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卫】山河长空》槐晏榆白

4、第四章

　　【墨家机关城到底是什么地方？】

　　????同一时间，三个不同地点的人都在询问这个问题。

　　????山道。

　　????“一切和我们预料的一样，墨家拿出了常用的机关兽，李斯派了公输仇来帮忙。”

　　????卫庄立于崖边，离开相国府后，他就径直来到这里。

　　????离此处上方不远的地方，就是赤练阻拦盖聂四人的位置。

　　????“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白凤了然：“被称为天外魔境，墨家最神秘的要塞——机关城。”

　　????卫庄召来谍翅鸟，绑上先前早已备好的密文，仍它朝着应当前往的方向所去。

　　????同时，吩咐白凤：“按计划行事。”

　　????白凤领命消失在枝头。

　　????另一边，赤练从山上下来。

　　????她慢步走向卫庄，一想到自己辛苦圈养的蛇被嚯嚯了这么多，忍不住抱怨：“刚才那只怪木箱是怎么回事，乱打一气，把我设置的蛇阵都破坏了。”

　　????本来她还想再好好折腾一下盖聂，让他多吃点苦头的。

　　????结果才刚控制住高月，威逼利诱端木蓉向盖聂动手，就被那破机关兽给阻断了。

　　????墨家的机关兽，威力巨大，能够抵得上一支百人的军队。

　　????以精密机关术制造出的兵器，用于攻城打仗再适合不过。

　　????“算得上是墨家的厉害兵器。”

　　????唯一能与之对抗的，只有那首民谣中的另一个机关高手家族。

　　????墨家机关，木石走路；青铜开口，要问公输。

　　????公输家族，不拘泥于仁义道德，代代都奉行把家族毕生的绝技奉献于最合适的地方。

　　????目标是使家族绝伦的机关术名扬四海，成为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目前正忠心耿耿的辅佐于，当今一统天下的嬴政。

　　????“这些机关疙瘩，可真令人厌烦。”

　　????按照计划，她可不知道公输仇改造后的墨家机关兽这么敌我不分。

　　????此时，一缕短发飘落到卫庄手上。

　　????赤练见到，黯然轻叹：“若是高月公主一死，燕国王族最后的血脉在这就结束了。”

　　????“这个世界要遗忘的事情太多，燕国都已经有很多人不记得了。”卫庄理解赤练的意思，也随着她想起旧韩，“又怎么会在乎一个燕国的公主。”

　　????“你自己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没有必要遗憾已经发生的过去，也许曾经很多人眼里“公主”是一个高贵、令人艳羡的身份。

　　????但那也只是一个身份，而不能代表人。

　　????“也许……这才是我所希望的。”赤练想，她虽然也会怀念过去，但她总是明白卫庄送给她的，是远比当初只能在宫中无能为力更重要的东西。

　　????她遗憾，但不后悔。

　　????相较而言……

　　????“可惜不是所有事情都那么容易被遗忘。”

　　????赤练听着卫庄的默叹，眼中一酸，极力控制才没让水雾弥上眼睛。

　　????如果所有人都能够遗忘，也许庄、还有他们就都不必走的那么艰辛。

　　????但即使如此，作为被遗留下来的活者，谁又能够这么轻易将生命中重要的人遗忘呢？

　　????赤练不喜欢让卫庄忆起沉重、发出慨叹，虽然提起这个话题的人，是她自己。

　　????幸好，谍翅鸟及时飞来。

　　????赤练转移话题：“白凤传消息过来了。”

　　????即使她也知道，卫庄不是会受过去的沉重所影响的人。

　　????无论说与不说，卫庄都只会在自己的道路上，为自己、为他放入心中的所有人，继续坚定走在那条道路上绝不回头。

　　????“机关城的位置已经找到，但墨家戒备森严，所以没有贸然进攻。”

　　????“庄，墨家机关城是什么样的？”赤练望向卫庄的侧脸。

　　????卫庄沉默半晌，想起曾经临死前还在向他骄傲介绍这个地方的男人。

　　????“只是一群天真的人，回避现实、寄托梦境所建立的——最后的幻想罢了。”

　　????倒是很适合他的师哥，他应该会很喜欢那个地方吧。

　　????但墨家没有足够抵御外敌的能力，又被算计到内部带入背离真实信念的歧途。

　　????那么这个地方就由他，顺便替那个早已死去的男人毁了吧。就当提前送给男人，当初顺应配合自己计划的些许报酬。

　　????是时候通知他们的“盟友”，该推进下一步计划了。

　　????咸阳，秦宫。

　　????“盖聂他们从镜湖医庄撤离的突然而迅速，导致没能如期抓住他们。不过卫庄也已派人传递消息过来，已经找到并确定盖聂等人进入我们最终的目标——墨家机关城。”

　　????嬴政负手而立，听取李斯汇报行动的进展状况：“墨家机关城。”

　　????“那是墨家最隐秘的要塞，也是各地叛逆分子最安全的藏身之处……”

　　????“在我大秦帝国的国土上，居然还有一块大秦律法管不到的地方，是何原因。”

