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心若水情未了》曾为梅花醉似泥

2、桀骜汶江如孽龙

　　秦昭王五十一年，公元前256年的成都郊外的汶江（今岷江）畔，马蹄踏过泥泞的道路，新任蜀郡太守李冰与儿子李二郎勒马驻足，望向眼前的景象，心头俱是一沉。
　　这里已是一片汪洋泽国，洪水虽已退去大半，但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倒伏的庄稼浸泡在浑浊的泥水里，残破的屋舍只剩下骨架，侥幸逃过一劫的百姓们面黄肌瘦，拖儿带女，眼神麻木地在废墟中翻拣着可用之物。
　　一辆吱呀作响的牛车从旁经过，车上堆着寥寥家当，驾车的年轻后生对着路边茫然张望的老者喊道：“大爷，别看了！这里年年不是旱就是涝，庄稼说没就没了，留下来也是等死，不如早点去寻条活路！”
　　那老者拄着拐杖，望着被毁的田地，老泪纵横：“故土难离啊……祖祖辈辈的根都在这里，我这把老骨头，又能往哪里去啊……”
　　李冰默默下马，走到老者身边，声音低沉而带着力量：“老人家，故土不会永远如此，我向您保证。”
　　老者抬眼，看到李冰虽风尘仆仆却气度不凡，疑惑道：“你是……”
　　一旁的随从上前一步：“这位是新任蜀郡郡守，李冰李大人。”
　　老头哭诉道：郡守大人，原本长久天旱无雨，可是，昨晚却是突发一片大水，冲毁了庄稼，这可怎么办呀？
　　李冰：这里一直如此吗？
　　老头：前些年还稍微好些，近年来，经常发无名大水，据说是汶江的恶龙又在作怪了！
　　周围零散的百姓闻言，渐渐围拢过来。
　　李冰环视众人，目光沉痛而坚定：“这水患，并非孽龙作怪，只是汶江之水失了约束。我李冰既奉王命来此，必效法大禹，根治水患，让乡亲们能保住家园，守住祖业！”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清晰地传遍四野：“我将即刻禀明秦王，为受灾之地争取减免赋税！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治本之策，在于驯服这汶江！我欲招募青壮，修建水利，导水灌田，需要大家齐心协力！凡愿参与者，官府发放粮饷，共筑家园！”
　　人群中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与议论声，那绝望的死寂，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透进了些许光亮。
　　郡守上任的首要任务是治理汶江水患，李冰并未入住成都那相对安逸的郡守府，而是直接将家安在了水患前沿的湔氐道灌口。此地虽荒僻简陋，却紧扼汶江咽喉，便于他日夜观察水势，谋划治水大计。
　　这一日，天光初透，薄雾如纱。李冰携家人登上青翠葱茏的湔山（今玉垒山）。山风拂面，带来草木清新与水汽的微凉。立于山脊，视野豁然开朗。脚下，汹涌的汶江水如同被激怒的苍龙，咆哮着撞击山体，激起千堆雪浪，轰鸣声震耳欲聋，江对面，就是素有天下幽的青城山。
　　“看，”李冰指着脚下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这湔山，便是成都平原的第一道天然屏障。若非它舍身阻挡，汶江怒水早已长驱直入，成都城郭、千里沃野，恐怕早就沦为一片汪洋，生灵涂炭。”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轻抚颌下胡须，目光深邃如潭，随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山风撩起他的衣袂，身影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凝重。
　　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似在与这山川江水对话：“然而，福兮祸之所伏……正是这道屏障过于坚固，使得江水难以东流宣泄。平日里，成都平原反而饱受干旱之苦。庄稼盼水如盼甘霖，百姓望天兴叹。这湔山，是福佑，亦是枷锁啊。”
　　他的女儿李若水，正值天真烂漫的年岁，虽也被江水的磅礴气势所慑，但很快便被周遭美丽的景色吸引。
　　她欢快地跑到一处视野更开阔的岩石边，指着江对岸那云雾缭绕、宛若披着轻纱的连绵群山，声音清脆如出谷黄莺：“爹爹，你快看！那前面云雾缭绕的是什么山？青翠欲滴，云遮雾绕，好像话本里描述的仙境一般！”
　　李冰收回投向江水的凝重目光，转向女儿时，眼中流露出深沉的慈爱，语气也柔和了许多：“那是青城山。洞天福地，仙气飘飘，传说确实是神仙居所”
　　“什么？青城山上有神仙？”李若水睁大了好奇的眼睛，闪烁着向往的光芒。
　　李冰：“是啊，青城山丈人观是龙跷真人宁封子的居所，宁封子是黄帝的老师。”
　　一旁的李二郎闻言，得意插话道：“小妹，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宁封子发明了陶器，天下人才能盛粥水食物，得道成仙之后住在青城山上专门研究如何驯龙，并写了《龙跷经》，因此他也叫龙跷真君，轩辕黄帝曾经到青城山来向他学会了御龙飞行之术，后来封宁封子为五岳丈人，总司天下五岳。”
　　“哇！这么厉害！”李若水惊叹道，望向青城山的目光更加痴迷，仿佛看到那缭绕的云雾之后的无上仙踪。
　　李冰微微颔首，目光却再次投向脚下奔腾不息、桀骜不驯的江水，语气复又变得深沉而坚定：“大禹曾经治理过这里的汶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用于天下治水，为父这次来这里，一定要效法大禹，治好水患。”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随着山风传开，仿佛一种郑重的誓言，烙印在初升的朝阳与苍茫的山水之间。家人相处的温馨，终究笼罩在宏大的使命与未卜的前路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