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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嘉庆郡 ...

  •   腊月扑打在嘉庆郡城墙之上。
      王旗刺破雪幕,军队浩浩荡荡驶来。
      郡守领着众官在瓮城外迎接,眼见平南王仪仗渐近,他快步迎上。
      “王爷鞍马劳顿!此番雷霆出手,肃清安民寨贼匪,扬我朝廷天威,实乃嘉庆郡百姓之福!王爷不愧是我朝百战名将!”
      萧其玉端坐骏马之上,目光掠过众官冻僵笑脸:“郡守过誉。只是此番折损了本王一员大将,思之令人痛心。这伙贼寇,着实可恨。”
      “王爷明鉴!”郡守捶打胸口,“这群悍匪,平日劫掠商旅、骚扰乡里,下官真是焦头烂额,夙夜忧叹...!如今王爷神兵天降,铲此祸根,真真是天大喜事!”
      他偷眼觑见对方唇角弧度上扬,忙躬身让路:“王爷辛劳,下官已在府中备下薄酒,特为王爷接风洗尘,还望王爷赏光。”
      “郡守美意,本王却之不恭。”萧其玉抖缰催马。
      车马入城,郡守特意引着萧其玉绕行繁华街市。
      店铺门前红绸飘荡,百姓皆采买年货。
      萧其玉自马上瞧着,目光淡淡。
      接风宴设在郡守府暖阁,八珍玉食铺陈满案,歌姬彩袖翻飞,满堂尽是浮华之气。
      官员们轮番敬酒,萧其玉来者不拒,眼神渐渐迷离。
      俞松见时机已至,举杯笑问:“王爷,我等未能亲眼得见您的英姿,实在遗憾。不知王爷可否与我等讲讲,是如何擒住那悍匪头子的?”
      萧其玉猛然挥袖:“哼,乌合之众,何足挂齿!”他微微坐正:“本王率精锐猛烈进攻,那帮匪徒根本不是对手,一触即溃!那余崖还想负隅顽抗...”
      萧其玉忽以玉箸作剑,直指梁柱,“被本王三招两式便拿下!区区匪寨,岂能挡我王师锋芒?”
      “王爷神武!”
      “王爷真乃武神下凡!”
      众官员连声吹捧。
      萧其玉哈哈大笑,摇晃站起身,高举酒杯:“来!本王敬诸位一杯!待本王回京,必向父皇奏明诸位协助剿匪之功,恳请朝廷拨款,好好修缮郡中被匪患破坏的田舍,让百姓安居乐业!”
      此番剿匪,嘉庆郡未出半分力,平南王却将功劳分予他们。
      郡守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高举酒杯响应:“下官等谢王爷!王爷千岁!”
      说罢,仰首饮尽。
      俞松再次举杯:“王爷平定匪患,当饮此盏!”
      萧其玉应下。
      “下官敬王爷!”通判举着犀角杯踉跄起身,“王爷此番为民除害,当浮一大白!”
      萧其玉再次应下:“通判盛情,本王却之不恭。”
      霎时满座皆起,琉璃盏、白玉卮在烛影间碰撞出清响。
      “再饮此杯!”
      有人打翻鲛绡屏风,玳瑁簪滑落青石砖也无人顾及。
      炙肉青烟与酒气氤氲成暖雾,映得每人面上皆浮着一层虚妄红光。
      见萧其玉酒兴正酣,郡守执壶近前,恳切劝道:“王爷,新春在即,返京路途迢递,非月余不能抵。况今风雪载途,行路维艰。不若暂留鄙郡度岁,容下官略尽东道之谊?”
      萧其玉心中暗喜,面上却故作沉吟:“这...恐有不便罢?”
      “王爷过虑矣。”郡守倾身细细陈述,“纵使王爷轻骑简从,亦当为随行将士计。此去北归,冰封雪锁,人困马乏。不若在鄙郡好生将养,待来春雪霁路通,再整辔北上,岂非两便?”
      他见萧其玉神色松动,续道:“昔年王爷率平南军镇守南境,浴血鏖战,蛮族屏息,护得十三郡安宁。嘉庆虽在最北,未遭兵戈直祸,然郡中耆老稚子,谁不感念王爷十载拱卫之恩?”
      言至此,郡守整衣正冠,郑重一揖:“今王爷亲临,正可容我等略表崇敬之忱。”
      “百姓尊崇?”萧其玉反问,眉间隐现笑意。
      “自然,”郡守观其面色,知是说中其心,遂道,“王爷有所不知。自当年南疆大捷,郡中父老便在家中设长生牌位,四时供奉不绝。每逢腊月廿三祭灶,皆祷祝王爷福寿安康。此等民心,历许久而未衰!”
      萧其玉闻言大悦:“既蒙百姓如此厚爱,本王若再推辞,反显得矫情了。”
      “王爷肯屈尊驻跸,乃阖郡之幸,黎庶之荣,何来矫情之说!”郡守喜动颜色:“下官这就吩咐准备馆舍,定教王爷与将士们过个酣畅丰足之年!”
