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在水中楼》落汤西瓜皮

4、河上初遇

　　荣书楼看着远处暮色氤氲着群山，倒映在湖面时像泼墨的山水画布，近处见贤阁隐在了树丛中，投射到护城河上时像海市蜃楼，如梦似幻。

　　“隐在水中楼，”荣书楼不知为何想起了那家咖啡馆的名字，顿时有了灵感。

　　他迅速举起相机对着水中楼阁按下快门，突然，一艘游船闯入了他的镜头里，船行处将阁楼倒影打乱，变成了一圈圈涟漪。

　　船头坐着个男人，正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眼中尽是探知的意味。

　　荣书楼移开镜头，挑了挑眉，他把垂在额前的几缕碎发往后别了别，手撑着栏杆探出脑袋，打量着船上的人。

　　男人修长的腿缩在狭窄的船头显得有些局促，但他神色淡淡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白皙修长的手举着黑色仪器，灰卫衣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精壮的小臂，青筋凸起似盘缠的青蛇。

　　男人的眉眼是荣书楼拍摄时偏爱的桃花眼弦月眉，有一种似醉非醉的随性朦胧，护城河上的风吹得他眉间碎发摇摇晃晃，像是画中人活了过来。

　　鉴定完毕，很有故事感的一张脸，适合做人像模特，荣书楼想着。

　　两人四目交汇，像是一场无声的交锋，时间似乎都变得粘稠。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冷漠的脸庞松动消融，像是冰川遇到了暖流般，他突然举起手，用宽大的手掌捂着眼睛笑了起来。

　　荣书楼能看到他的胸膛起伏肩膀耸动，移开目光小声嘀咕道：“又不认识我，笑我干嘛，怪人…”
　　他不再理会男人灼热的视线，选了几个角度继续拍远山落日，在确认好底片转身下阁楼时，他偷偷用余光瞥了眼船上的人，发现他正抱臂朝他这边笑，夕阳落在他脸上，描画出了一道柔和的明暗交接线。

　　荣书楼感觉自己耳朵有些烫，心虚地转过视线低头看向石阶，边走嘴里边默念着：“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骑车走到思贤北路时，电话铃声响起，荣书楼靠边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人名字，他轻叹了口气，调整好情绪后接起电话，用尽量欢快的语气说：“隋主编有何指示？”

　　电话那头隋文安轻咳了一声，沉吟片刻，问道：“我明天调休，今天来我家？”

　　荣书楼低头看着路面的坑洼，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似是遗憾般回答道：“不巧，林澈负责的那个古建筑摄影展的征稿截止日期是这周五，我才取材结束，后面还要选图修稿。”

　　男人语调依旧波澜不惊，像是回答下属般平静，“知道了，那忙完再聊。”

　　荣书楼嘴唇紧抿，喉咙干涩，他紧张地吞咽着口水，但还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心里很忐忑，不知道这样拒绝算不算矫情，会不会让隋文安反感，他分不清自己的感受…

　　他很想从隋文安那里听到一句关心，就如那时追他，会提醒他不要忙工作而忘了吃饭，会在过年时询问他福利院暖不暖和，会打视频给他看烟花，说希望他快乐。

　　隋文安之前对他的每一点好，都被荣书楼攒了起来不敢挥霍，所以现在他还可以用回忆填补心上漏风的窟窿。

　　荣书楼犹豫片刻，假装不经意道：“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一起吃个饭？”

　　语气中透露着按耐不住的期待。他想直面隋文安，问出心中的疑惑，现在这样太过别捏。

　　“不了，”隋文安随口拒绝道，“我有电话进来了，你忙吧。”

　　荣书楼还没来得及回一句早点休息，电话那头便挂断了，留下他一脸茫然。

　　前方十字路口的绿灯变为了红灯，周遭骑着自行车、电动车的人群纷纷向前涌动占据前排，不知是急着赴恋人好友的约，还是想快点回到温暖的家与亲人团聚。

　　荣书楼观察着每个人脸上的神色，像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在观摩一场盛大的电影。喜怒哀乐的情绪似乎与他无关，他是一棵树、一只鸟。

　　突然，微信提示音响起，一条条消息弹出，手机屏幕的光亮照亮了荣书楼的脸庞。

　　舟：拍到想要的照片了吗？
　　舟：今天是久违的晴天，我猜采风还算顺利
　　舟：如果通行证帮到了你，我会很开心

　　手机发烫的温度顺着指尖的神经末梢传到了大脑中枢。

　　“啪嚓”，是电影屏幕碎裂的声音，舟就这样站在中央，邀请他加入这个盛大的世界。

　　荣书楼眼眶有些泛红，这种链接感让他感到奇妙又惊喜，他斟酌着敲击着键盘：

　　楼：谢谢你
　　楼：照片拍的很顺利
　　楼：忘了告诉你，周六在见贤阁对面的咖啡店见面，名字叫隐在水中楼。

　　荣书楼一条条回复，先前的情绪在交谈中逐渐消散。

　　他发现舟确实对他的作品和生活都很了解，比如他刚说定了这家咖啡店，舟立马就会问有没有荣书楼最喜欢的香草拿铁；再比如荣书楼说现在得回工作室处理照片，舟会说出临溪东路那边有几盏路灯坏了，让他注意安全。

　　荣书楼不经意间在微博展现出的喜好，这个粉丝好像都记得很牢，这让他们的交谈熟念得像认识了几年的朋友。

　　舟：现在天色暗了，你快回工作室吧，早处理完照片早交差不是吗？
　　楼：嗯，和你聊天很开心。
　　舟：对了…

　　过了一分钟，对面发来了消息。

　　舟：如果有困惑，随时联系，我可以当个树洞。

　　荣书楼看到这条回复时，又一次惊讶了。其实他和舟聊的都是济城风光和对自己作品的探讨，但是舟是从哪里发现他在不安的？而且对方也没急于求证，只是发了一句十分得体的关心。

　　很奇妙，舟像是一口泉水丰沛的井，让投下去的石子都有了回音。

　　回复了舟的最后一条消息后，荣书楼蹬着山地车，飞速的穿过人流如织的街口，秋风拂过他上扬的嘴角，夜色降临下街灯亮起，照亮了每个赶路的人的双眼，像是点亮了千万颗星星。

　　“咔嚓！”荣书楼举起相机记录下如此美好的时刻，如果要对日复一日平淡的生活赋予意义，那他会将今天命名为：星星降落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