动了！”苏娜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恐慌，“我正在尝试物理断开——”
训练场的金属门突然变形。不是被炸开，而是像软化的蜡一样熔化，向内凹陷，形成一个拱形的入口。暗红色的光从门外涌入，带着森林腐土和臭氧的气味。
门外站着一个人影。
不，不是人。它的轮廓像人，但超过两米高，四肢细长得不自然。它没有穿衣服——或者说，它的“衣服”就是自己的皮肤，暗红色，半透明，能看见下面缓慢流动的能量脉络。它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平滑的面具状表面，上面浮动着不断变化的几何图案。
林烬拔出分子切割刀，但那个存在只是抬起了“手”。
瞬间，林烬感觉到自己的武器变得滚烫，他不得不松手。刀掉在地上，刀身的金属开始融化，变成一滩银色的液体。
“光语者。”那个存在说话了，声音直接在林烬脑中响起，与刚才那个古老的声音不同，这个声音更像合成语音，“预言中的钥匙。逆日教团在找你，而我们也一样。”
“你们是谁？”林烬强迫自己站稳，尽管双腿在颤抖。
“我们是守护者。”它说，“守护‘门’不被错误地打开。而你，正在靠近那扇门。”
它向前走了一步。训练场的地面在它脚下变形，金属板像水面一样泛起涟漪。
“你的能力很原始，但潜力巨大。如果落入逆日教团手中，你会被用来打开‘升华之门’，届时整个星球的生命将被迫完成转化。这不是进化，是奴役。”
“那你们想要什么？”林烬问。
“引导。确保钥匙用于正确的锁。”它停在林烬面前三米处，“太阳上的眼睛已经睁开。它在等待某个信号，某个决定。而那个决定，将由光语者做出。”
它伸出手——那其实不是手，更像是能量的凝聚体。林烬感觉到一股温和但不可抗拒的力量包围了他。
“让我向你展示真相。”
画面涌入林烬的意识。
他看见——不是用眼睛，而是直接理解——暗蚀体的本质。它不是生物，也不是机器。它是一种自然现象，宇宙尺度上的“免疫反应”。当某个区域的维度稳定性被破坏，暗蚀体就会被“召唤”来修复损伤。
而地球，在三年前的维度实验中，制造了一个微小的“伤口”。暗蚀体回应了这个伤口，开始包裹太阳——不是吞噬，而是隔离，防止“感染”扩散到其他恒星系。
“但修复过程会摧毁被感染的生命形式。”那个存在继续解释，“就像医生为了切除肿瘤，不得不切除周围的组织。对于宇宙来说，地球上的生命只是组织细胞。”
更多的画面：逆日教团的真实目的。他们崇拜的不是暗蚀体本身，而是某个更古老的存在——一个在亿万年前就“升华”为纯能量形态的文明。那个文明认为物质形态是囚笼，而暗蚀体是打破囚笼的工具。他们渗透进人类文明，加速了维度实验，故意引来暗蚀体。
“他们想用整个地球的生命作为祭品，打开通往他们‘神’的维度通道。”守护者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情感的东西——厌恶，“而你，光语者，你是唯一能阻止这一切的人。因为只有你能真正与暗蚀体沟通，告诉它：伤口已经愈合，修复可以停止。”
画面消失。林烬跪倒在地，大口喘息。信息量太大了，他的大脑像被塞满了烧红的铁块。
“你需要找到日光族。”守护者说，“他们是另一把钥匙的另一半。只有光语者与日光族共鸣，才能发出足够强大的信号。”
“日光族真的存在？”
“他们一直存在。隐藏在森林深处的‘归墟城堡’，用旧时代的维度科技保护自己不被完全转化。但他们也在缓慢失去控制。他们需要你，正如你也需要他们。”
守护者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融化的冰雕。
“我的存在时间有限。教团的祭司已经感知到这次接触，他们正在赶来。你必须离开这里，前往森林。日光族会找到你，只要你……”
它的声音突然中断。身体剧烈扭曲，暗红色的光芒变得不稳定。
“……小心……教团里有……叛徒……”
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然后，它彻底消散，化成一片光尘，被训练场的通风系统吸走。
林烬艰难地站起来。训练场的大门恢复了原状，蚀光浓度下降到正常水平。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但地上的那滩熔化的金属，和他脑中清晰的记忆，证明那不是梦。
控制室的门打开，苏娜冲进来，脸色惨白：“刚才发生了什么？所有仪器同时失灵了三十秒，监控画面全是雪花——”
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地下设施。不是训练场的警报，而是来自上层的、覆盖全光域的最高级别警报。
“蚀变体袭击！所有战斗人员立即前往防御岗位！重复，大规模蚀变体袭击！”
