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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金鼎华府顶楼。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圈出一小片宁静的区域,与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方城市尚未熄灭的零星灯火形成鲜明对比。空气里有淡淡的忍冬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和药味。
      虞诚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温厌靠在客厅那张宽大的单人沙发里,腿上依旧盖着那条薄羊绒毯。他没有睡,手里拿着一本书——还是那本《犯罪现场重建与心理画像》,但书页久久没有翻动。他似乎只是借由这个动作,在等待什么,或者,在压抑什么。听到开门声,他缓缓抬起头,黑色的猫耳几不可察地转动了一下,看向门口。
      他的脸色在灯光下依然苍白,但比起昨晚在爆炸现场时的样子,已经好了太多。只是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沉郁,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显清冷疏离。
      “回来了?”温厌开口,声音有些低哑,是伤后和缺乏睡眠的共同作用。
      “嗯。”虞诚反手关上门,将外套随意扔在旁边的柜子上,换了鞋走进来。他脸上带着熬夜的痕迹,眼下青黑,但那双狐狸眼里却闪烁着一种锐利的、压抑着兴奋的光芒。“你怎么还没睡?李姨呢?”
      “让她先去休息了。”温厌放下书,目光平静地落在虞诚脸上,“医院那边?”
      虞诚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身体前倾,双手手肘撑在膝盖上,橙色的尾巴在身后无意识地轻轻摆动。“林子轩醒了,提供了关键信息。”
      他将从孩子那里问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温厌。灰发黑耳的垂耳狗少年“阿澄”,声音温柔但可怕的“Someone先生”,那句“阿澄,我希望你能办好一切”,以及“是,Someone先生……”的回应。
      随着虞诚的叙述,温厌始终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在听到“阿澄”和“Someone先生”时,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像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两颗细小的石子,漾开极淡的涟漪。放在毯子下的手,指尖微微蜷缩。
      “阿澄……Someone……”虞诚念着这两个名字,目光灼灼地看着温厌,“这个‘阿澄’,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富祈路逃跑的那个少年,也是游乐园绑架的直接执行者。而这个‘Someone先生’……恐怕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至少是阿澄的直接上级。你觉得,这个‘Someone’,会是‘园丁’吗?还是‘深渊者’里更高层的人物?甚至可能是……‘某’本人?”
      温厌沉默了片刻。暖黄的灯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阴影。他微微偏过头,避开了虞诚过于锐利的探究目光,看向窗外那片正在逐渐被晨光稀释的黑暗。
      “‘Someone’……不一定是名字,更像是一个代号,或者一种称呼。”温厌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在‘纳西索斯之镜’那种地方,在‘深渊者’那种组织里,高层很少会用真实的、有具体含义的称呼。‘Someone’……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刻意模糊化的指代,带着距离感和掌控感。能这样称呼下属的,地位不会低。”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阿澄’……林子轩的描述,和富祈路的目击信息吻合。灰栗色头发,黑色垂耳狗兽人,年纪不大。他直接参与绑架,甚至可能参与了之前的案子。但他给我的感觉……不完全是核心。”
      “怎么说?”虞诚追问。
      “感觉。”温厌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语气平淡,“一个能被孩子评价为‘长得好看但不开心’、‘眼睛没有亮光’的人,一个在接到‘办好一切’这种指令时,只是简短回应‘是’的人……他更像是一个……执行者,或者说,一个被某种东西驱使、束缚的工具。他可能有他的技能,甚至偏执,但缺乏‘园丁’或者幕后策划者那种将谋杀视为‘艺术创作’的、内在的狂热和‘创作欲’。”
      虞诚若有所思。温厌的分析角度很独特,带着一种近乎直觉的洞察力。“你的意思是,阿澄是手,‘园丁’或者‘Someone’是大脑?”
      “可以这么理解。”温厌终于将视线转回来,落在虞诚脸上,“但‘手’和‘脑’之间,未必只有一层关系。阿澄听命于‘Someone’,但‘园丁’可能是另一个人,也可能就是‘Someone’本人。‘深渊者’的结构,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虞诚点头,这正是他担心的。线索越多,水面下的冰山就显得越庞大,越狰狞。
      “我已经让齐川他们把‘阿澄’、‘Someone’列为重点目标,并入案侦查。”虞诚说,“但这两个称呼太模糊了,大海捞针。尤其是‘Someone’,几乎无从查起。”
      “未必。”温厌轻轻摇头,“‘阿澄’这个称呼,虽然也可能是代号,但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小名,或者熟人之间的称呼。能从‘Someone’那样的人口中叫出来,说明他们之间可能认识很久,或者有某种……比较特殊的关系。从这个‘阿澄’入手,或许能扯出后面的线。”
      特殊的关系?虞诚想起林子轩复述电话时,那句“阿澄,我希望你能办好一切”,语气听起来确实不像单纯的上下级命令,反而带着点……期望?甚至可能是……某种扭曲的“关心”?
