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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七】 ...
三天时间,快得像指缝里的流沙。
奥几乎没有什么行李可收拾。那几件用积分换来的新衣服,一些洗漱用品,乔治留下的那两本书,还有床头柜上那盆他自己从种子开始养大、如今已经枝繁叶茂的绿萝——他找了个小纸箱,小心翼翼地将绿萝连土带盆放进去。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那个陪伴他多年的破旧背包,终于可以功成身退,被他留在了房间里。
姐姐奥拉抱着他哭了很久。她的病情在疗养院的精心调理下稳定了许多,脸上有了血色,人也精神了不少。她反复叮嘱奥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要按时吃饭,别太累,要和森好好相处。“小弟,森少爷是个好人,”她擦着眼泪说,“虽然他……嗯,不太一样,但他是真心对你好。我看得出来。你们在外面,要互相扶持。”
奥点点头,用力抱了抱姐姐。把她留在这个安全、能得到良好治疗的地方,是他此刻最大的安慰。
莉莉、艾琳、莉亚,甚至一些只在花园或餐厅有过点头之交的住户,都来送他。他们的眼神里有祝福,有好奇,也有淡淡的羡慕或不舍。艾琳给奥准备了一些自学资料,莉亚给奥和森都送了自己画的小卡片,上面大部分是各种各样的卡通番茄。莉莉悄悄塞给他一个小袋子,里面是一些应急药品和写着紧急联系方式的卡片。“好好生活,奥。”她微笑着说,眼眶有点红,“记得常回来看我们,还有你姐姐。”
森那边则简单得多。他本来东西就少,大部分是衣服和书籍。维拉德没有来送行,但让莉莉转交了一个厚厚的信封和一份文件。信封里是远超之前承诺数额的资金凭证和一张不记名的高额度信用卡。文件则是一份简单的协议和几份商业文件副本——协议申明森在自愿情况下离开家族主要产业圈进行独立历练,家族提供有限期内的基础生活保障;商业文件则是几处位置尚可、产权清晰但目前空置的小型房产资料,以及一家规模不大、经营状况平稳的物业管理公司的基本资料。
“维拉德先生说,”莉莉转述道,“‘路给你们铺了一点,但怎么走,走成什么样,是你们自己的事。房子可以选一处暂住,公司可以看看,也可以完全不理。记住,家族的资源是有限的,也是有毒的,用得好是助力,用不好就是枷锁。希望你们找到自己的第三条路。’”
森接过信封和文件,手指微微收紧,深红色的眼眸垂下,看不清情绪。他低声对莉莉说了句“谢谢”,然后看向奥:“我们走吧。”
来接他们的不是疗养院那辆舒适的班车,而是一辆外表普通、内部空间宽敞的黑色越野车。司机是一位沉默寡言、同样戴着黑色项圈的中年血族,将钥匙交给森并确认目的地后,便如同融化在阴影中般悄然离开了。
奥坐在副驾驶,怀里抱着装着绿萝的纸箱。森发动了汽车,引擎发出低沉平稳的轰鸣。车子缓缓驶出疗养院那道不起眼的侧门,穿过郁郁葱葱的私家林道,终于汇入了外面世界的车流。
喧嚣瞬间涌来。
嘈杂的喇叭声,风驰电掣而过的各类车辆扬起的尘土和尾气味道,路边巨大而闪烁的广告牌,人行道上行色匆匆、表情各异的人群,远处城市天际线参差不齐的建筑轮廓……这一切对奥而言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熟悉的是那种扑面而来的、令人神经紧绷的忙碌和压迫感;陌生的是,这一次,他不是孤身一人淹没其中,也不是为了下一顿饭而奔波。他身边坐着森,怀里抱着象征生命的绿植,口袋里装着足以让他很长一段时间不必为生存发愁的凭证。
这种反差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更深的眩晕和不安。他像是一个习惯了深海压力的潜水员突然被抛上海面,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不适应这所谓的“正常”气压。
森开车的技术比他想象中稳定得多,但显然对城市复杂的路况和密集的车流感到烦躁和不耐。他紧抿着嘴唇,眉头微蹙,深红色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仿佛每一辆靠得太近的车、每一个突然窜出的行人都可能是潜在的威胁或麻烦。他属于那种在宁静有序环境中长大、骤然被抛入混乱后的本能不适。
按照维拉德提供的资料,他们选择了一处位于城市边缘、靠近一个小型公园的公寓。房子不算新,但保养得不错,两室一厅,家具齐全,干净整洁,视野开阔。最重要的是,这里相对安静,人流量不大。
搬进新家的过程简单到近乎仓促。放下寥寥无几的行李,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两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疗养院里那种被精心安排好的日程、触手可及的便利、温和熟悉的人际关系,瞬间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自由”,以及这自由背后深不见底的虚空和待填满的未知。
