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性伪装》dududu

8、第八章

　　昨晚下了一场小雨，空气中还泛着潮味儿，被太阳那么一晒，蒸腾起一股土腥气，并不好闻。

　　江以宁抬手关上车窗，将那股空气隔绝在外。出发前，赵宇作为下属主动请缨驾车，成小兰坐在副驾担任起导航的重任，江以宁便乐得清闲，坐在后座开始检索起盛柏铭的网上的公开资料。

　　车内只剩下空调运行声。窗外景色逐渐由城市森林变为郊野绿意，盘山公路蜿蜒向上，轮胎碾过略显潮湿的路面，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江以宁此前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状况，但做这一行不免还是要利用名人效应，选择兼具商业价值和时尚调性的公众人物合作，通过其影响力，来提升品牌的知名度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当初江以宁在筛查人选时，方秀雯毫不犹豫推荐了这位，但江以宁内心却存有顾虑。

　　问题并非出在盛柏铭身上，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太过完美。以盛柏铭的咖位和身价，合作的都是国际一线高奢品牌，江以宁这个刚在宁南一带崭露头角的工作室，实在显得有些高攀不起。

　　而出乎意料的是，当初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通过中间人表示合作意向，盛柏铭那边竟然给出来积极的回应，表示愿意合作。

　　江以宁翻着网上关于盛柏铭的照片，不得不说，是极致具有攻击力的长相，浓眉高鼻，宽额薄唇，眉压着眼。大多数路人偷拍照，能看出面无表情时是有点凶相，但密长的睫毛和颇具有轻佻色彩的眼型很好中和了这一点。

　　如果不是百科上准确写着，江以宁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混血了。

　　出于职业习惯和个人喜好，江以宁素来对美好的事物抱有天然的欣赏，包括人。

　　屏幕又在这张脸停留片刻，毫无疑问算是造物主的完美作品，每一处线条都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张力。

　　车进入赛车道，原本上山的旧路被舍弃。赵宇视线透过后视镜扫了眼在后座假寐的老板，特意把车速放慢了些。

　　车停在度假山庄的专属迎宾区。

　　一个穿着体恤、戴着黄色鸭舌帽的年轻人立刻迎了上来。年轻人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在赵宇降下车窗的瞬间微微躬身：

　　“是江先生吗？我是盛老师的助理，叫我小林就好。盛老师正在为接下来的拍摄上妆，特地让我在此等着三位。”

　　他看着年轻，说话方式和待人接客都透露出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周到。帽檐下的眼睛落在后座的男人身上，笑意更深。

　　“王姐交代过了，如果你们不介意，可以去化妆室稍坐一下，拍摄时间不会太长。”他侧过身引路。

　　江以宁微微点头，下了车。

　　一行人跟着林子业绕过回廊，右边是片开阔的高尔夫球场。几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整理草皮，远处隐约能看到几个挥杆的人影。

　　江以宁悄悄偏头，关切地问道：“今天怎么了？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啊？！”一旁走神的成小兰被吓得一激灵，她捂住胸口，脸色僵硬地扯出一个微笑，没头没脑道，“老板，你说我待会儿这么笑会不会太假了。”

　　江以宁盯着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微微俯身神态认真：“要是能露出牙齿就更好了。”

　　“真的吗？！”成小兰眼神一亮，连忙从包里翻出一块化妆镜，对着扬起一个灿烂如向日葵般的笑容……然后泄了气，努嘴抱怨，“江哥，你耍我，这样看起来也太傻了。”

　　江以宁有些失笑：“到底怎么了？”

　　一旁的赵宇插嘴：“没记错的话，小兰姐办公桌上摆的照片就是盛柏铭吧。”

　　“对啊！我超级喜欢他！！”成小兰说到激动处打了个哆嗦，“江哥，我待会儿可不可以向人要个签名啊？”

