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说谜语的人和她的猫》芒

3、三·夜游

　　那天下午林小婕如约来画了一下午的画。她用丙烯在水粉纸上画了一个幽绿的小巷，小巷的尽头有一只金色眼睛的白猫，幽幽的望着画外人。白猫的不远处有一只狸花猫模糊的背影。我被这张画迷住了。多年后这张画还不停的出现在我梦中，就像我不自觉的被林小婕这个女人迷住了一样。那种感觉就像一根细线无时不刻的牵引着你，若你避开，那根线就无形的拉紧，扯到你流血为止。
　　那张画在毕业搬东西之前奇怪的消失了。
　　那个下午，我周围的时间和空气似乎都被画中的幽绿浸染，变得粘稠，冰凉，带有重量。
　　冬天天黑的很早，林小婕画完画，抖抖四肢去涮笔时，太阳已经落下了。这时候我也画完了。我画的就是门口的景色，一堆木料上叠放在一起的拖把和扫把，它们在光线的变化中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金色。
　　当时我租住在云架桥附近一个顶楼，门口天台上有布满锈迹的水箱，还有已经长上青苔的一堆木料。旁边的邻居都是学长学姐。他们是油画和雕塑专业的，因此这个顶楼随处可见半成品的油画，旧的破烂的油画框和破碎的泥塑。走廊尽头的一个学长在一只大水缸里养了两只很大的乌龟，有时我会拿剩饭去喂它们。这栋楼年久失修，又在老巷中，老鼠猖獗，猫也很多。晚上经常能看见到处游荡的各色猫咪。
　　我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了大学四年。门口的拖把扫把无数次出现在我的速写本中。
　　林小婕很喜欢这样的环境，她说：“脑积水啊，我要是和你同年就好了。这样我们能经常在这画速写，还有顶楼的夕阳，多好。”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窗外有很温暖的夕阳，把天空和云彩照得像是水底。
　　天完全黑了的时候我们去学校侧门附近吃了刀削面。然后买了一大瓶二锅头和一包茶花的香烟去学校后山。后山是一个老武昌的古城墙，城墙边环绕着巨大的槐树，坡下是一片竹林。还有一棵很大的枇杷树。这里白天来的人都很少，更不用说晚上。每年五六月的时候枇杷树结满枇杷，我都会拿竹竿来打，这时槐树开满白花，甜香袭人。每每到了这里我就想起林小婕。我想这些美景应该与她分享。林小婕只喜欢热闹的人群和城市的橱窗，她不能给我任何有共鸣的回应。
　　此时是冬天，没有枇杷和槐花，但月色和应季的植被还是很美。坡下竹林边开满各色的菊花，茶花开始打苞了，不知为什么这里的月季全部开的鲜红。
　　我们在石砖上坐下看枝叶环绕中的月亮。天空有稀薄的流云。喝着辣烈的二锅头，并不觉得冷。
　　我静静的听着林小婕讲述她家乡的故事。那个西南边陲，茂密丛林和深山里的故事。有关于回魂和蛊术的故事。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把一大瓶二锅头喝完。一包茶花也抽完。虽然四肢因为久坐冰凉，但是脸上和身上在发热。我用卫生纸收拾起烟头。
　　“喝完了，回去吧，小婕。”
　　“反正已经快十点了，我们再去买点酒吧。你室友今天不是都结伴K歌去了么，刚好也不会打搅她们。我明天早上直接拿行李回北京·····”林小婕欲言又止，直接起身了，似乎有心事。
　　于是我们出去在一个小店买了两瓶小瓶的劲酒，一包茶花和一包红金龙。称了一些炒花生。我买了一只大柚子。路过奶茶店，林小婕看见有沙冰，就买了两大杯芒果沙冰。“哇，冬天有沙冰，太棒了。”她高兴得像个孩子。路过一个要关门的蛋糕店，她又被鲜艳的小蛋糕吸引，于是我买了两只不同颜色的小水果蛋糕。怕晚上会饿还买了几个杂粮面包和几盒牛奶。两个人抱着满怀的食物又来到后山。
　　空气干燥清冷。一路慢跑四肢也热乎了，深呼吸吸进清冷的空气有一种甘冽的快意。
　　小瓶劲酒微甜很好下喉，四下也无风，隐约有蛐蛐鸣叫，我们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笑着。不知不觉几瓶小劲酒也见底了，一包红金龙抽了大半。有点晕晕神，居然相靠瞌睡了起来。但是不一会儿就被冻醒了。夜露的潮气起来，石砖坐着冰凉到麻木，双脚也有点僵硬。两人不约而同的站起来，活动四肢。一看表已经快转钟了。
　　有几条未读短信，是许萍发来的。她在陪姐姐姐夫通宵打麻将。
　　我回复只道了声晚安。不知为什么，突然语塞不知道要怎么和许萍交流。
　　“去大桥走走如何？”林小婕提议道。于是我们边走边啃面包，从侧门出去路经长春观上了大桥。
　　大桥上有风。江水滔滔。桥下两边闹市区依然灯火通明。远远看见远处像彩虹一样的晴川桥，那边是长江汉水交汇的地方。
　　“去那里怎么样，好漂亮。”林小婕在桥上看着那一片灯火，雀跃起来。
