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莲事》雾中前行

24、试探与交锋

　　一周后，百味阁后院的小办公室里，周丽雯对着电脑屏幕，仔细审阅着王继伟起草的《关于开发区商业网点布局优化方案的反馈意见书（最终版）》。这份文件长达二十多页，引用了七部法律法规，附带了十几个小微商户的经营困境案例，以及沈冰提供的关于卫生标准合理性的专业意见，逻辑严密，证据扎实。
　　她不得不承认，王继伟在这件事上倾注了极大的心血。这份意见书，是他们试图在规则框架内，进行的一场堂堂正正的自卫反击。她将其打印出来，装订整齐，准备次日提交给开发区管委会。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屏幕上跳动着“张文涛主任”的名字。周丽雯的心微微一紧，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周老板，没打扰你吧？”张文涛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亲切。
　　“张主任您好，不打扰。”周丽雯语气恭敬。
　　“关于上次提到的合作机会，我这边刚好有个初步的想法。”张文涛不急不缓地说道，“开发区计划在下个月举办一个‘梅山特色产品年货展销会’，规模不小，是展示品牌、拓展渠道的好机会。主办方这边，我觉得百味阁很有代表性，想邀请你们作为重点参展商，位置可以安排在主通道的黄金展位。”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年货展销会是年底最大的商业活动之一，黄金展位意味着巨大的曝光量和潜在的订单。这对于正在应对“莲韵坊”价格战和潜在规则打压的百味阁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感谢张主任的厚爱，这真是太好了。”周丽雯压下心头的波动，谨慎回应。
　　“不过……”张文涛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展位资源有限，盯着的人很多。流程上，需要你们提交一份详尽的参展方案和品牌发展计划，重点要突出与开发区文旅产业融合的潜力。另外，组委会这边，可能还需要一些……‘活动经费’，用于整体宣传造势，毕竟要打造精品展会嘛。”
　　“活动经费”几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周丽雯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潜台词。这不仅仅是正常的参展费用，更可能是一种变相的“进贡”或“表态”。她想起了王继伟正在全力推动的那份质疑开发区方案的《反馈意见书》。一边是接受张文涛带有条件的“帮助”，一边是递交质疑其管辖范围内政策的文件，这其中的矛盾与风险，不言而喻。
　　“我明白，张主任。我们会尽快准备详细的方案和计划书，也会认真考虑活动经费的问题。”周丽雯没有立刻承诺，而是采用了拖延策略。
　　“好，我期待你的方案。”张文涛似乎并不急于得到肯定答复，笑了笑，“对了，周老板，听说你和纪委的赵天正副书记，也有过接触？”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而尖锐。周丽雯背后瞬间沁出一层薄汗。她与赵天正仅有那条短信往来，张文涛是如何得知的？是巧合，是试探，还是他有着更灵通的消息来源？
　　“赵书记？”周丽雯故作惊讶，“只是之前因为一点小事，有幸得到过赵书记的指点，算不上接触。张主任怎么问起这个？”
　　“没什么，随便问问。”张文涛的语气听不出异常，“赵书记是新来的领导，工作认真，原则性强，大家多沟通、多汇报是好事。那就先这样，等你消息。”
　　挂断电话，周丽雯靠在椅背上，感觉心力交瘁。张文涛的招揽带着明确的价码和警告，他似乎想将她纳入他的阵营，同时也忌惮着她可能与赵天正存在的联系。这张网，越收越紧了。
　　她看着桌上那份凝聚了王继伟心血的《反馈意见书》，又想到张文涛抛出的“年货展销会”诱饵。一条是充满不确定性但相对干净的法律抗争之路，一条是可能带来即时利益却需要付出未知代价的权力依附之途。她的内心在天人交战。
　　最终，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她将《反馈意见书》仔细收好。张文涛的展销会邀请，她不能直接拒绝，那可能意味着立刻失去这个潜在的“盟友”甚至招致报复。但她也不能完全按照他的节奏走。
　　她拿起手机，给赵天正发了一条措辞谨慎的短信：“赵书记您好，冒昧打扰。关于开发区商业网点优化方案，我们准备了一份反馈意见，不知是否方便请您指正？另，近期开发区有大型展销活动，管委会方面给予了关注，我想这或许也是了解开发区商业动态的一个窗口。”
　　这条短信，既向赵天正汇报了情况（提交反馈意见、受到张文涛关注），也隐晦地提出了可能的请求（是否需要借此机会了解展销会背后的利益勾连？），同时将自己置于一个积极配合调查、同时又面临权力诱惑的微妙位置。这是一步险棋，她在试探赵天正的态度，也在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回旋空间和潜在的保护。
　　信息发出后，周丽雯将手机放在一边，走到窗边。夜色渐浓，对面“莲韵坊”的灯火依旧通明。她知道，自己正游走在危险的边缘，与狼共舞，与虎谋皮。但为了生存，为了那一线生机，她别无选择，只能在这欲望与权力的迷宫中，小心翼翼地踏出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