　　????比起前些天大殿上的怒喝，此刻嬴政的问话并不严厉，喜怒不形于色。

　　????但李斯知道，这才是他的帝王威怒至极的表现。

　　????李斯俯首，详细释述：“墨家机关城隐藏在群山之中……”

　　????因地势奇特，方圆几百里全是陡峭的悬崖深谷而处易守难攻之位。

　　????假设从山路行进，光是轻装攀越就鲜有能人可行，何况还要穿着甲胄。

　　????而若选水路，山崖下方却也环绕着湍急崩腾的江水。水中暗礁乱石密布，船只航行经常触礁导致船毁人亡。

　　????再看天路，墨山云海变幻莫测，气候时晴时雨。即使只是想从顶端高处观测可以行进的路线，还未抵达山顶便往往会迷失方向。

　　????“墨家机关城的设计精妙、机关复杂，是墨家弟子们长年累月，前后建设了上百年才修筑成功的。”

　　????墨家从四百年前的创立之初，就以精通机关术见长。

　　????机关城才得以被墨家选择，在这地势险要之地隐蔽建立。

　　????所针对的都是对帝国的士兵和军队而言，这是他们最不擅长的作战地图。

　　????“耗费上百年才修成，也就是说墨家早在大秦统一天下之前，就开始修筑这个要塞。”

　　????“正是。按照那些叛逆分子的话来说，称多年的战火终将毁灭天下。而这座机关城就将成为人们躲避战争，享受安乐生活的最后一片乐土。”

　　????难怪盖聂要携带荆轲之子前往墨家，倒是合了他的理想。

　　????“七百年来，天下一直四分五裂。各国势力割据，大家文字不同、语言不同、生活习惯不同、传统信仰也不同。”

　　????“所以才会动不动就打仗，而且一打就是整整七百年没有停过。寡人灭六国，就是为了要消除这些隔阂。没有国界的划分，没有语言的误解，人们才可以融洽地生活在一起。”

　　????“这样的国家，才有资格被称为乐土。”

　　????嬴政曾经本以为，盖聂是认同他的这番理念的，他们理想的新世界是相同的。

　　????“自从陛下统一天下，已经整整两年没有战事了。”

　　????嬴政听着李斯的认同，脑中想起的却是盖聂反叛前，最明显露出意图的最后一次交谈。

　　????“你本可以做到的，但不是通过现在这样抹杀人们过去的手段。人们更不该，被分为大秦的子民与六国的遗民。”

　　????“这与你当初承诺我的，不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若不抹去其他声音，人们怎么接受同一个世界。隔阂消除前的阵痛也许残酷，但必须经历。

　　????到那时，才是真正的——

　　????“天地之间，都是大秦的国土。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就是大秦的子民！”

　　????“在我的帝国中，绝对不允许有墨家机关城这样的地方存在！”

　　????嬴政神色未变，冷静等待李斯交代破解的方案。若无解决方案，李斯断不会敢在他面前如此汇报。

　　????李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是，陛下。臣下已经部署好下一步计划，针对墨家机关城的摧毁之法，关键就在——”

　　????“卫庄。”

　　????墨山，墨家机关城。

　　????盖聂几人乘班大师所驾驶的机关翼逃离赤练的捕杀，中途险之又险地再次抵住白凤的追击。

　　????途中，盖聂通过端木蓉给的解药破开身受的西施剧毒。而高月也不知是何缘由，自行渐渐从赤练的火魅术控制中脱出。

　　????忆起，原来卫庄才是杀他父亲的真凶！

　　????但此时他们还不能与之对抗，他们拼力进入墨家机关城外围。

　　????乘坐船只抵达内围入口。

　　????“兼天下、爱众生，赴汤火、蹈利刃。”

　　????“下面是什么人？”

　　????“老冯，是我、蓉姑娘、月儿，还有两位首领邀请的重要客人。”

　　????核对正确暗号，他们成功抵达墨家内部进入机关城核心的入口——墨规池。

　　????“这里是哪里呀？”天明好奇询问。

　　????“传说中的墨家的避难所，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一个奇妙的天地。”盖聂由衷赞叹，道出肺腑之言。

　　????“避难所？”

　　????天明在她落下悬崖时，奋不顾身救自己。而她却被坏人控制，错向天明的大叔下手。

　　????高月歉疚地主动上前，给天明做解释：“天明，这里是我们墨家的圣地‘墨规池’。规，就是尺度；墨，如同心灵。没有尺度，心就会扭曲，做人做事都会失去方向。”

　　????高月讲解着，逐渐沉默。

　　????就像她先前被错误的杀父仇恨所驱使，心一旦扭曲，就很容易做下悔之晚矣的事。

　　????“这真是奇怪的名字。”天明看出高月的消沉，眼珠子滴溜溜几圈，故意大声评价。

　　????果然引来班大师的爆头痛击：“这是墨家祖师爷起的名字，你有什么意见吗？”

　　????天明痛呼一声，摸着后脑勺龇牙咧嘴：“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这位墨家祖师爷，一定喝了好多墨水。才能起出这么、这么……让人听不懂的名字～”

