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止于他心动》九予

3、第 3 章

　　南城一中的放学铃声，通常被学生们戏称为“特赦令”。

　　铃声刚响了一半，最后一排的那个角落就已经空了。谢随走得很快，连书包都没背，单手插兜，修长的身影晃晃悠悠地消失在后门，只留下一阵带着薄荷烟草味的冷风。

　　许诺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书包。她并没有急着回宿舍，而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是一封加密邮件的通知，发件人是一串乱码。

　　她皱了皱眉。学校的校园网有防火墙，而且会对特定IP进行追踪，不适合处理这种邮件。她需要找个“不那么正规”的地方。

　　……

　　二十分钟后，学校后街，“极速网咖”。

　　这就不是正经学生该来的地儿。招牌上的霓虹灯坏了两个字，滋滋闪烁着诡异的紫光。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合了泡面、劣质香烟和红牛饮料的复杂气味。

　　昏暗的大厅里，键盘敲击声和游戏里的枪炮声此起彼伏。

　　许诺站在门口，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她穿着一尘不染的一中校服，背着书包，脸上架着银边眼镜，清冷得像是一朵误入沼泽的雪莲花。

　　前台的网管是个染着黄毛的小青年，正叼着烟打游戏，余光瞥见许诺，愣了一下，随即吹了声口哨： “哟，妹妹，是不是走错门了？图书馆在隔壁街。”

　　“开台机子。” 许诺声音清冷，“要角落的，安静点。”

　　黄毛被她这股淡定的气场震住了，嘟囔了一句“现在的学生真有个性”，给她开了张卡，指了指里面：“C区最里面那排没人。”

　　许诺拿着卡往里走。 C区是所谓的“VIP区”，其实就是多了个沙发座，稍微隐蔽些。

　　她走到最里面的角落，刚准备坐下，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冤家路窄。根据量子力学的多世界诠释，在无数个平行宇宙中，她偏偏撞进了最不想看到的那一个。

　　隔壁那台机子上，坐着个人。虽然光线昏暗，但那个嚣张的后脑勺，还有搭在椅背上那件熟悉的黑色T恤，化成灰许诺都认得。

　　谢随。

　　他带着一副巨大的头戴式耳机，并没有在玩当下最火的那些网游。黑色的电脑屏幕上，无数绿色的代码正像瀑布一样疯狂滚屏。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跃，速度快得几乎只能看到残影。

　　平时那副懒散、暴躁的模样完全消失了。此刻的他，神情专注冷峻，屏幕的荧光映在他眼底，透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

　　许诺眯了眯眼。她在原地站了三秒，权衡了一下“换家网吧”和“就在这里解决”的时间成本。最后，她拉开椅子，在谢随旁边的机位坐了下来。

　　动静不大，但谢随还是察觉到了。他正在攻克一个复杂的防火墙，正到了关键时刻，旁边突然多了个人，让他本能地感到烦躁。

　　他摘下一侧耳机，头都没回，语气冷得像冰：“C区被我包了，去别地儿。”

　　“网管说这里有空位。” 许诺平静地开机，从包里拿出湿纸巾，开始例行公事地擦拭键盘和鼠标。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谢随敲代码的手指猛地一顿。他错愕地转过头。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两秒。

　　谢随那双总是半眯着的桃花眼，此刻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他上下打量着许诺——乖巧的校服，严谨的眼镜，还有那包该死的湿纸巾。

　　“许诺？” 谢随气笑了，转过身子，长腿一伸，那是他标志性的防御姿态，“你跟踪我？”

　　“别太自恋。” 许诺擦完键盘，将脏了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这里的网速比学校快40%，且不用实名认证IP。这符合我的需求。”

　　谢随挑眉，目光落在许诺的屏幕上。这书呆子来网吧干嘛？查学习资料？看新闻联播？

　　“行。”谢随重新戴好耳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待会儿别被这儿的二手烟熏哭了就行。还有，别吵我。”

　　说完，他转过头继续盯着屏幕。但心里却莫名有点乱。刚才那一瞬间，他在许诺眼里并没有看到对“网吧”这种环境的任何不适或恐惧。她熟练得就像是回到了家。这女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许诺没理他。她戴上自己带来的降噪耳机，将周围的嘈杂隔绝在外。手指触碰到键盘的那一刻，她整个人的气质也变了。