　　“恩，去吧。我知道路。对了，你知道么，我来这个城市的时候听说，只要在桥栏杆的雕花上数到三只凤凰，就能许下一个心愿。”
　　“哈哈，我相信。我们数吧！”于是我们边走边寻找桥栏雕花上的凤凰。
　　我们由龟北路去了晴川桥。路上经过古城墙这一边，是龟山脚下的铁门关。这里的路灯很亮很亮，照得路两边一片温暖的橙色。
　　到了晴川桥，因为是冬天两江交汇处的水早已经退到大坝之下。桥上一个人也没有。静静站在桥上能清楚地感觉到桥的轻微晃动，尤其是有车经过时。桥上的路灯也很明亮，感觉这种光线仿若梦中。林小婕一路蹦蹦跳跳，很快走到我前面去了。
　　“脑积水，廖晓秋，你抱抱我吧。明天就要走了，不知何时再见。”林小婕转身面对我伸出双臂。
　　我迟疑了一下，上前回应了她。她把头埋在我的脖子上，头发里是烟草的味道，呼吸间有酒气。她抱得很紧。就这样过了几十秒也没有松开。我的脑袋里开始混乱，默默祈祷快放开快放开。脑子里开始出现许萍愤怒的脸。
　　“脑积水，你好像很无奈？”林小婕终于松开了，但转瞬就伸手来揪我的脸。“你真是个白痴，哈哈哈！不用什么事都有罪恶感啦！该有罪恶感的是那个老女人才对。大白痴，脑积水，揪死你，哈哈哈。”
　　“唉，别欺负幼小了。神婆大姐。拜托。”我此时真的很无奈。也许我面对林小婕时，总是这么一副表情。
　　“好了好了，不揪你了，这边走完下去就是汉正街吧？我们去找热汤面！GO！”她拉起我的手奔跑起来。我突然忍不住笑了一下，跟着她一起跑起来。
　　还真的被我们找到一个通宵营业的夜市摊。而且人不少，似乎都是附近工厂上夜班出来吃夜宵的人。我如林小婕所说吃到了热汤面，还有热锅贴。比较幸运的是我们都是很能吃的人。她最后居然又叫了一盘黎蒿炒腊肉，还有一瓶小枝江大曲。
　　“晕，又喝！还没别的酒，只有枝江。”我很无奈的坐下来，看着一盘很老的黎蒿叹气。
　　“无酒不成欢。嘿嘿。不知为啥和你这个脑积水出来晃，喝酒，很开心。一点也不累。看着你那个傻样就想笑。哈哈哈！”此时我确定林小婕喝多了，因为她开始挪到我旁边，靠在我身上。于是我悄悄的把枝江大曲大半瓶倒在自己杯子里，就给她倒了一点。然后倒了一杯热开水给她。
　　喝完我起身时很晕。开始的几步都在晃。但还是咬牙忍住。走到夜市外面，在寒风中马上就清醒了。
　　一路无言的走回去，感觉气氛有点尴尬。可能是都累了。到了我的小屋，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稍微洗漱一下，两人就和衣横在我的床上拉上被子呼呼大睡。
　　六点多的时候闹钟响了，我迷糊的爬起来。天还没大亮。想起林小婕说今天要走，于是赶紧起来烧热水泡茶。刷牙洗脸完有点头疼和恶心，看见桌上还有柚子，便赶紧啃了几片，感觉好多了，茶也好了。
　　七点多的时候林小婕也起来了。她洗漱后就坐在桌边发呆。削了一个苹果给她。之后一起下楼去吃拉面。
　　要离开时她突然有有了精神。“脑积水，本尊要走啦，你不要太想我啊，哈哈。”
　　“嗯嗯，你下次夜游别喝这么多啊。这里是温暖的武汉，倒地一觉顶多感冒，在北方喝挂了倒地就直接去见列祖列宗了啊!"
　　“哈哈，不会啦，我哪有你蠢。我有神明护体，哈哈。来，抱抱，希望明年春天时候还能来这里夜游。”她这次终于很快结束了拥抱，但是在松开的时候亲了一下我的脸。“给你一个谜语，就是那张画，街角的猫。好了，再见，脑积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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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一别之后，再见面却是在异地。异地的夜游没有喝酒。那里不是能到处看到通宵小吃摊夜市的武汉。
　　几年之后我也变成一个爱说谜语的人。用谜语画画，用谜语写诗。把谜语送给所有爱说谜语的人。一个朋友对我说，对你的谜语其实是怕你猜透，又希望你明了。
　　也许吧。她是要告诉我什么。我也留了谜语给她。我想我是在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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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读了它
　　我在这个你看不见的洞穴经过漫长的等待
　　我以碎片的形式留下了一些痕迹但不多
　　我会看见你心脏的抽搐和飞散的土
　　我能分辨哪个是你声音的波动
　　哪个是你指甲开始拼接时
　　碎屑落在足尖的叹息
　　也许你不屑一顾
　　但没有关系
　　你读了
　　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