最初的几天,奥像一只受惊的鼹鼠,几乎不敢出门。窗外传来的任何稍大一点的声响——孩子的哭闹、邻居的争吵、汽车的急刹——都会让他心跳加速,肌肉紧绷。他下意识地想要找活干,收拾完本就整洁的房间后,他开始焦虑地在客厅里踱步,目光空洞,手指无意识地扭在一起。
森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对外界的噪音和混乱极度敏感,血族的敏锐听觉在这里成了负担。他变得易怒,对电视里嘈杂的节目、楼下偶尔的狗吠都会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厌烦。更麻烦的是食物问题。维拉德虽然提供了一些经过特殊处理、可以长期保存的“血包”作为过渡,但那味道和效果显然与疗养院定期提供的、来自健康快乐住户的鲜活血液无法相比。森变得有些萎靡,脸色更加苍白,情绪也越发不稳定。
第一次真正的冲突发生在一个傍晚。奥因为一整天无所事事而陷入熟悉的焦虑和自我否定中,开始反复擦拭已经光可鉴人的厨房台面。森则因为连续几天饮用替代血液导致的精神不济和烦躁,躺在沙发上,对奥制造出的细微摩擦声忍无可忍。
“你能别弄了吗?吵死了!”森没好气地说。
奥的动作顿住,背脊僵硬。熟悉的、被指责的感觉涌上来,混合着在新环境中的无助,让他脱口而出:“不干活我能干什么?像你一样躺着发呆吗?”
“你——”森猛地坐起来,深红色的眼睛里燃起怒火,但更多是受伤,“你觉得我很闲?很享受这样?这鬼地方吵得我头疼!喝的东西像隔夜的洗碗水!你以为我想这样?!”
两人像两只被困在陌生笼子里的动物,互相呲着牙,发泄着对环境和对自身无能的不满。争吵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两人都很快意识到这种互相伤害毫无意义,只会让处境更糟。
奥先停了下来,他放下抹布,走到窗边,背对着森,肩膀垮了下去。森也意识到自己话重了,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烦躁地叹了口气。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比争吵更令人窒息。
打破僵局的,是奥怀里那盆绿萝。几天没好好浇水,有些叶子开始发蔫。奥注意到后,连忙去找水壶。这个小小的、具体的、需要他照顾的生命,像一根细线,将他从情绪的漩涡边缘拉了回来。
他给绿萝浇了水,仔细擦掉叶子上的灰尘,把它搬到阳台能晒到早晨阳光的位置。做完这些,他心里的焦躁似乎平息了一点点。
他转过身,看到森也安静了下来,靠在沙发里,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奥忽然想起姐姐的话,想起森在疗养院花园里安静坐在田埂上陪伴他的日子,想起他为了救姐姐而展开的巨大翅膀和骨折的手臂,想起他因为害怕惩罚而崩溃哭泣的样子。
这个人,这个吸血鬼少年,其实也和他一样,被抛离了熟悉的温室,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笨拙地挣扎着。
奥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除了血包,还有一些他们尝试购买但森无法消化的人类食物,以及几瓶矿泉水。他拿出一瓶水,拧开,走到沙发边,递给森。
“喝点水吧。”他说,声音有些干涩,“虽然……没什么用。”
森愣了一下,接过水瓶,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抬起头,看着奥脸上未消的疲惫和眼底那一丝努力克制的关切,心中的烦躁和委屈奇异地消散了大半。
“谢谢。”他低声说,喝了一口水。
一场可能的冷战,就这样消弭于一个无声的举动。他们都太孤独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彼此是唯一熟悉的坐标和依靠。争吵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这依靠变得更加脆弱。
那天晚上,他们进行了一次真正冷静的谈话。奥承认了自己的焦虑源于长久以来“必须不停劳作才能体现价值、才能生存”的创伤后应激,以及面对庞大自由时的无所适从。森也坦白了自己的困扰:过度敏感的感官、劣质“食物”带来的生理和心理双重不适、以及对未来毫无头绪的迷茫。
“我们不能这样下去。”奥说,语气里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力度,“你父亲给了我们路费,也给了地图,但我们得自己决定往哪里走,怎么走。”
森点点头:“你说得对。疗养院的模式……我大概懂了原理,但那是建立在家族几百年积累和特殊环境下的。我们不可能复制一个。但也许……我们可以试试看,能不能用这些资源,做点别的?或者,至少先让我们自己在这里活得像个人样。”
“像个人样……”奥重复着这个词,目光落在自己因为长期劳作而粗糙、但已经不再满是伤口和老茧的手上。在疗养院,他靠种地找到了暂时的平静和微小的价值感。在这里呢?