      满堂官员皆离席相贺,欢声盈耳。
      直至更鼓三响,宴席方散。
      萧其玉由怀影搀扶着踉跄归院,郡守等人亲送至月洞门外,待房门掩闭方各自离去。
      --
      郡守书房内烛火通明,他脸上醉意尽褪,立于案前,沉声问:“如何?”
      俞松回:“大人放心,下官观平南王近日言行,对安民寨内情景及我等之事,应是一无所知。此人虽表面精明,实则傲慢贪功,已沉溺于虚名美酒,不足为虑。”
      他趋前一步低声道:“下官已派人暗中探查过寨内,皆道一片狼藉,屋舍倾颓,确有恶战痕迹。”
      郡守缓缓落座:“不可大意。陛下遣他来,未必无深意。那些不驯的舌头,都处置干净了?”
      “大人放心,早已料理妥当。如今郡内,无人敢妄言。唯一心腹之患,便是那余崖。”俞松皱眉:“只是平南王将其囚于驻军营地中枢,守卫森严如铁桶,我们的人根本无法近前。”
      郡守怒斥:“废物!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她活着抵京!继续想法子!
      “是。”
      梁上,一道墨色身影悄然消失。
      萧其玉独坐内室,眸光若寒星:“当真信了?”
      “郡守与俞松皆已深信不疑。”怀影垂首禀报,“他二人,俱认定王爷是那贪图军功、耽于享乐之辈。”
      萧其玉冷笑:“且容他们再做几日清秋大梦。”
      “然则...”怀影稍作迟疑,“他们必不会放过余寨主。”
      萧其玉冷哼:“就凭他们手下那些酒囊饭袋?连平南军营地十丈内都近不得,也配谈‘刺杀’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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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起,郡守寻尽各种借口,邀平南王赴宴,后者皆应下。
      一夜,画舫中,郡守执壶为萧其玉斟酒:“这是窖藏二十年的梨花白,特为王爷启封。”
      萧其玉未接,慵懒半倚靠背:“连日盛宴,诸位款待得太周到了,倒让本王乐不思蜀。”
      “王爷说笑。”俞松在旁殷勤布菜,“能得王爷驻足,是嘉庆郡之幸。”
      此时舫外忽有声来,郡守连忙放下酒壶:“巧了,今夜除了美酒,还有一物要献与王爷。”
      他示意侍从捧上一只长匣:“上月郡中修缮古寺地宫,偶然掘得此物。下官愚钝,不识珍宝,思来想去,唯王爷配得上它。”
      匣盖开启,内里横卧一柄古剑。
      剑鞘斑驳,铜饰已生绿锈,却隐隐透出肃杀之气。
      俞松小心捧剑:“请王爷赏鉴。”
      萧其玉直起身,接过长剑。缓缓抽剑三寸,寒光乍现。
      “好重的煞气。”他沉声道,指腹轻抚剑身:“此剑饮血甚多,怕是前朝武将之物。”
      郡守叹道:“王爷慧眼。据寺中老僧说,此剑乃百年前镇南将军佩剑,将军战死后随葬地宫。出土时剑身犹带血气,寻常人靠近便觉心悸,唯王爷这般真英雄,方能镇住它的杀气。”
      萧其玉完全抽出长剑,挽个剑花,剑锋破空,呜咽之声不绝。
      “剑是好剑,”他收剑归鞘:“然煞气太重,恐伤主。”
      “正因如此,才需王爷这般命格贵重之人佩戴。”郡守恳切道,“宝剑蒙尘百年,今遇真主,是天意。若王爷不收,此剑只怕又要埋没。”
      萧其玉朗笑:“既说是天意,本王便承了这份缘。”他将剑置于案上,“怀影,收好。”
      郡守大喜,忙举杯相敬。
      待三巡酒过,画舫已至江心
      众人皆有醉意,郡守屏退左右。
      萧其玉把玩着酒杯,眸光迷离,心底清明如镜。
      郡守捧出一只紫檀匣,轻置案前:“王爷,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一为谢王爷剿匪安民,二为全下官对王爷的仰慕之心,望王爷回京后,多多美言。”
      萧其玉伸手掀开盒盖一角,内里整齐码着金锭。
      他忽而阖盖,示意怀影收起。
      郡守见萧其玉收得干脆利落,心中最后那点疑虑彻底消散。
      “郡守放心。”萧其玉端起酒杯,“你的前程,包在本王身上。待本王回京,吏部调令自会为你周旋妥当。”
      郡守大喜,执杯与他相碰:“官再敬王爷!愿王爷此番回京步步高升。日后下官若至京都任职,定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
      翌日清晨,郡衙差役持铜锣沿街呼喝,勒令商户悬挂朱绸彩灯。
      青石板路被清水反复冲刷,连牌坊石狮都描了新金。
      刻意装点的满城繁华,唯有墙角缩着的乞儿露出惶惑神色。
      每逢夜幕降临,一道黑影,掠过重檐。
      她蛰伏在郡守郊外私宅梁上,深冬寒意渗入骨髓。
      下方巡逻卫兵的靴声与更漏相和,她在心中默数换岗间隙。
      窗外,零星的鞭炮声预示年关将近。
      忽明忽暗的烟火,映亮横梁积尘上新鲜的掌痕,人却已消失不见。
      只余地板之上,浅浅脚印,若不细看,难以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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