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国》落花有昳

10、夺爱（三）

　　夺爱（三）
　　碧空如洗，天空湛蓝，今天的凌苑特别热闹，除了一部分服侍的丫鬟家丁，凌武寿下令禁止任何人进入凌苑，虽下了令，仍止不住凌苑的热闹气氛。
　　凌元棣握着玉勒雕弓瞄准靶心，离弦之箭冲破三道箭靶，翎箭直直地射入箭靶之后的紫金楠，允琰和弘羿大叫一声：“好！”醒秋温婉一笑。
　　毓晏转了转手腕，也欲大显身手。她以黄金嵌玉环束起的发丝笔直地垂荡在身后，一身戎装衬得英姿飒爽，她拿起白玉黄金凤头雕花弓，渡到几米开外处，凝神瞄准，允琰饶有兴致地观看，双手环胸，嘴角抹笑。
　　弘羿好似不经意地瞥了瞥，心脏又是一阵绞痛，他不是糊涂人，这些天他完全看通了，允琰对毓晏的青睐众所周知，他没有资格跟他争夺，原来凌武寿千方百计地推脱他的提亲，是因为允琰早就相中了，凌武寿纵使有一千颗脑袋也不敢违背，终于明白了，华中允琰，他的哥哥，众多兄弟中，只有他俩感情最好，从小肝胆相照，自从允琰登基后，各兄弟都被封为亲王迁居各地，只有自己，被允许留居邑邕城，经常被招入皇宫分享他的快乐，分担他的忧愁，这次出宫，允琰也毫不避讳地告诉他，他的目的是毓儿。他痛苦，撕心裂肺的痛，唯一爱的那个女子，终究要被揽入别人怀抱，毓儿，毓儿，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咻”雀羽箭飞去，却中途夭折般插入离靶一米开外的地面，允琰忍不住大笑，她羞红了脸，急得大叫：“不算不算，手太滑，一时失手。”看着她的可爱模样，允琰很给面子地止住笑声，仍是憋着笑意。
　　她又抬箭，定眼细瞧，奋力一崩，雀羽箭擦过箭靶的边缘“吧嗒”一声掉落下来，这次连醒秋都忍不住笑出声响，她羞赧地瞪了醒秋一眼，醒秋不介意，照笑不误。
　　她气得跺了一脚，她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虽然哥哥和弘羿、影堂都知道她的技术有多糟糕，可她就是不服气，淫威相逼，迫得他们不得不竖起拇指对她啧啧称赞。
　　“可恶，我就不信射不着你。”她气愤地摆出姿势，凝神屏息，突然一副宽厚的身躯把她圈入怀抱，一双大手握住她两只柔嫩的纤手，他的吐息喷在她的耳尖，柔柔的，痒痒的。手间力道一施，离箭飞射，稳稳击中朱红的靶心，他炽热的身体烧红了她的脸颊。
　　凌元棣和弘羿惊愕地睁大双眼，百味杂陈，倒是醒秋不惊不怪，仿佛早就看穿一般。
　　毓晏错愕之后灵巧地退出他的怀里，尴尬地笑道：“果真好箭法，毓儿心服口服，各位见笑了。”
　　她自己都奇怪，自己竟然没有生气，还害羞了，或许是知道他鲁莽的性格，知道他并没有恶意，只是······她偷偷瞟了一眼弘羿，隐约见他面色苍白，仿佛隐忍着巨大的痛苦。
　　回到芙蓉轩，侍女已经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毓晏径直步入漱房，中央的小型浴池冒着浓浓的白雾，四周垂着飘逸的鹅黄帷幔，漱房内的几名侍女看见她和醒秋进来，纷纷退了出去，毓晏走进浴池，宽敞的浴池飘散着各色幽香沁鼻的花瓣，她伸出藕白的玉手轻轻划动水面，暖暖的感觉，就像······就像允琰的怀抱，她又惊又羞，拍拍自己的脸试图清醒过来，我怎么又想到他的怀抱了。
　　醒秋拉合帷幔，替她褪衣，细腻嫩白的肌肤一一呈现，苗条的曲线，修长的四肢，娇嫩无瑕的肤质几近透明，黑亮的发丝倾泻而下，映在帷幔上的身影窈窕袅娜，她踩着台阶没入水中，温暖舒适。
　　“醒秋，为什么······允琰给我的感觉怪呼呼的，就像······像极了弘羿给我的感觉。”她捧起一簇斑斓的花瓣吹开，花瓣散落漂浮的水面，荡起一圈一圈涟漪。
　　“······小姐······对允琰公子动心了吗？”
　　“胡说！”她指尖挑动花瓣，“只是他给我的感觉相像而已，并不是爱，况且，我对他一无所知。”她好像在让自己确定这件事情，她不爱。
　　“公子好像与王爷的关系很不一般。”醒秋拿着紫檀木梳细心梳理她的长发。
　　“皇亲国戚？到底是什么身份呢？”她冥想。
　　“会不会······也是一名王爷？”醒秋猜测，从老爷对他的恭谨，元棣对他的恭敬，王爷对他的亲切中判断出。
　　毓晏挑了挑眉，眼闪秋波：“哦？为什么不能是皇上？”醒秋一惊，毓晏接着说，“以阿爹的身份地位，这般恭敬地伺候一名王爷，是否太过小心翼翼了？”
　　“小姐，如果这位允琰公子是皇上，只怕您与王爷……”她迟缓着不敢说出口。