林烬和苏娜对视一眼，同时冲向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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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已经是一片地狱。
林烬冲出中央大楼时，看到东墙方向浓烟滚滚。爆炸声、枪声、怪物的嚎叫声混成一片。天空中，巨大的飞行蚀变体像畸形的蝙蝠一样盘旋，投下粘稠的腐蚀性液体。地面上，城墙的缺口处，潮水般的蚀变体正在涌入。
“它们有组织！”一个满身是血的警卫队员从他们身边跑过，边跑边喊，“不是随机的！它们瞄准了能源中心和指挥枢纽！”
林烬看向城墙缺口。确实，那些蚀变体不像往常那样无差别攻击，而是分成了几股，分别扑向晨曦城的关键设施。更可怕的是，有几个明显是“领主级”的个体在后方指挥，它们发出的嘶吼声似乎在传递命令。
“教团在操控它们。”林烬对苏娜说，“这是为了分散注意力，或者是为了——”
他的话音被一声巨响打断。晨曦城的能源中心方向升起一团火球，照亮了昏暗的天空。紧接着，全城照明系统开始闪烁，部分区域陷入黑暗。
“他们想切断电源，让防护盾失效！”苏娜脸色惨白，“如果防护盾失效，墙内的蚀光浓度会飙升到墙外水平，所有人都将开始快速异变！”
通讯器里传来罗恒嘶哑的声音：“所有还能动的人！前往中央广场建立防线！我们需要守住指挥中心至少一小时，直到备用能源启动！”
林烬拔出备用的分子切割刀——训练场那把毁了，这是从武器库新领的。他看向苏娜：“你去指挥中心。我去城墙。”
“你的手——”
“现在顾不上这个。”林烬已经向城墙方向跑去。
街道上混乱不堪。平民在往避难所奔跑，医疗队抬着伤员穿梭，战斗小队在建筑物间建立临时火力点。林烬看到一个母亲抱着孩子躲在废墟后，孩子的手臂上已经开始出现晶化斑点，母亲在哭泣，但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厨房刀，准备与任何靠近的怪物搏命。
他绕过他们，没有停留。现在救一个人的时间，可能导致更多人死亡。这是末日世界的残酷算术。
城墙缺口处，战斗已经白热化。几十个警卫队员用脉冲步枪和□□组成防线，但蚀变体太多了。而且它们似乎学会了战术——低等蚀变体冲锋吸引火力，中等体型的从侧面攀爬城墙，领主级的在后方投掷腐蚀性骨刺。
林烬加入防线，一刀斩断一只扑来的蚀变体的前肢，然后补刀刺穿它的头颅。他的右手在战斗中发出更亮的光芒，那些暗金色纹路像是活了过来，随着他的动作流动。他感觉到力量在增强，速度在提升，反应时间缩短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但同时，他也感觉到异变的加速。右手小臂的皮肤开始变得半透明，能看见下面金色的能量在血管中奔流。每一次挥刀，都有微小的晶体碎片从指尖脱落。
“队长！”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夜枭从侧面冲来，她的机械手臂上装载了新的武器模块——一个小型转轮机枪，正在喷吐火舌。吴锐在她身后，占据了一处制高点，狙击枪的枪声稳定而致命。
“情况有多糟？”林烬问，同时反手切开另一只蚀变体的喉咙。
“全城十二个区域，八个已经失守。”夜枭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能源中心被毁，备用能源只能维持基础防护盾，但最多坚持三小时。更糟的是——”
她指向森林方向。
林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倒吸一口冷气。
森林边缘，更多的蚀变体正在涌出。不是几十只，也不是几百只，而是成千上万，像黑色的潮水覆盖大地。而在那潮水的源头，森林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发光——暗红色的光柱直冲天空，即使在白昼（如果这昏暗的光线还能叫白昼）也清晰可见。
“那是什么？”吴锐在通讯频道里问。
“教团的仪式。”林烬咬牙，“他们在召唤更多蚀变体，或者……在开启什么东西。”
城墙防线开始崩溃。一只领主级蚀变体——形似巨型蜘蛛，但每条腿的末端都是人类手臂——突破了火力网，冲进人群。它的尖叫声让附近的几个队员头痛欲裂，跪倒在地。
林烬冲过去，但他的刀在蚀变体的甲壳上只留下浅浅的刻痕。那怪物转身，六只复眼盯着他，然后张开口器——里面不是牙齿，而是旋转的晶体尖刺。
就在尖刺即将射出时，一道白光闪过。
不是脉冲武器的蓝光，也不是火焰的橙红，而是纯粹的、耀眼的白光。像旧时代的阳光，温暖，明亮，充满生命力。