　　????班大师额头直冒青筋：“那是你笨！”

　　????其他几人却是会心一笑，尤其高月忍不住轻笑出声。

　　????天明对着班老头愤怒离去的背影吐吐舌。见月儿不再伤心，就算被骂，他心里也不怎么难受。

　　????天明仔细观察着墨家机关城。

　　????实际上他这一路，早就将这个地方默默记在心里。

　　????梁叔、范师傅、月儿、班老头，他接触过的项氏与墨家中的每一个人。偶尔提到墨家机关城时，他们的脸上都会掠过一丝敬仰、神往的表情。

　　????就算喜欢冷脸如端木蓉那样的怪女人，也没有例外。

　　????少羽更是与他说过。

　　????——这天下，如果还有一个地方，不用忍受秦国的暴虐。就是这里，人世间最后的一片乐土。

　　????天明还在打量着机关城的构造，头顶上降下一艘船型的木质载物。

　　????又是一个墨家的机关物品。

　　????“哇，这又是什么东西啊？”

　　????“这个叫做云艇，是我老人家设计的。没有它，大鬼小鬼就算到了避难所，想要进入墨规池也比登天还难！”

　　????天明撇撇嘴，把注意力放在云艇上摆着姿势躺着的人。

　　????“小跖，怎么是你呀。”班大师见到接应人有些奇怪，“首领不是派你去泰山的任务吗？”

　　????“怎么不可以是我呀～嘿，听说你老人家回来，我立马赶回来迎接嘛～”来人叼着一支花，语调幽默风趣的和班大师互相调侃。

　　????“我看，你是听说蓉姑娘要回来，所以才跑得比兔子还快吧。”

　　????墨家内谁人不知盗跖对端木蓉的爱慕之意，心里也都存着一份祝福他能求得心上人的祝福。

　　????只是端木蓉没有对盗跖表现出特别，除了偶尔侧面助攻，他们也不好过分撮合。

　　????“是吗，哎呀，蓉姑娘居然也来了！”被点出心思，盗跖不太好意思，也怕让蓉姑娘下不来台，“真是稀客稀客，太意外了！”

　　????他胡乱表演一通，想将手中特意准备的花朵递给端木蓉：“……好久不见，蓉姑娘。”

　　????“想不想我呀～”可惜最终还是不敢，盗跖伪装成故意调戏蓉姑娘。

　　????“你上次的伤还没有痊愈，我警告过你，少使用神行术。否则，旧伤必定复发。”端木蓉知道盗跖的喜欢，她也不讨厌盗跖。

　　????但她现在对盗跖也确实无男女间的喜爱之情，端木蓉不想让盗跖白白等她。

　　????她只好假装自己的性格就是不太能适应这种热情，走到一边背对盗跖，尽量冷硬地叮嘱盗跖注意自己的伤势。

　　????盗跖垂了垂眸，嘴上没有展现出失意：“有医仙蓉姑娘在，受一百次伤也不怕～”

　　????转而询问身边存在感极强的陌生男人：“这位是？”

　　????“我来介绍一下。”班大师走到两人之间，伸手各指双方，“这个油腔滑调的家伙呢，就是贼骨头盗跖。”

　　????盖聂在刚刚就发现此人会瞬间移动的神行术，而且造诣非同一般。现在闻言恍然，原来他就是传说中，偷遍天下无敌手的盗王之王盗跖。

　　????真是，比想象中年轻很多。

　　????“就算是贼骨头，我也是天下第一的贼骨头～”

　　????班大师没眼看地摇头叹气：“这位是盖聂先生。”

　　????“盖聂！”盗跖惊呼出声，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补救道：“那可是鼎鼎大名啊！”

　　????“不敢。”盖聂拱手回礼。

　　????“班老头，你怎么不介绍我啊？”天明不满意被忽视。

　　????“他是？”

　　????盗跖刚才就注意到这个孩子，有点眼熟但没深思，此刻得知盖聂身份再看。

　　????他与班大师对视一眼，确认了天明就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孩子。

　　????班大师轻咳：“就是盖先生带来的一个小毛孩。”

　　????“什么嘛！”天明摆手跺脚。

　　????其他人不理他的生气，都朝云艇走去。只有盗跖，没忍住凑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还偷了小孩的鸡腿逗他玩。

　　????“哎——你还我鸡腿！”

　　????两个人还在云艇上玩闹起来，最终被班大师镇压。

　　????天明郁闷地趴在船沿边上，在云艇上升的途中，见到岩壁上写着不认识的巨大文字。

　　????“这字不认识耶，是谁写的，写的是什么意思呀？”

　　????高月继续给他解释：“这是宋国的文字，因为墨家祖师爷是宋国人。不过字是墨家前任巨子所写，写的是墨家建立机关城的初衷。”

　　????“就是这四个字，意思是——世间乐土。”

　　????这是七百年战火中，墨家每一代的期望。

　　????期望为世人创造出一片世间乐土，并不断扩充，不分国别、身份接纳所有人。

　　????直到整个天下，再无兵戈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