“我想……先学点东西。”奥犹豫着说,“认识更多的字,看看你父亲给的那些公司资料到底是什么意思。总不能一直靠你家的钱坐吃山空。” 学习,这个念头以前对他来说奢侈得像天上的星星,现在却成了可能,也成了一种对抗虚无和焦虑的武器。
森的眼睛亮了一下:“我教你识字!这个我可以!” 他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可能也不是个好老师……至于公司的事情,我们可以一起看,一起学。反正我也得找点事做,不然真要发霉了。”
第一个小小的、共同的目标就这样确立了:奥系统学习文化和管理知识,森协助教学并一起研究如何利用现有资源。
变化是缓慢的,但确实在发生。
奥的学习从最基础的识字开始。森翻出了乔治的书,从简单的段落教起。奥的学习能力其实不差,只是缺乏机会和引导。当那些曾经天书般的符号逐渐变得可以拼读、可以理解时,一种奇异的成就感在他心中萌芽。他开始能磕磕绊绊地读报纸上的标题,能看懂超市商品标签上的大部分说明。每一次微小的突破,都像在他荒芜的精神土地上投下一颗种子。
森教得并不系统,时常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有时讲着讲着自己先跑题到某个历史典故或血族传说上去。但这种随性的教学方式,反而让奥在枯燥的学习中感到了乐趣。他们经常因为一个词的读音或含义争论半天,最后不得不去查字典或上网搜索。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充满生气的互动。
除了学习,奥坚持要承担大部分家务,并开始在公寓的小阳台上尝试种点东西。他买来几个泡沫箱,填上土,种上葱、蒜、生菜和小番茄。每天照料这些植物,看着它们一点点生长,给他带来了疗养院种地时相似的踏实感。这是他熟悉且能掌控的领域,是他与土地连接的微小延续。
森则负责“对外事务”。他学着去超市采购(尽管常常被琳琅满目的商品和人流弄得头晕),去处理水电煤气账单,去研究那家物业管理公司的报表——虽然一开始看得头昏脑涨。他甚至还尝试在网上寻找一些关于小型社区建设、生态农业或者心理健康支持方面的资料,隐隐觉得这些或许和他们未来的“路”有关。
他们开始有规律地生活。上午是奥的学习时间,下午森研究“业务”或处理杂事,傍晚两人一起做饭(奥做人类的部分,森准备自己的“特餐”),饭后有时会一起看一部电影,或者就各自看到、学到的东西进行讨论甚至争论。
奥的学习进展顺利,他已经能独立阅读大部分文本,甚至开始尝试写简单的笔记和总结。森对那家物业管理公司的业务也越来越熟悉,提出的一些改进建议甚至得到了执行,带来了一点微小的效益提升。窗台上的微型菜园欣欣向荣,偶尔能贡献一顿晚餐的配菜。日常生活看似走上了某种有条不紊的轨道。
然而,一种无形的倦怠感始终笼罩着他们。奥觉得自己的学习像在无垠的沙漠里跋涉,方向明确,却看不见绿洲。他学到的管理知识、看到的商业案例,与他眼前这个小小的两人世界,与疗养院那种特殊的共生模式,似乎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看得见,摸不着,更不知如何应用。他渴望做点什么,创造点什么,证明自己不仅仅是“被资助的学习者”,却找不到发力点。这种“有目标却无路径”的迷茫,比单纯的生存压力更消耗心力。
森的情况更直观。离开了疗养院精心调控的环境和高质量血源,那些经过处理、可长期保存的“血包”越来越让他难以忍受。那不仅仅是口味不佳,更像是一种持续的、低度的“营养不良”和精神上的贫瘠感。他变得更容易疲倦,情绪也时常低落,对噪音和混乱的耐受度进一步降低。偶尔,他会长时间地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发呆,深红色的眼睛里空茫一片,仿佛在思念那片被树林环绕的、阳光充沛的“菜园子”。他尝试研究各种可能的替代方案,甚至偷偷查阅一些古老的血族典籍(通过加密网络),但都一无所获。维拉德提供的“开拓新路”的许可,此刻像一张空头支票,兑付无门。
两人之间的摩擦因此并未消失,只是从最初适应期的剧烈碰撞,变成了更加琐碎、更加沉闷的相互消耗。奥会因为森对某项家务的疏忽(比如忘了倒垃圾)而突然烦躁,语气生硬;森则会在奥又一次陷入学习瓶颈、眉头紧锁时,感到一种无名的压力和不被需要的疏离,说话难免带刺。他们都明白对方不是故意的,也都在事后懊悔,但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对现状的无力感和对未来的不确定,像潮湿的霉菌,侵蚀着彼此的情绪和耐心。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个毫无征兆的春日。
奥病了。起初只是喉咙痛和低烧,他以为是普通的感冒,没太在意。森有些紧张,翻出莉莉给的家庭药箱,督促他吃药、多喝水。但到了第二天,奥的体温突然升高,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和全身酸痛。更糟糕的是,他的味觉似乎出了严重问题。