　　“不要太失礼就行。”虽然江以宁不太理解这些小姑娘追星的心态，但这幅模样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为了一个绝版的游戏光盘，能在展会外排上一天的队。

　　成小兰掏出自己准备好的签名本，表情严肃地像一个即将上场的战士。

　　江以宁有些无奈。

　　大堂里即使是白天也依旧灯光璀璨，林子业引着众人穿过走廊，到尽头处拿出房卡打开了门。

　　“王姐，人到了。”

　　门开的一瞬，成小兰屏住了呼吸。

　　盛柏铭侧对着门口，黑色皮衣随意敞着，露出里面的紧身T恤。他正叉腰微微低头让化妆师补妆，狼尾卷发扫在颈间，左耳那枚几何方钻耳钉在灯光下晃出冷光。

　　果然，明星线下的冲击并不是单纯两张照片可以带来的。

　　一旁面色不太好看、上了点年纪的女人闻声放下了手中的手机，换了副脸色，踩着漆皮高跟鞋几步迎上来，“江总您好。”

　　江以宁伸手，温声道：“客气，叫我江以宁就好。”

　　“行行行，”王红吩咐，“小林，给几位老师倒杯水来。”她回头，“小盛来打声招呼。”

　　化妆师放下手中的刷子，正闭着眼的男人睁开眼，先是将江以宁上下打量一番，才颔首一笑，走近介绍自己：“盛柏铭。”

　　“久仰大名。”江以宁虽是经历过不少大场合，但细回想方秀雯说这人不好相处的话语也不可避免变得谨慎。依照两人的身高，他需要略微仰头，说实话，这样一张脸直观地摆在江以宁面前，他不可免俗地晃了神。

　　盛柏铭略微挑眉：“江设计师才是闻言不如见面。”话说得恭维，但仍然面无表情地直视。

　　王红哈哈笑道：“先坐吧。”

　　房间里除了他们几位，也只有几个化妆师和拍摄助理。盛柏铭妆发还差一些细节处理，又被按回到椅子里。

　　林子业倒了几杯温水摆在桌上，王红一张脸始终笑眼盈盈，为突发的情况感到抱歉，主动开口解释：“原定的拍摄计划因为一些原因延迟了，耽误了几位的时间真是抱歉。”

　　“也没有，能在这么美的地方多待一会儿，也当放松放松。”江以宁倒也没说谎，这度假山庄山清水秀、人造建筑也大气，刚才路经了不少玩乐设施，确实是个度假休息的好地方。

　　王红呵呵一笑，问道：“听口音听不出您是哪里人？”

　　“祖上在南方，不过从小在临港长大，家乡话都差不多忘光了。”

　　“怪不得长得这么好，”王红皮肤红润，却依旧挡不住年纪的侵蚀，笑起来嘴上细纹明显，她不知是客套还是认真，“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入行？我手头刚好在接触一个古偶项目，缺一个男三号，我看江总您就很合适嘛！”

　　林子业也开始附和点头。

　　江以宁一向不把这种场面话放在心底，打了个哈哈：“言重了，我一个做生意的怎么能玷污艺术呢？”

　　闻言，王红颇为可惜。她虽然与江以宁是第一次见面，但寥寥几句对这位谈吐得体、事业有成的年轻人颇有好感。

　　两人你来我往聊了几句，却迟迟不进入正题，在聊工作之前总是要先走点场面，把单纯的商业交谈包装成仿佛是友好交谈便达成合作的友谊之举是必要的。几个小辈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

　　“江总啊，合同我们看过了。”王红正色了不少，“说实在的，我们很佩服您能白手起家，也是因为欣赏您的设计才愿意合作。”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柏铭现在身上都是接的高奢代言，突然接一个新兴品牌的代言，也需要给市场和粉丝一个交代。”

　　纸杯的温水放得有些凉，她拿起来晃了晃没有喝，直接开诚布公：“所以我们希望代言费………能匹配到我家艺人的商业价值。”