　　如果说谢随的代码风格是狂暴的洪水，那许诺就是精密的手术刀。

　　她打开了一个黑色的终端窗口，输入了一串复杂的指令。那是那个加密邮件的解密密钥。

　　两人的屏幕上，都在疯狂地跳动着代码。这一刻，在这个昏暗嘈杂的网吧角落里，竟然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感。没有争吵，只有两副键盘发出密集的、如同暴雨般的敲击声。

　　“哒哒哒哒哒——”

　　十分钟后。谢随那边突然传来一声烦躁的“啧”。

　　他卡住了。这个该死的防火墙有一个动态逻辑陷阱，每当他尝试注入代码，端口就会自动变异。他已经试了三种算法，全部失败。

　　就在他准备暴力破解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第48行代码，逻辑溢出。如果你把循环变量 i 改成递归调用，效率会提高一倍。”

　　谢随猛地转头。许诺并没有看他，她的目光依旧盯着自己的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速度甚至比他刚才还要快。

　　“你会写代码？”谢随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许诺按下回车键，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解密成功”四个字，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摘下耳机，侧头看着谢随。

　　“略懂。” 又是这个词。上次物理竞赛题也是“略懂”，这次C++也是“略懂”。

　　谢随眯起眼睛，看着她屏幕上还未关闭的黑色窗口。虽然她手速很快地关掉了，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那是Linux内核的高级指令。根本不是高中计算机课会教的东西。

　　“许诺。” 谢随忽然凑近她，那种极具压迫感的男性气息再次笼罩过来。他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穿她的灵魂。 “你到底是什么人？”

　　许诺面不改色，伸手推开他凑得太近的脸。 “根据海森堡的不确定性原理，”她语气平静，“你越想精确地测量我的位置，就越无法得知我的动量。同理，你越想看清我，就越看不清。”

　　谢随被她推开，却也不恼。相反，他眼底那抹探究的光芒更盛了。

　　他忽然笑了。不是那种恶劣的假笑，而是带着几分真实的兴趣。 “行，不确定性原理是吧。”

　　他转过身，把自己屏幕上的那个棘手的代码窗口拖到两人中间。 “既然你这么厉害，那帮个忙？” 谢随指了指那个报错的循环，“解出来，今天网费算我的。”

　　许诺扫了一眼屏幕。是个很有趣的防御机制，写这个程序的人水平很高。

　　她沉默了两秒，然后伸出手。那双修长白皙、原本应该拿着试卷的手，此刻悬在谢随那那个泛着油光的黑色机械键盘上方。

　　“让开。” 简短两个字。

　　谢随挑眉，乖乖把键盘让了出来。

　　许诺的手指落下。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丝毫犹豫。她的代码风格简洁、犀利、一针见血。她没有改动谢随原本的架构，而是在中间插入了一个极其巧妙的“特洛伊木马”逻辑，直接绕过了那个动态陷阱。

　　三分钟。屏幕上跳出一个绿色的弹窗：【ACCESS GRANTED】（访问通过）。

　　谢随看着屏幕，眼神有些发直。这一招“暗度陈仓”，简直漂亮得不像话。

　　“好了。” 许诺站起身，拿起书包，“网费不用你出，我不缺那二十块钱。只希望明天上课，你的腿能安分点。”

　　她转身欲走。

　　“喂。” 谢随叫住她。

　　许诺回头。昏暗的灯光下，少年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手里把玩着那个金属打火机，火苗在指尖明明灭灭。他看着许诺，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那种看异类的排斥感，反而多了一种对于“同类”的认可。

　　“谢了。” 有些别扭，但听得出是真心的。

　　许诺顿了一下。 “不用。”

　　她推开网吧的玻璃门，走进了夜色中。

　　谢随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回头看了看屏幕上那行简洁优雅的代码。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低声自语： “许诺……有点意思。”

　　他拿起手机，给一个备注叫“老鬼”的人发了条信息： 【查一下今年北方转来的一中新生，重点查许诺。这女的，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书呆子。】

　　发完信息，谢随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心情莫名变得很好。原本枯燥无味的校园生活，似乎因为这个变量的加入，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