森煮了清淡的粥,端到床边。奥勉强喝了一口,随即皱紧了眉头,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恶心的表情。
“怎么了?太烫?”森问。
奥摇摇头,声音沙哑:“没味道……不,是苦的。像在喝熬糊了的药渣水。”
森尝了一口自己那份(他只能感受温度和气味的粥),很正常。他又尝试给奥喂了点果汁,奥依然摇头:“甜的?尝不出来,还是苦。”
接下来的两天,奥的味觉紊乱达到了顶峰。任何食物入口,都只剩下单一的、令人作呕的苦涩,或者干脆寡淡得像在嚼纸。饥饿感与生理性的抗拒在胃里激烈交战,让他食欲全无,迅速憔悴下去。高烧虽然退了,但那种无法从最基本进食中获得愉悦和能量的萎靡,比疾病本身更摧残人。
森急得团团转。他试了各种方法:把食物做得更精致,尝试不同的口味(酸甜咸辣),甚至从网上查找恢复味觉的偏方。但一切都无济于事。奥看着食物时那种混合着渴望和恐惧的眼神,让森的心揪紧了。
一次,森端着又一碗被奥推开、只勉强喝了两口的汤,终于忍不住,半是心疼半是挫败地嘟囔:“你就不能试着再多吃一点吗?看着你这样……”
奥虚弱地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眼神黯淡:“吃不下……全是苦的。吃了想吐。”
森把汤碗重重放在床头柜上,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源自同样长期“饮食不适”的共鸣和焦躁:“我知道难吃是什么感觉!我天天喝的那些玩意儿,要不是想着得保持体力,看着你……看着你得有人照顾,我闻着都想吐!隔夜血是什么滋味你知道吗?又腥又冷,带着一股防腐剂的怪味!我这不是也……”
他突然停住了,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上掠过一丝狼狈。他本意是想说“我这不是也坚持下来了吗”,想鼓励奥,但话一出口,却变成了对自己处境的抱怨。
奥却愣住了。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森。森脸上那种混杂着疲惫、烦躁和一丝委屈的神情,是如此熟悉——就像这些天,他自己面对无味或苦涩食物时的感受。不,森的处境可能更糟。自己只是暂时的味觉失调,而森……他每天都在被迫接受那种劣质的、令他本能反感的“食物”,日复一日。
这个认知像一道细微却清晰的光,刺破了他因病痛而混沌的思绪。自己只是病了几天,就因为吃不到合口的、有味道的东西而如此萎靡不振,抗拒进食,情绪低落。那么森呢?他离开疗养院后,长期处于这种“饮食不适”的状态,却还要努力适应外界,学习新东西,处理杂事,甚至照顾生病的自己……他能保持相对稳定(尽管也有情绪波动),没有彻底崩溃或变得极度消沉,这本身……
奥看着森有些懊恼地抓头发、转身想去给他换杯水的背影,心里某个坚硬又自怜的角落,悄然松动、融化了一小块。
也许是因为身体开始真正好转,也许是因为那瞬间的共情打通了某种淤塞,第二天,奥的味觉开始奇迹般地恢复。先是能尝出一点点甜味,然后是咸味。当他终于能完整地品尝出一碗普通米粥的清香和一丝回甘时,他几乎要落下泪来。那种失而复得的、对最基本生命愉悦的感知,让他对“食物”和“进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珍惜和思考。
他坐在恢复了活力的窗台边,小口喝着终于变得美味的粥,目光落在正在不远处对着笔记本电脑皱眉研究什么的森身上。森的脸色在透过玻璃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阴影,那是长期睡眠和营养摄入不佳共同作用的结果。但他依然坐得笔直,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神情专注。
奥想起了森那天的话:“……看着你得有人照顾……” 以及更早之前,在疗养院,森变成蝙蝠落在他肩头,或者安静坐在田埂上陪伴他的日子。森对他的“好”,那种看似随心所欲的亲近和付出,背后或许并不需要多么复杂崇高的理由。可能就是像他说的,“相处舒服”、“想粘着”,以及一种最简单的、希望对方“好”的愿望。就像自己现在,看着森苍白的侧脸,也会下意识地希望他能吃点“好”的东西,能精神一些。
一个念头,清晰而坚定地浮现出来。
等身体完全恢复,胃口也好了之后的一天晚上,两人像往常一样坐在客厅里。奥在看一本关于社区营造的书,森在浏览一些园艺网站——他最近对在阳台进行更系统的立体种植产生了兴趣。
奥合上书,清了清嗓子。
森抬起头,询问地看向他。
“你的项圈,”奥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在外面,是不是摘掉了?” 他记得离开疗养院时,司机取走了森的项圈。
森点点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光洁的脖颈:“嗯,在外界独立生活期间,家族监控和防护条款不适用,项圈解除。不过相应的行为规范要靠自律。”
“哦。”奥应了一声,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沉默后,他忽然说:“你要不要……试试吸我的血?”