　　毓晏缄口不语，她不是个容颜自负的人，并不觉得允琰对她有多少情分，只觉得他若是皇上或许是在宫中待得无聊出宫寻找一点乐子罢了，可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她又惧怕他若是皇上，又是年轻气盛的男子，难免对异性动情，哪怕一丝心动，对他天子而言都是要占为己有的，她害怕，如果那样，他若是天子，她的幸福或许就要坍塌了。
　　刚刚套上斜纹紫绒粉梅氅，便听见门外的侍女传话：“小姐，夫人来了！”她欢喜，也顾不上沾水的长发，满脸笑容地跑去厅堂，急得身后的醒秋只能攥着毛巾捧住她倾泻的青丝以免浸湿新换的大氅。
　　“阿娘！”未见人先闻声，刘钰兰会心一笑，又突然满脸愁容，毓儿，我的孩子······
　　“姐姐”，“姐姐”院中嬉闹的凌玥衣和凌庆睿双双奔入她的怀抱。
　　“乖！你们先去院子里玩，阿娘有话跟姐姐说。”刘钰兰和蔼地扳过他们的肩膀，他们不舍地望着毓晏，小嘴委屈地翘着。
　　“听阿娘话，姐姐待会儿就来。”她微笑，听到她的保证他俩才雀跃地奔回院圃。
　　刘钰兰把毓晏引入内室，接过醒秋手中的毛巾为她揉搓湿发，望着菱花镜中如花的容颜，她心中忧虑：“毓儿，当今太后与阿娘是金兰之交。”她虽莫名其妙为何阿娘跟她说这些，却也不打断。“阿娘与她一同长大，情如姐妹，后来在秀女大选前，阿娘便嫁予你阿爹，她便入宫承泽恩宠，母以子贵，最后被册封为皇后。”
　　“难怪，阿娘以前每次入宫便是被太后召去的吗？为何您从来没跟毓儿提及？”
　　“那是你还小，现在······”刘钰兰哽咽，强忍着，醒秋微觉不对劲。“太后太寂寞了，需要向人倾诉，宫中的险恶、阴谋另她疲惫不堪，现在虽清净了，但······”但心中的罪孽能过把人折磨至死。
　　毓晏好奇她未说完的话，她却无奈地摇摇头：“毓儿，记住了，若要生存下去，必须在对手置你于死地前把她推下地狱。”
　　毓晏和醒秋惊惧：“······阿娘······”她不明白刘钰兰为何对她说这些，甚至让她恐惧。
　　刘钰兰哀伤地抚摸着毓晏净白的脸颊，她见过允琰，早在宫中时便已见过，甚至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现在看这情况，她怕是再也保不住毓儿了，终于明白这几年来允琰有意无意的暗示，可她不舍，皇宫是什么地方？是一个黑暗的漩涡，能把人的血肉统统吸干，她不能想象她的女儿一旦进入皇宫，能否安安全全，那里的生命像白纸一样脆弱，她的毓儿要怎样抵挡？
　　送走刘钰兰后，她心里惶惶不安，什么意思，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醒秋，我不明白······阿娘的话。”但她又好像又预感到什么，可是意识强行逃避不让她去往那方面想。
　　“大概是······小姐已经成人了，夫人想教小姐一点生存之道吧。”醒秋在她半干的发丝上涂抹茶树油，原本就乌黑的发丝更加亮泽，她半信半疑地点头，为排解烦躁，她取来琵琶，“琤琤”的琵琶声演奏着激昂的乐曲，时而挑轮，时而勾轮，时而满轮，手指灵活地在四弦四柱间回旋，如同她的心，终于，声音越来越缓，最后只剩绕于梁上迟迟不散的余音。
　　一阵掌声把她惊醒，红木镂空雕花圆拱门外，允琰坐在侧席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笑容温文尔雅，桌案上放置着醒秋早已沏好的茶，“你真让我惊喜。”
　　长发披散在身后，衬着她娇小的脸蛋愈发妩媚，一张妖冶的容颜惊世骇俗，她放下曲颈半梨形的琵琶走出内室：“你······来了很久吗？”
　　“至少，没错过这么好听的曲子。”他含笑。
　　她恹恹地睇了他一眼，不管他是王爷还是皇上，她都必须同他保持距离，不想与他再有任何接触：“公子，虽然我朝民风开放，但毓儿终归是待字闺阁，还请公子莫要这般唐突。”说着便要往内室走。
　　他看到她的态度疏离，心脏不觉一沉，她是明了他的心意还是不明？“毓儿……”他忙叫住她，“我，要离开了，所以······想来看看你。”
　　她侧着身，叹了口气：“允琰，能认识你这个朋友，我很高兴……我希望我们一直是朋友。”
　　他苦笑，终于还是被拒绝了，聪明如她，连拒绝都这般婉转：“我能给你整个天下。”
　　她和醒秋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真，被她猜到了最坏的结局。她晗首垂目，徐徐转身朝他盈盈屈膝：“可我要的不是天下啊！”她抬起头，清眸流盼螓首蛾眉，剪水美目含着氤氲的水雾，朦朦胧胧直教人生怜：“我要的只是白首不离一人心……”
　　他挺立在那里，看不出神情的变幻，最后只微微一笑，俊朗的脸上舒展着一丝深不可测的笑意：“我今天是来道别的，保重！”
　　他离开了，仿佛不曾来过，空气中残留的龙涎香也被清风吹散消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