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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梅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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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喜欢的事情不擅长,擅长的事情你却不喜欢。
那你该怎么办?
啪啪——
陈沐风拍了拍面前的电脑,这台十几年的老古董又死机了。
电脑屏幕一暗,黑色的镜面反射出一个纤瘦的姑娘,她的长发被懒散拢到脑后,秀气的瓜子脸上眼睛亮的出奇。
“有人在吗?”
店里来人了,她离开柜台。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是来买盆栽的吗?”
一个汉子掀开店里的珠帘,大剌剌的走进来。
陈沐风紧了紧身上的围裙,将他引进店内。
“噢不是,你们这儿有鹩哥卖吗?就是那种黑色的,头顶梳小辫子,还会唠嗑儿的那种。”他将手掌比到脑袋上,比了个C。
陈沐风了然,走到门口拎起一只笼子。
“您说的是这种吗?”
咔——咔——
笼中的八哥受到惊吓,上蹿下跳的扑扇着翅膀。
她笑意盈盈的介绍道:“这种鸟叫八哥,它比鹩哥的互动性更强,也更加皮实,新手饲养起来......”
“八哥是吧,”汉子打断了她的话语,掏出手机,“笼子里这只多少钱?我买了!”
“啊,好。”陈沐风的介绍被中途打断,不过她也已经习惯了。
陈沐风将手放在围裙上蹭了蹭,拿出口袋中的收款码,“这是家养八哥,收您300,还赠鸟粮。”
“啧,”他有些不满的接过了鸟笼,“一只鸟卖300,便宜点吧,250行不行。”
“先生...”陈沐风陪着笑,“你看我们这还赠鸟粮呢,已经够便宜了。而且您看250这个数,是不是也不太吉利......”
“哎,小姑娘家家的别那么计较,250就250,大不了这鸟粮我不要你的了。”他飞快的扫了码,转过250块钱,“就这样了哈小姑娘。”
“等等!”陈沐风在背后叫道。
汉子恍若未闻的加快了步伐。
“好吧......”她无奈的放下了手,转身回到柜台前。
电脑还卡在那一动不动。
嘀嘀嘀。
短促的提示音响起,电脑忽然亮了起来。
太好了。
她松了口气。
不知是谁的消息救了她的电脑。
电脑屏幕上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陈沐风眯了眯眼睛。
“少女,你有梦想吗?”
电脑中病毒了?
她刚刚不是在看大乡岭森林保护员的志愿服务吗?
陈沐风满脸疑惑的按下了ESC退出键,可页面一弹,变成了——
“少女!你有梦想吗!!?”
加了三个感叹号,可见此人的惑之深责之切了。
“有有有。”陈沐风漫不经心回答道,“我想去大乡岭看鸟。”
“看鸟啊......看鸟好啊!”
啥啊这是,她有些不耐烦了,在页面上四处寻找关闭的红叉在哪。
“决定就是你了,少女!”
电脑显示完这行黑字后,页面又跳回了森林保护员的界面。
下一瞬,她听到店门口人声鼎沸。
“好想回家。”
“呜呜呜,这里好挤”
“请不要把屎拉到我的头上!”
......
什么啊,陈沐风站起身。
谁在她家店门口乱拉屎。
她站起身,撩开珠帘,店外空无一人,而那嘈杂的话语声却是切实在耳边存在的。
陈沐风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左右两侧的鸟笼上,她蹲下身来,声音减小了许多,但依旧存在。
“奴隶主来了,嘘嘘。”
几只虎皮鹦鹉静立在鸟笼中,它们侧着头拿鸟眼看它。
“是你们在讲话吗?”
她戳了戳笼子,一群鸟呼啦啦的躲到笼子的另一侧。
“老大!她又要挑鸟去上供啦!”
张嘴的是只黄虎皮,小眼睛瞪的滴溜圆,畏惧的看向她。
陈沐风张大了嘴,是这只鹦鹉在说话?
她挪动着身子,蹲到了一笼珍珠鸟前。
“呜呜呜,我怕,妈妈。”
一窝刚生出来的小鸟躲到大鸟的羽翼下,滋滋的哭泣着。
“干什么?!离我远点,我也怕!”大鸟张着翅膀飞到笼子的上一层,缩进鸟窝里。
陈沐风确定了,就是这群鸟在讲话。
这是怎么回事?
她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随着她的站起,嘈杂的声音重新扑面而来。
“她走啦,她走啦!”
“啦啦啦——嘿,今夜无鸟伤亡嘿!”
陈沐风蹲下,四周又安静下来。
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你们就这么在背后蛐蛐我。
她愤愤看了一眼干净的笼具和食盒中新鲜的蔬果。
最终,陈沐风双手撑着地面,重新站起。
罢了,和这群大脑还不到人指头大的小鸟计较什么呢?
陈沐风蹲了太久,有些发晕,她摇摇晃晃的走回电脑。
“是你让我听得懂它们说话的吗?”