森愣住了,眼睛慢慢睁大,深红色的瞳仁里满是惊愕和难以置信。
奥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讨论晚上吃什么。“别吸太多,”他补充道,甚至带着点实用的考量,“我不想贫血或者晕过去。少量的话……应该没问题吧?就当是……补充点‘新鲜’的?”
巨大的惊喜和渴望瞬间淹没了森,但他强行克制住了。他想起疗养院的规则,想起自己曾经的违规和后果。“不行,”他摇头,声音有些干涩,“这不合适……而且,你现在身体刚好……”
“我身体好了,体检报告你也看了,各项指标都正常。”奥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而且,这是在外面,没有疗养院的规矩。是我主动提出的。” 他看着森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渴望和挣扎清晰可见,“就当是……谢谢你之前照顾我。而且,我也不想天天对着一个因为喝‘隔夜血’而没精打采的家伙。”
他的话里带着一点点笨拙的、试图让气氛轻松起来的调侃。
森的心跳得飞快,理智和本能激烈交战。奥的血液对他的诱惑是巨大的,尤其是这种自愿的、新鲜的、来自一个他关注且状态正在恢复的个体。这远比那些冰冷的血包诱人千万倍。而奥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勉强,没有之前的自毁倾向,只有一种经过思考后的、坦然的给予。
最终,渴望和对奥状态的信任(他看起来确实恢复了)压倒了顾虑。森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声音发紧:“真的……可以吗?只要一点点……”
奥点点头,伸出了左手腕——那个曾经留下过痕迹的地方。
森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腕,指尖冰凉。尖牙微微探出,但在即将触碰到皮肤的前一刻,奥却突然把手腕收了回来。
森心头一沉,以为奥反悔了。
却见奥侧过身,微微偏头,将脖颈一侧完全暴露在他面前。那里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色泽,动脉在皮下平稳地跳动。
“这里,”奥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书上说,这里的血液更……新鲜?流速更快?对你来说,效果可能更好一点。” 他的耳朵尖有点红,但姿势没有动摇。
这个举动背后的信任和亲密意味,远比伸出手腕要强烈得多。脖颈是人体最脆弱、最致命的部位之一,主动将它暴露在血族的尖牙前,几乎是一种毫无保留的托付。
森的呼吸彻底乱了。他凝视着奥近在咫尺的脖颈,那皮肤下温热生命力的搏动对他而言如同最诱人的鼓点。他不再犹豫,也没有再问。
他倾身向前,动作极其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尖牙精准地、小心翼翼地刺破了那层薄薄的皮肤。
奥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只有一瞬间细微的刺痛,随后是一种奇异的、温热的酥麻感,随着血液的流逝,沿着脖颈向四肢百骸扩散,并不难受,反而带来一种奇特的放松和微微的眩晕,像微醺。
森吮吸得极其克制,浅尝辄止。不过几秒钟,他便强行停止了动作,迅速用舌尖舔过那两个小小的伤口。血族的唾液有轻微的凝血和修复作用,伤口很快停止渗血,只剩下两个微微发红的点。
他抬起头,退开一些,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仿佛在品味余韵。再睁开眼时,那双深红色的眼眸亮得惊人,像是被拭去尘埃的宝石,里面漾动着满足的、生动的光采,连日来的萎靡和苍白似乎都褪去了不少,脸上甚至泛起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怎么样?”奥摸了摸脖子,感觉那两个小点已经不怎么明显了。
森看着他,眼睛弯了起来,那是一个毫无阴霾的、发自内心的、近乎灿烂的笑容,是奥很久没见过的、属于疗养院里那个偶尔恶作剧得逞的少年森的笑容。
“好。”他点点头,声音里带着一种饱足后的轻快和一丝奇异的温柔,“很好。谢谢。”
自那天起,一种新的、微妙的平衡在他们之间建立起来。