白光击中蚀变体，它的甲壳瞬间开裂，暗红色的能量从裂缝中喷涌而出。怪物发出痛苦的尖啸，后退几步，然后瘫倒在地，迅速分解成黑色的灰烬。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蚀变体。
林烬看向白光射来的方向。在城墙外，森林边缘，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银白色的长袍，式样古朴，与晨曦城的任何服装都不同。脸上戴着一个精致的银色半脸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下巴和嘴唇。他手中握着一根手杖，顶端镶嵌着一颗乳白色的晶体，正在缓缓暗淡。
“日光族……”夜枭低声说。
面具人抬头看向城墙上的林烬。即使隔着百米距离，林烬也能感觉到那双眼睛在面具后注视着自己。然后，那个人做了个手势——不是挑衅，也不是问候，而是一个明确的指令：过来。
紧接着，他转身走进森林，消失在树木的阴影中。
森林边缘，那些涌出的蚀变体突然停止前进，开始混乱地互相攻击，像是失去了统一的指挥。
城墙上的压力暂时减轻了。
“他救了我们。”吴锐说，“但他想干什么？”
林烬看着森林深处。他能感觉到，那个面具人身上有一种与蚀光完全相反的能量场。不是对抗，而是……平衡。就像暗与光，夜与昼。
通讯器里传来罗恒的声音，疲惫但坚定：“所有单位汇报情况。防线还能坚持多久？”
各区域的报告汇总：伤亡惨重，弹药消耗过半，但暂时挡住了第一波攻击。不过如果森林里再涌出第二波，晨曦城必破。
“我们需要增援。”一个区域指挥官说，“或者……奇迹。”
苏娜的声音插入频道：“议会紧急会议已经做出决定。我们无法单独应对这种规模的袭击。我们需要寻找传说中的日光族——如果他们还存在的话。”
“我们刚才看到了一个。”林烬说。
频道里沉默了几秒。
“描述。”苏娜的声音变得急促。
“银色面具，白色长袍，使用类似阳光的能量攻击。他救了我们，然后走进森林，示意我跟上。”
“那是日光族的标志。”苏娜确认，“旧文献中提到过，他们用面具隐藏因长期对抗蚀光而出现的面部异变。林烬，你必须去。”
“现在？城墙还在战斗——”
“这就是日光族出现的原因。”苏娜打断他，“他们在观察，在测试。如果你不去，他们不会再帮忙。而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晨曦城撑不过今天日落。”
林烬看向森林。那个面具人消失的方向，暗红色的光柱依然耸立，像是在召唤，也像是在警告。
“我需要一个小队。”他说。
“不行。”苏娜回答，“日光族不与‘群体’接触，这是所有记载的共识。他们只与个体交流，而且必须是特殊个体。你有光语者的能力，有蚀光抗性，你是唯一的人选。”
林烬握紧刀柄。右手上的纹路在跳动，像是在催促他前进。
“如果我回不来呢？”
“那么晨曦城今天就会陷落。”苏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如果你成功了，我们可能有真正的希望。这不是任务，林烬。这是赌博。赌注是我们所有人的命。”
城墙下，蚀变体开始重新组织，准备第二轮冲锋。
林烬做了决定。
“告诉医疗组，准备接收伤员。告诉后勤，准备疏散平民到地下掩体。告诉所有人……”他停顿了一下，“坚持住。”
他没有说“等我回来”。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走进那片森林，是走向救赎，还是走向另一种终结。
他从城墙一跃而下，落在堆积的蚀变体尸体上。夜枭想跟上来，但林烬抬手制止：“这是我的路。”
他跑向森林。身后的枪声、爆炸声、嚎叫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森林的寂静——那种厚重的、充满威胁的寂静。
踏入森林边缘的瞬间，暗红色的蚀光被浓密的树冠过滤，变成更深的暗影。但林烬能感觉到，这里的蚀光浓度其实比外面更高，只是被某种力量“驯服”了，不再引发随机异变，而是遵循某种规律流动。
他的右手纹路发出柔和的金光，像在黑暗中点亮一盏灯。
森林深处，那个银色面具的身影在前方不远处出现，背对着他，似乎在等待。
林烬加快脚步。
他知道，这一步踏出，就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只是“处理尸体”的回收员了。光语者的命运，日光族的秘密，暗蚀体的真相，还有逆日教团的阴谋——所有的线索将在这个森林深处交汇。
而他将成为那个交汇点。
森林吞没了他的身影。城墙上的战斗声彻底消失，只剩下树叶的沙沙声，和自己心跳的鼓点。
前方，面具人转过身，面具下的嘴唇动了动，说出进入森林后的第一句话：
“你来得太晚了，光语者。但也许，还不算太迟。”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