      “你对这个‘阿澄’,好像……”虞诚斟酌着用词,试探性地问,“有点在意?”
      温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只留下两片安静的阴影。过了好几秒,他才用那种平静无波的语气说:“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
      “嗯。”温厌的声音很轻,像叹息,“灰发,黑耳垂耳狗……这个品种的兽人,通常性格温顺,忠诚,甚至有些……怯懦。能走到这一步,手上沾了血,成了别人的刀……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很可惜。”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虞诚难以完全理解的复杂情绪,不仅仅是警察对罪犯的审视,更像是一种……长辈看到误入歧途的后辈时,那种混合着痛心和惋惜的感觉。
      虞诚看着他低垂的侧脸,灯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打下柔和的阴影。这一刻的温厌,身上那种疏离和冷淡似乎褪去了一些,流露出一种罕见的、近乎柔软的疲惫。
      “你……”虞诚忽然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对‘深渊者’,对‘纳西索斯之镜’,对《阴暗的水仙花》,甚至对这个‘阿澄’……似乎都很了解。不仅仅是‘关注’那么简单。”
      温厌抬起眼,平静地回视他,没有说话。但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温厌,”虞诚叫了他的真名,不再是“温谢”,也不再是疏离的“温先生”,“你之前是警察,而且是刑警。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有你的……过去。我不问。但眼下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个组织,这个疯子,他们手里已经不止五条人命,苏晓也死了,还有更多的人可能被盯上。我们需要你。你的经验,你的洞察力,你对那个黑暗世界的了解……我们需要你正式参与进来。”
      他顿了顿,身体前倾,目光诚恳而灼热:“与其这样私下帮忙,不如……我推荐你,申请成为市局刑侦支队的特聘顾问。手续和身份,我来想办法。有了这个身份,你参与调查、获取信息、甚至调动部分资源,都会方便很多。而且,也能给你一层……保护。”
      虞诚提出这个建议,一方面是真心觉得温厌的能力能极大帮助破案,另一方面,也是存了私心。有了“特聘顾问”这层官方的、半公开的身份,温厌就能更自然地留在他身边,留在他视线可及的范围内,也更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猜测和调查(比如来自他父母和闫王源的)。至少,明面上,温厌是他“请来”协助破案的专家。
      温厌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提出这个建议,愣了一下。那双沉静的黑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错愕的情绪。他微微睁大眼睛,看着虞诚,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认真程度。
      “特聘……顾问?”温厌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微妙。
      “对。”虞诚点头,脸上露出那两颗虎牙,笑容带着点狐狸般的狡黠和……不易察觉的期待,“工资可能没多少,但权限和便利肯定比你现在强。怎么样?考虑一下?就当是……发挥余热,为民除害?”
      他最后半句带了点玩笑的语气,试图冲淡这个话题的严肃性。
      温厌没有立刻回答。他重新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毯子上的、缠着纱布的右手,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纱布边缘。客厅里很安静,只有落地灯电流微弱的嗡鸣,和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窗外的天色,又亮了一些。深蓝的夜幕边缘,已经染上了一抹极淡的灰白。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温厌才缓缓抬起头。他脸上的错愕已经消失,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平静。他看着虞诚,那双黑眸在渐亮的天光映衬下,显得格外幽深。
      “你的主意……”温厌开口,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很清晰,“不错。”
      虞诚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涌了上来,比他破获任何大案都要来得强烈。他努力压下嘴角快要控制不住的上扬,故作镇定地问:“你同意了?”
      “嗯。”温厌微微颔首,“不过,手续和具体权限,需要明确。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放心,交给我!”虞诚拍胸脯保证,尾巴在身后愉快地甩了甩,“闫局那边我去说,他巴不得有外援帮忙破这连环案。你只要负责提供‘专业意见’就行。”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一种奇异的、带着点荒诞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无声达成。
      “对了,”虞诚想起什么,神色又严肃起来,“关于这个‘阿澄’……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有机会抓到他,或者……接触到他的话。你觉得,有可能从他那里,问出关于‘Someone’、关于‘深渊者’的信息吗?”
      温厌沉默了一下。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天边那抹灰白正在迅速扩散,染上淡淡的橙金。晨光即将驱散最后的黑暗。
      “有机会的话,”温厌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虞诚无法完全理解的复杂意味,“我想见见他。”
      不是“审问他”,也不是“抓到他”。
      是“见见他”。
      虞诚心里那点因为温厌同意担任顾问而升起的喜悦,稍稍沉淀了一些。他敏锐地察觉到,温厌对那个“阿澄”的态度,似乎并不仅仅是对一个普通罪犯或嫌疑人的态度。那里面,有惋惜,有关切,甚至有一丝……像是想要确认什么的执念。
      “好。”虞诚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如果有机会,我会安排。”
      窗外的天光越来越亮,城市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新的一天开始了,带着未散的硝烟、未解的谜团、和新的、或许更加复杂的关系。
      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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