奥并没有每天都被吸血,那样对他的身体负担太大。他们摸索出了一个大概的周期,几天一次,每次都是极小的量,更像是森定期补充一点“高品质营养剂”或“精神慰藉品”。每次都在奥状态良好、自愿且清醒的情况下进行,地点固定在他们觉得安全的家里,过程短暂而克制。
效果是立竿见影且多方面的。
森的精神状态显著提升。那种因长期摄入劣质血源而导致的倦怠、易怒和情绪低落大大缓解。他变得更有精力去研究“正事”,对阳台种植计划投入了更多热情,甚至开始重新拾起那些关于“小型共生社区”的笔记,构思得更加具体。他的脸色虽然依旧比人类苍白,却不再是一种病态的灰败,眼眸也始终明亮有神。
对奥而言,这个过程带来的不止是帮助森的满足感。那种主动的、可控的给予,以及在过程中感受到的森全然的专注、感激和事后的温柔(森会格外细心地照顾他之后一会儿,端茶倒水,问有没有头晕),都极大地滋养了他的自尊和安全感。他不再是单纯被动接受帮助的一方,他也有了可以给予、可以支撑对方的东西。这种平等的、双向的付出与依赖,让他们的关系纽带变得更加坚实和独特。
一个最直观的变化是,争吵几乎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并非没有分歧,但当小的摩擦出现时,往往会被一种更温和、更互相体谅的氛围所化解。森会更耐心地解释他的想法,奥也会更直接地说出自己的担忧。那种因为各自困境而积累的烦躁和无名火,仿佛随着每一次短暂而亲密的血液分享,被悄然释放、转化成了更深的理解和默契。
窗台上的植物在两人的照料下越发茂盛,甚至开始尝试种植一些小型的水果。奥的学习开始有意识地向营养学、基础医疗护理和小型项目管理方向倾斜。森的研究则结合了园艺、社区管理和可持续生活理念。他们依然没有找到那条清晰的、可以称之为事业的“第三条道路”,但脚下的每一步,似乎都开始隐隐指向某个共同的方向——一个或许很小、很慢,但属于他们自己的、融合了彼此需求和特长的未来图景。
夜晚,他们有时会并肩坐在阳台上,看着城市稀疏的星光和远处疗养院方向的隐约灯火。奥的脖颈上偶尔会留下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痕迹,像某种隐秘的契约印章。森则餍足而安静地靠在他旁边,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奥的一缕头发。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惊天动地的转折。只是在一个生病的苦味时刻后,一次主动的给予和接受,重新校准了他们失衡的生活天平。血液的交换,在这个小小的、游离于体系外的空间里,不再仅仅是生存所需或违规越界,它变成了连接两颗孤独星球的最细韧也最温暖的桥梁,维持着一种珍贵而脆弱的平衡,也悄然孕育着某种新生的可能。
……
时间,一旦找到了它的节奏,便不再以难熬的日或月来计算,而是以年为单位,在充实与变化中飞掠而过。
离开疗养院最初的迷茫与探索期,像一场漫长而必要的冬眠,孕育了春天破土的力量。奥如饥似渴的学习从未停止,但他不再仅仅为了对抗焦虑或填补空虚。他的目标变得异常清晰:理解并掌握足以搭建一个类似疗养院、却又有所不同的“系统”所需的知识。他利用森家族提供的资源,系统地学习了管理学、基础医学、心理学,甚至营养学和园艺学。他像一块干燥了太久的海绵,近乎贪婪地吸收着一切他认为有用的东西。白天学习、实践,晚上和森讨论、争辩,将疗养院的运行逻辑掰开揉碎,结合自己作为“前住户”和“外部观察者”的双重体验,思考其中的优势、隐患与改良的可能。
几年后,当奥拿着通过非传统路径考取、但含金量受到业内认可的管理与健康服务相关学位证书,以及一份详尽到令人惊讶的、关于新型社区化康养模式的商业计划书雏形,再次站在维拉德面前时,这位向来沉稳的血族族长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赏与惊讶。
“你比我想象的走得更远,也看得更清。”维拉德仔细翻阅着那份充满务实细节和人文考量的计划书,最终点了点头,“看来,当初让你们离开,或许反而给了你们最需要的空间和压力。”他没有再多说,只是签署了一份文件,提供了一笔可观的启动资金和初期资源支持,条件清晰,权责分明,更像一笔严肃的风险投资,而非家族赠予。“去做吧,奥。证明你找到的‘第三条路’,不仅能让你们自己立身,也能真正惠及他人。”