　　江以宁意料之内地笑了笑，他脸色并没有变化，倒是让王红有些意外。

　　“理解。”江以宁道，“既然我们诚心想要合作，自然是能给到相应的价格。”

　　“不过相应的，我们也需要艺人配合我们的宣传计划。除了常规的平面拍摄和广告投放，今年我们计划在线下有两场重要展出，届时希望盛先生能配合线下宣传。另外线上部分，也需要团队配合我们在社交媒体上的互动推广。”他说得干脆。

　　“那是当然。”王红正要继续说下去，客厅落地窗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打断了她。

　　她站起来，询问：“怎么了？”

　　其中一个女孩手里握着两条链子，有些为难：“王姐，品牌方不知道为什么送来了两条腰链，我们不知道选哪条。”

　　“随便选一条就好了。”身后的盛柏铭漫不经心地说。

　　“胡扯，”王红像是习惯了自家艺人的随性，没怎么发火，道，“你身上的任何一个东西都是广告位，怎么能随便选。”

　　盛柏铭无所谓地耸肩，他背着光，视线漫不经心扫过，突然开口：“不如让江老师帮我选一条？”

　　突然被点名的江以宁微微一怔，随即从容走上前细细打量。女孩手中两条链子，一条是简约的金属链条，另一条则缀满了细碎的钻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目光又在盛柏铭身上打量片刻。

　　“如果是搭配皮衣，”他声音温润却笃定，“简约的金属链更能突出服装本身的质感。”

　　盛柏铭盯着他，然后伸出手拿了另一条，不经意说道：“抱歉，我更喜欢这条。”

　　王红尴尬一笑。

　　“没事，”江以宁脸色没什么变化，虽然他并不清楚盛柏铭对他这股敌意从哪来，但还是春风不动微笑，主动解局，“这一条也很合适。”

　　一旁的赵宇和成小兰也搞不清状况。

　　王红叹了口气，一旁的化妆师这时插话道：“都准备好了。”

　　摄影助理低声跟王红说了几句话。

　　王红回头歉意十足道：“抱歉，我们可能需要去外面进行拍摄，已经提前给你们订好了休息的房间，大概只需要半小时。”

　　成小兰闻言有些遗憾，好不容易可以近距离接触偶像，她耷拉着头。江以宁余光注意到，笑道：“我们可以去看看吗？在车里呆久了，正好透透气。”

　　“行。”王红爽快地答应了。

　　一干人拿着设备浩浩荡荡出了门，盛柏铭被簇拥着走在中间，山庄的工作人员训练有素，并没有拿出手机偷拍。江以宁和王红走在前聊天。

　　几人穿过回廊，来到山庄后山一片开阔的赛车场空地。拍摄团队迅速在几辆造型张扬的赛车前架设好设备，盛柏铭靠坐在一辆重型摩托上，在镜头前展现出与方才在室内截然不同的专业。

　　成小兰花痴地拿出手机拍了不少照，但她也知道规矩，不好意思地抱脑：“我自己收藏，不会发出去。”

　　好在王红没有为难她。

　　众人都在盯着拍摄的中心，只有江以宁分神看向后面几辆涂漆酷炫的赛车，看久了手也不禁痒了。

　　果真按照王红说的那样，拍摄进行得顺利不到半小时便接近尾声。就在摄影师喊“收工”的瞬间，江以宁听见身后传来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几辆颜色扎眼的跑车接连驶入，精准地停在了空地周边，扬起一片尘土。

　　车门相继升起，一群衣着时髦、气场张扬的年轻人说笑着下了车。他们彼此熟稔地打着招呼，显然是一个固定的小圈子。

　　几人的视线都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吸引过去，江以宁的视线无意扫过这群后来者，目光却莫名定格在队伍末尾——一个穿着简单深色衬衫的男人身上。那人姿态闲散地跟在后面，与周遭浮夸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侧脸的轮廓让江以宁觉得莫名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