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九章 ...
-
朔银宫主殿上位,银王高木雄正坐拥美女,享受着美人递送到嘴边的美酒,一边不忘调个情动动手脚。待到观月初长衫玉冠地从殿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美酒佳人淫靡堕落的景象。抿了下唇,动了动眉头,最终只是轻咳一声,也不行礼,仅示意他已经进了殿来。
银王循声望去,观月正以右手食指卷弄着额前的刘海,一身粉紫色金丝夹边长衫,腰间繁纹金玉带,还是一样那么惹眼。明里暗里透露着对他的不屑一顾,不过现下还用得着他便多留他几日——稍作盘算后银王又摆出一副无用恭维的样子,忙不迭地起身,也不顾前一刻还蒙受恩宠的美女们衣衫不整花容失色,厉声喝道:“见到观月先生还不赶紧行礼!”
两位美女立刻从上座连滚带爬的扑倒在观月面前:“观月大人好!”观月嫌弃地扫了眼也不理会直接面向银王道:“观月有话要对王上讲。”银王唯唯诺诺的应了声又侧身指着尚趴在地上的女人们说:“你们,还不快滚下去!其他人也都下去吧,没有传召不得入内。”
待到殿中只剩下他与银王,观月才径自坐在一旁的红木椅上问道:“恕观月直言,王上还没有见过不二周助吧?”
银王只得顺势坐在观月对面,殿外阳光真好,银王暗暗想着,明晃晃的一片----就是刺眼了点。“当然,先生不是交代了要晾着他几天,本王只象征性地差人去问过饮食起居罢了。”观月斜了斜眼睛,没有答话。银王转了转眼又继续道:“不过监视的人每日来报都说那不二周助完全没有露出任何急切的样子,甚至也没有向周围的人打探过什么,每日只看看书逛逛园子,似乎很是悠然自得。”观月又卷起刘海得意地笑笑,“连这种程度的镇定自若都装不出来的话,怎么和我观月初较量。”
银王端起面前的茶杯,挡在茶杯后面的脸微微抽动了下,没有说什么。观月也觉得话说得过了点,便又不紧不慢地补道:“王上无须担心,不出两日,他一定会要求接见的。”
迎客馆这个名字可说十分直白,可以看出起名字的人似乎是想要拟着北方人爽朗不羁的口吻,熟不知这一“迎”字便泄了底。不二站在暂居之处的院落中,仰起头感受北边地域特有的阳光,热烈的干燥的,有泥土的味道。
右手轻轻抚上了腰间的青冥,感受上面古朴的纹路。这柄坤之剑其实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传说,也并非什么神兵利器,甚至不是什么稀有材料再经由什么名工锻制。但是这柄剑,似乎是注定由英雄佩戴的。
地之坤,广袤而厚重,宽容且仁慈,所以才能承他人所不能承。这柄剑本身就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无论在何种环境中都似乎是有着生命一般,始终恒温,坚定不移。
就像那人一样。不二依旧仰着头,微微笑起来。或许,你就是我的信仰罢。
一直一直,若如初见。
记忆归回在西府海棠盛开的青湖堤岸。那一年的不二周助曾戏谑着对还只是太子的皇帝说:“所以说皇帝,不过是站在那里指点江山的贵客罢了,真正的主人——像那些围堤耕作的农民,这堤前树下的小商贩们,甚至还有那花街柳巷的女子,却只能过着如此靠天靠地靠乡里乡亲,唯是靠不到皇帝的、玩笑一般的生活。”彼时的不二眸光微现,是明知着对面人的身份却还出口挑衅,然而。
不愧是他在人山人海中一眼就看到的人。真的只是一眼。其实就什么都改变了。
那一年不二虚岁十二,太子年十四。
十四岁的手冢国光站在柳堤至高之处俯瞰众生,听着身边少年的明为闲聊实为质问的话,缓缓阖上双眼。不知为何别人都读不出情绪的表情,不二却一眼就看到了深处。那是种怎样的表情呢?无奈的,悲伤的,隐忍的,怜悯的,千回百转……是背负得太多太多,已经如此疲惫了么?不二心里苦笑,原来,也不过如此。
然而只消片刻那个人便转过身对他说:“我,不会放弃。”深茶色瞳眸目光如炬,让不二完全无法移开视线。只见那人又缓缓向前走了几步,伸出左手一挥云袖,字正腔圆地道:“我手冢国光,绝不会放弃。我的民,我的国,”太子转过身直面低自己一个头的不二周助,一字一句地说:“都由我、一力承担。
“不论究竟做到何种地步,名垂青史或是受唾千年,
“我都承担得起。但求俯仰天地,无愧于心。”
“不论究竟做到何种地步,名垂青史或是受唾千年,
“我都承担得起。
“但求俯仰天地,无愧于心。”
不二睁开眼睛,面向华京的方向,笑得和静安然。
一开始就注定了。
只怕那人到现在还以为是他禁锢了他,却不知早在那一树树西府海棠的流光掠影中,他就只是、一直一直想要,一步一步地接近他罢了。又想到裕太在临行那夜说的话,不二自嘲地笑笑。