与此同时,森也找到了自己的“节奏”。外部世界的嘈杂最初让他不适,但其中流淌的无尽信息与多元文化,却也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他迷上了音乐,尤其是那些人类创作中充满复杂情感与灵魂颤动的部分。他购置了各种乐器,从钢琴到古老的竖琴,从电吉他到合成器,靠着血族漫长的寿命带来的学习时间优势和对声音的敏锐感知,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掌握了多种乐器的演奏和作曲技巧。音乐成了他表达内心那些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关于孤独、联结、光暗与永恆的思绪的出口。他不再需要靠恶作剧或无聊闲逛来打发时间,他的世界被音符和旋律填满,常常在公寓里一待就是整天,沉浸在创作中。
当奥开始着手将计划变为现实时,森自然地从他“不务正业”的音乐世界里探出头来。奥负责整体的规划、外联、制度建设和“阳光下的”运营;森则利用他对“非人类”需求的理解、对细节的挑剔(尤其在环境营造、感官舒适度方面),以及逐渐磨练出来的、在音乐中培养出的结构感和和谐感,负责内部氛围营造、特殊需求协调,以及——用奥的话说——“镇场子”(虽然森本人更愿意称之为“提供独特的审美与安全支持”)。他们一个主外,一个主内,配合竟日渐默契。森的“内助”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家务或辅助,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基于对奥理念的理解和对自身族群特性反思的协同。他会提醒奥某些设计可能对血族工作人员造成的潜在不适(比如过于刺眼的光线或令人烦躁的噪音源),也会从住户的“感受”而非单纯“功能”角度,对空间布局、色彩搭配甚至日常流程提出修改意见。这些意见起初常让奥觉得“吹毛求疵”,但实施后,往往能让整个环境的舒适度和住户的满意度显著提升。
第一家新型疗养院——奥没有沿用“日光”的名字,而是取了一个更中性、更强调“憩息与再生”意味的名称——在距离原疗养院不远不近、交通便利又环境清幽的郊区落成了。它规模更小,设计更注重私密性与社区感的平衡,制度上在借鉴德拉库拉家族模式的基础上,增加了更灵活的贡献与回报机制,并特别强化了心理支持与技能再培训的部分,旨在不仅提供庇护,更帮助住户重建与外部世界的连接和信心。奥农村出身的吃苦耐劳和务实精神,加上系统学习带来的理论框架,让他能敏锐地把控成本与质量的平衡,也能以朴素的真诚打动第一批犹豫的申请者和合作者。
就在新疗养院步履维艰却稳步推进时,奥接到了二姐奥薇的电话。电话里,奥薇的声音依然干练,却少了许多过去的紧绷与疏离。她听说了弟弟在做的事,也偷偷了解过那家最初的疗养院。“小奥,”她说,“我拿到了医师资格证,专攻老年病和慢性病管理。如果你那里需要医生……我想我能帮上忙。而且,”她顿了顿,“我也该……为自己做点真正想做的事了。”
奥薇的加入,如同给新生的疗养院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她专业、严谨,又带着女性特有的细致与同情心,迅速建立了可靠的医疗支持体系。她的到来,也像一根纽带,将奥与过去那个不堪的家庭更清晰地切割开来——他们姐弟三人,终于以各自的方式,挣脱了泥沼,找到了能够发光发热的位置。大姐奥拉的身体在长期调养后大为好转,她不愿闲着,也来到疗养院,负责一些简单的文书整理和后勤协调工作,脸上渐渐恢复了安宁的笑容。
森的音乐世界也没有封闭。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联系上了仍在原疗养院生活的莉亚。如今的莉亚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苍白忧郁的艺术系学生,她的版画和插画作品开始小有名气,风格空灵而富有生命力。两人通过网络交流艺术,竟碰撞出惊人的火花。森为莉亚的画作配乐,莉亚为森的旋律绘制视觉概念,两人合作创作了一系列名为《温室夜话》的多媒体艺术作品,意外地在独立艺术圈获得了关注。维拉德对此不置可否,但森的母亲戴尔看到作品后,用手语表达了由衷的喜爱,这给了森巨大的鼓舞。他依然被父亲“敦促”着参与家族其他产业的管理(主要是象征性的学习和监督),但他找到了平衡之道——将管理视为另一种“创作”,试图将艺术中对和谐与情感的追求,融入冷冰冰的报表和流程之中。
