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双探》修容河的河工

5、浪痕无声

　　晨雾未散时，江七燕接到电话。

　　“江队，滨江公园发现浮尸。”接线员的声音带着倦意，“晨练的大爷说像个人，捞上来一看……是个女的。”

　　夜清梅已等在局门口。她穿了件米白风衣，领口竖起挡住江风，手里攥着勘察箱，镜片上凝着薄雾：“我去拿解剖工具。”

　　车停在滨江公园入口。晨雾像层灰纱，笼罩着江边的芦苇丛。法医老周正蹲在岸边，白大褂下摆沾着水痕：“尸体泡胀了，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夜清梅戴上乳胶手套，蹲下来。死者是个穿墨绿连衣裙的女人，长发散在江面上，右手攥着半张湿透的照片——照片里是她和个穿西装男人的合影，男人的脸被撕掉了。

　　“尸斑在背部，四肢有抓痕。”夜清梅拨开死者的头发，“后脑勺有钝器伤，应该是先被打晕再推下水的。”她抬头看向江七燕，“死亡时间比预估早，可能涉及药物。”

　　老周点头：“胃里有安眠药成分，剂量不大，但足够让人昏沉。”

　　江七燕沿着江边走，胶鞋踩过湿沙。晨练的老人围过来，有个穿太极服的大爷递来保温杯：“姑娘，我今早五点就来锻炼，看见个穿西装的男人在这儿转悠，像是在等人。”

　　“多大年纪？有没有特征？”

　　“五十来岁，戴金丝眼镜，左手无名指有戒指。”大爷挠了挠头，“后来他打了通电话，人就往这边来了——”他指了指尸体发现的位置，“没一会儿，就听见‘扑通’一声。”

　　江七燕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昨夜陈默的通话记录——金融公司高管，妻子周敏失踪前，他最后一次通话是个加密号码，归属地显示容城。

　　市局审讯室。

　　陈默坐在铁椅上，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他面前的桌上摆着离婚协议书，签名处还沾着咖啡渍。

　　“周敏什么时候开始勒索你的？”江七燕把照片推过去——那是死者手里的半张合影，男人的脸被技术科复原了，正是陈默。

　　陈默的喉结动了动：“她偷翻我手机，发现我和小芸的事……说要告诉董事会，还要让我女儿知道……”他突然哽咽，“我女儿才十七岁，她不能承受这些！”

　　夜清梅翻开尸检报告：“死者指甲缝里有你的衬衫纤维，和你今天穿的那件同款。”她抬头，“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你在哪？”

　　“我在滨江公园。”陈默低头，“我跟她约好，最后一次谈。我求她删掉那些照片，她却笑我‘没本事’……我推了她一把，她摔在礁石上，然后就掉进江里了……”

　　江七燕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监控显示，你十点十五分进入公园，十二点零五分离开，中间有四十分钟空白。”她停顿，“你说‘推了一把’，但她后脑勺的伤，更像是被反复击打。”

　　陈默突然崩溃：“她拿着我的把柄要毁了我！我女儿……我女儿高考完就要去国外，我不能让她知道！”

　　深夜的技术科。

　　陈默调出监控录像，放大周敏的手机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陈默发的：“公园老位置，最后一次谈。”而周敏的回复是：“我要加钱，不然把你和小芸的事告诉我老婆。”

　　“小芸是谁？”夜清梅凑近屏幕。

　　“是我大学学妹。”陈默的声音很轻，“她得了白血病，周敏说能帮她找配型……后来我发现，她根本没联系医院，只是骗我的钱。”

　　江七燕的手机震动。是陈默的女儿发来的消息：“叔叔，我妈妈是不是……”

　　江七燕握着手机，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在派出所门口等妈妈下班，手里攥着妹妹的病历——原来大人的世界里，每个选择都带着刺。

　　清晨的镜海。

　　陈默站在江边，手里捧着束白菊。江七燕和夜清梅站在他身后，看他把花撒进江里。

　　“我对不起她。”陈默的声音被风吹散，“如果早点发现她的谎言，如果没那么多贪心……”

　　“她也有错。”夜清梅说，“但你的冲动，让她永远失去了改过的机会。”

　　江七燕望着江面泛起的涟漪：“去自首吧。你女儿还小，需要爸爸。”

　　下午的局里。

　　结案报告写完最后一笔，江七燕靠在椅背上揉太阳穴。夜清梅端着两杯热牛奶进来，放在她桌上：“陈默判了三年，缓刑五年。”

　　“他女儿会原谅他吗？”

　　“不知道。”夜清梅在她对面坐下，“但至少，他没有带着谎言过一辈子。”

　　窗外，镜海的浪拍打着堤坝。江七燕望着远处的夕阳，忽然说：“我妹妹要是还在，也这么大了。”

　　夜清梅没接话。她想起解剖台上周敏的脸——泡得浮肿，却还保持着最后一丝倔强。有些错误，用余生去弥补，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