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笔的回声》刘开开

70、第 70 章

　　陆东珉完全没有预料到程修臻会亲自来到病房。他看到门口的身影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试图撑起身体，以示尊重，声音因虚弱而低沉：“程总。”

　　程修臻快步上前，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语气是难得的、不带商业色彩的温和：“不要乱动，好好躺着休息。”他在床边的椅子坐下，目光复杂地打量着病床上的年轻人。尽管被重病折磨得形销骨立，脸色苍白，但陆东珉眉宇间那份沉淀下来的从容，以及眼底深处不曾熄灭的傲气，依然让程修臻感到熟悉。这个年轻人，内在的坚韧远超他的想象。

　　沉默片刻，程修臻问出了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疑问，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没有把我们七年前的那次谈话，告诉小遥。为什么？”

　　陆东珉微微偏过头，看向窗外，阳光在他过于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淡的光影。他的声音平静而坦然，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那没有意义。”他顿了顿，呼吸有些微弱，“即使没有您当年的劝告，以我后来迅速恶化的身体状况，我同样会做出一样的选择——逼她离开。现在的结果，不正是按照您的预见，也符合我当时的期望吗？她成长得比我们想象的更好，飞得更高。现在再告诉她这些旧事，除了徒增她的痛苦，让她在您与我之间陷入更深的挣扎，破坏你们父女关系之外，没有任何益处。”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清亮地看向程修臻，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的郑重：“我不想再看到她难过了。我想，您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两个男人，一个商海浮沉半生，一个在病痛与学术中坚守，此刻目光交汇，无需再多言语，便已达成了最深的默契。为了保护那个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那段关于逼迫与牺牲的真相，将被永远封存，成为一个不必揭开的秘密。

　　程修臻沉默了一会儿，郑重地对陆东珉说:“既然七年前，你能按我的要求做，那么，现在我也希望你，接下来听从我的安排！”

　　听到这句话，陆东珉感到一丝不安和不解，正准备发问。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程星遥端着热水壶走了进来。看到父亲，她有些意外：“爸，你怎么来了？”

　　程修臻立刻收敛了脸上过于深沉的表情，转向女儿时，已是作为父亲的那种沉稳可靠。他站起身，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力量的声音宣布：

　　“我已经联系好了美国最顶尖的心脏专家和医疗机构，也安排好了医疗专机，一切就绪。你们这几天准备一下，尽快出发去美国治病。”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又似甘霖。程星遥瞬间愣住了，随即，巨大的惊喜和希望冲垮了她连日来的担忧与疲惫。她手中的水壶差点滑落，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猛地扑进父亲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声音因激动和哽咽而颤抖：“爸！太好了！真的……谢谢您！谢谢您！”

　　她泣不成声，所有的坚强在得到最强后盾支持的这一刻，化作了依赖与感激的泪水。

　　程修臻搂着女儿，感受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但更多的是为女儿重新燃起的希望而感到欣慰。他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目光却越过她的肩膀，再次投向病床上的陆东珉。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再次相遇。

　　程修臻的眼神里，不再有七年前的审视与计算，而是传递出一种认可、一种托付，以及一句无声的承诺：“我会尽力。”

　　陆东珉看着他，氧气面罩下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感谢，也是将未来，连同自己最珍贵的人，一并交托的信任。

　　希望的曙光，终于穿透了沉重的阴霾，照亮了这间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