“为什么就非要是他呢?哥哥你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人----十三岁天才誉满,十六岁摘下文武状元,十七岁不战以屈角国之兵,不伤我军士分毫,受册燕王,荣满京华。……”
为什么非要是他呢?大约只有自己知道罢。不是非要是他,而是——只有他。不管是这天才的名号,文武状元的头衔,燕王的光环权势……实则都不过是为了要去往那个人所在的地方。为了能在他身边。
托大石转达的话,那人必定是懂得。只是,一定又让他为难了罢,似乎能看到他眉头紧锁,或是紧握右手,指尖泛白,或是提笔紧攥,迟迟不能落下。再次苦笑,果然他不能忍心。不忍心他说出来伤他伤己,也不忍心看到他那样的神情。
其实那个人才是被束缚的一个也说不定,明明,绝对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的……
可是呐,手冢。我们已经,如此幸运。即使疼痛,也还是,如此幸运着。
你看,我们是,如此幸运。
当观月走进迎客馆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不二周助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衫,腰间深蓝色锦带,右手抚着一柄古朴庄重的长剑,笑得一派安然。即便看不到正面,不二身上散发出的宁和气息也让观月感到非常不愉快。
在这种节骨眼下,这人倒真是该死的安之若素,偏偏又该死的看起来如此和谐!这样想着不觉怒气又增一分。
观月敛下心神不紧不慢地道:“燕王殿下真是好兴致,莫不是正在感受朔北的日光?如此时刻,还能这样惬意悠然,在下观月初,真是不得不佩服啊。”
不二早在观月未进偏门时便察觉到来人的气息,听出来者不善,一开口便语带嘲讽,也不动声色。缓缓朝观月看来,仍是眉眼弯弯:“请问阁下,究竟是哪位呢?”
观月顿觉气不打一处来,但仍极力抑制,只是声音稍显咬牙切齿了点:“在下,观、月、初。”不二心里窃笑,面上却是一脸不明就里:“那是哪位?本王确实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诚意请教?”
观月已然怒不可遏,冲口而出便是:“燕王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您不是先前对甲斐说很想会会我吗?”不二目的达成,却仍是不打算放过对方:“哦?我没有说过我想见一个叫观月初的人啊。……哦,我想起来了,原来你就是那个号称无言不雠的神算军师么?”
“我没有这样说过。”虽然想这么说,不过观月还是适时地忍下了,稍微冷静一下才觉到似乎有些不妙。又卷起刘海道:“殿下谬赞了。况且观月也并非军师,不过同王爷一样,是以客人身份在此暂住的罢了。”
“哦,这么说来,你只是一介平民?”
观月双眼大睁扬声道:“你!”但看不二眼中微露的蓝眸冰冷,连笑容也敛去不见半分,不得不收敛气焰,缓下声道:“是,观月只是一介布衣罢了。”
不二顿时声音凌厉起来:“你好大的胆子,一介平民见到本王既不行礼,先前又不经通传擅自入本王住处,方才不过几句对话,竟然屡屡对本王不敬。简直是岂有此理!”说到最后一句时右手一甩,云袖边角堪堪从观月脸前划过,登时两边气势剑拔弩张起来。
观月好歹也是南面鲁国之鲁王的宠臣,又是世家子弟,何曾受过此等待遇。不掩满脸怒气与怨气,面孔涨红,目眦欲裂,表情十分骇人。
然而看在不二眼中只觉有趣至极,不二上前一步喝道:“怎么,你还不快向本王下跪行礼?”观月听闻只觉全身颤抖,不过尚存一分理智,他明白无论怎样,不能在此坏事——功败垂成不该是他观月初的既定戏文。想到这,终于能稍微镇定一下,咬了咬牙,观月缓缓跪下:“草民观月初给燕王殿下请安,王爷吉祥。”
不二动了下嘴角,这才用勉勉强强的语气道:“嗯,既然知道错了,那就起客罢。”
观月已经气得恨不能厥过去。暗自提醒自己,有要事有要事,便起身回道:“谢、殿、下。”仍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不二心里暗笑不止。
“不知你一介草民来见本王有何事啊?”
观月稳了口气才道:“银王殿下已在主殿设宴等候燕王殿下,殿下是否需要换装打点下?”
不二扬起眉笑着回道:“哦?银王殿下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么个客人么?真是不二的荣幸啊。那么本王这就去换身行装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