艾琳在原来的疗养院退休后,也应邀来到了奥的新疗养院。她的轮椅成了课堂里最亲切的风景,她继续教授历史与音乐欣赏,她的课程总是座无虚席,因为她讲述的不仅是知识,更是岁月沉淀下的智慧与平和。
莉亚的故事也有了下文。她在一次艺术交流中,结识了一位气质沉静、热爱自然的年轻男子。男子是吸血鬼与人类的后代,像森一样不惧阳光,但拥有更接近人类的体温和对植物非凡的亲和力。他们相恋了,并共同创办了一家小而美的生态艺术工作室,将园艺、艺术疗愈和可持续生活理念结合,其作品和课程甚至吸引了原来疗养院的一些住户参与。他们的结合,仿佛是这个日益壮大的、跨越种族界限的“新家族”中,又一株自然而生的新苗。
奥的疗养院事业,如同他当年种下的第一颗种子,在精心耕耘下,开始缓慢而坚定地生长、分蘖。一家,两家……他没有盲目扩张,每一家都建立在充分调研和资源匹配的基础上,规模控制得当,注重与当地社区的融合,逐渐形成了小而美、具有特色的连锁网络。他的管理体系也日趋成熟,核心始终是那个经过改良的、更强调赋能与选择的共生模式。他从未忘记自己来自哪里,也因此,他的疗养院尤其关注那些同样来自底层、在时代夹缝中挣扎的“奥们”。他不提供虚幻的天堂,只提供一份有尊严的交换、一个喘息的机会、以及一套可以帮助人重新站起来的工具与社群支持。
森的音乐专辑《共生札记》在独立厂牌发行,销量平平,却在特定群体中获得了极高的评价,尤其是其中几首描绘宁静晨光、泥土气息与无声陪伴的曲子。他依然会在奥忙碌到深夜时,为他弹奏一曲舒缓的旋律;会在新疗养院落成时,创作一段充满希望的主题音乐;也会在奥因为某个难题皱紧眉头时,用荒腔走板的哼唱逗他发笑。他的“内助”角色,随着奥的事业扩大,也逐渐转化为一种更深层的合作伙伴关系,负责品牌文化、特殊关系维护以及——用奥薇调侃的话说——“首席氛围官”。
许多年后,当奥站在自己创办的第十家疗养院(也是规模最大、功能最综合的一家)的露台上,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生态农场和近处花园里悠闲散步的住户时,他恍然发觉,时间已过去了如此之久。他的鬓角有了零星的白发,目光却更加沉稳明亮。森站在他身边,外貌几乎与当年无异,只是眼神中的跳脱被时光磨砺得更加深邃宁静,他正用口琴吹着一支即兴的小调,旋律随风飘散。
夕阳将天际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洒在他们身上,也洒在下方那片他们共同参与建造的、既不同于纯粹人类机构、也不同于古老血族庇护所的“新家园”上。那里有像当年乔治一样安度晚年的老人,有像莉亚一样寻找创作空间的艺术家,有像奥薇一样奉献专业的医者,也有像奥拉一样在简单劳动中找到平静的普通人,当然,也有戴着改良版、更具装饰性项圈的血族工作人员在安静地服务。
这里没有消除食物链的残酷真理,也没有实现乌托邦的平等幻梦。但它提供了一种基于清醒认知、自愿选择和不断调试的共生可能。在这里,吸血鬼不必隐匿于黑暗,人类不必绝望于泥淖。他们依然交换着血液与生机,但也交换着知识、情感、劳动与创造。就像森的音乐与莉亚的画作,就像奥的管理与奥薇的医术,就像这片土地上循环生长的作物与栖息其间的所有生命。
奥侧过头,看向身旁的森。森停下吹奏,对他微微一笑,深红色的眼眸里映着夕阳,也映着他的身影。
他们没有说什么。无需多言。
最初那个带着毒药、走投无路的少年,与那个玩世不恭、迷茫好奇的吸血鬼少爷,在命运的岔路口相遇,经历了怀疑、冲突、伤害与救赎,最终并肩走过漫长的时光,竟真的在这坚硬的世界里,开辟出了一小片允许脆弱与差异共存、让生机得以循环再生的土壤。
路还很长,新的问题总会出现。但此刻,夕阳正好,微风不燥,他们脚下这片由无数个“奥”与“森”、无数个选择与努力共同构筑的土地,正生机盎然。这就足够了。
森重新将口琴凑到唇边,这一次,吹出的是一段悠长而平和的和弦,如同叹息,又如同祝福,缓缓融入这渐浓的暮色,飘向更远的、等待着被照亮和温暖的角落。
到此全文已完,感谢各位阅读!!!
后续还有一些小彩蛋,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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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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