她摇了摇电脑。
电脑没有反应,还停留在原先的界面上。
原先店里叽叽喳喳的白噪音变成了能听懂的语言,陈沐风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这没什么不好的。
她喜欢小鸟,听得懂它们讲话就可以更好的照顾它们。
陈沐风点开大乡岭森林保护员这个选项后,底下还有好几个分类。
鸟类/植物调查志愿者,科普教育与宣教志愿者,基地维护志愿者,野生动物救助志愿者。
她毫不犹豫的按下鸟类/植物调查志愿者的选项,提交早已准备好的个人材料。
闽东的春天混杂着水汽,海风随着夜幕的降临变得寒冷刺骨。
陈沐风将鸟笼都提进店里,接着拉下了花鸟店的卷帘门,蹲下身给卷帘门落了锁。
小鸟们基本上都睡着了,时不时抱怨两句,又再次安静。
陈沐风收起钥匙后,正要转身回家。
“欸?怎么还漏了一只。”她走上前,拎起一只笼子。
黑色的八哥在鸟笼中瑟瑟发-抖,“不要看我,不要看我,我不想被抓去做鸟体实验。”
鸟体实验?什么新奇的东西。
陈沐风被它的鸟语所吸引,蹲在地上。
“什么是鸟体实验?”
沙哑的库咯声从她的喉咙中发了出来,人和鸟都吓了一-大跳。
“人?”八哥凑近笼子边缘,“你可以听懂鸟讲话?”
陈沐风惊讶的捂住自己的嘴,再次尝试着发声。
“你好?”
这是纯粹的人声,不是鸟语。
看来只有她潜意识里想说的时候,才可以和它们沟通。
她强作镇定的回过头。
“是啊,你刚刚在说什么鸟体实验。”
“就是鸟被抓去剪掉舌头,关在一个没有黑夜的世界里,直到它能像人那样说话!”
八哥伸长了脖子,羽翼微微下压。
就算听不懂它讲话,陈沐风也很明显能察觉到它在愤怒。
她的眉毛拧了起来。在过去那个多数人还比较愚昧的年代,的确有迂腐的人以讹传讹,造出训练小鸟说话需要剪舌的谣言。
但是随着媒体的发展,大多数人都能明白这是错误的。部分鸟类可以学舌,是因为它们特殊的喉管构造,而非特异的舌头。
“就是你!就是你!”八哥又鸣叫起来,“就是你把阿特送去剪舌头的!”
“阿特是我下午卖出去的八哥吗?”
“对,就是你吧阿特上供给那个虐待狂!”八哥发现陈沐风能听懂它讲话后,叽叽喳喳的咒骂起来。可是鸟语的脏话终究没有人语那么丰富,来来回回就是几句奴隶主和鸟贩子。
毫无攻击力。
那我能怎么办?
陈沐风叹了口气,打开卷帘门,将八哥的笼子放进店铺里,重新将门落锁。
她只是一个花鸟店的店主而已,再喜欢小动物,也是要过日子吃饭的。
而在此之前,她是一名医学生。
高中毕业后陈沐风浑浑噩噩的读完本科,莫名其妙因成绩优异保上了本校的博士研究生。
自那以后,生活就变成了日复一日的规培和实验,其中不间断的穿插着挨骂和崩溃。
在不知第几次前往安定医院进行心理治疗后,她做了一个十分出人意料的决定,退学。
拿着退学证明书走出大门的那一刻,空气都是甜的,世界的暖阳又重新照耀在了她身上。
当然,这个世界不包括她的父母。
他们不明白这个从小到大,被所有人都冠以优等生、前途无量的孩子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就像他们不明白高考填报时,他们偷偷把陈沐风的高考志愿从动物医学改成医学后,她为什么会神经质的发疯。
明明当医生比当动物医生要体面多了。
这次,陈沐风并没有像十八岁的那年一样,砸了家里的电视,只是平静的对他们说:
“我这个年纪,就算出去摇奶茶,也是摇的最好的。”
陈沐风撂下这句话后,竟真的撸起袖子,找了家奶茶店去打零工。
她离开家,靠着不到四千块的月薪,省吃俭用的在闽东活了下来。
后来她又升职成了店长,但日子依旧过得很节俭,已经磨的漏洞的运动鞋都舍不得换一双新的。
父母终究还是舍不得她过这样的苦日子,隔三岔五的往她银行卡里打钱。
她毫不脸红,照单全收,全都攒下来,开了这家比目鱼花鸟店。
为什么没有鱼卖呢?
因为她没钱做鱼缸的循环过滤系统呀。
陈沐风想到这里,又打开了手机网银。
鱼缸灯、水泵、加热棒、充氧泵......
这些都得买好的,她掰着手指头数。
只要有五万,她店里那面空墙就可以添上一个展示缸了。
不对,是六万,还得算上下个月的房租,水电......
最后竟然还倒欠银行三千。
陈沐子正专心致志的为自己默哀,没注意路前方的电动车。
当车灯照到她的脚下,她才慢半拍的抬起头时已经晚了。
电动车一个急刹,停在她左侧,车上的人却由于惯性撞进她怀里,而她自己也因重心不稳摔倒在了地上。
陈沐风揉了揉脑袋,推开压-在她身上的人,坐了起来。
撞她的人也好不到哪去,膝盖在地面上拖了十几厘米,被粗糙的水泥地搓掉一块皮。
撞她的男生从她身上爬起来,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走路不看路的吗?”
男生撩起裤腿,屈膝观察起自己的伤势。
刚要道歉的陈沐风被这句话激起火来,“这是人行道,你开电动车上来还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