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沉溺》岛屿过期

1、我爸告白失败了

　　客厅里，最后一声“生日快乐”得余韵仿佛还黏在空气里，与蛋糕甜腻的香气、酒瓶里残余的麦芽发酵气息混杂在一起，构成一种热闹过后特有的颓唐。彩带零星散落在地板上，像一场微型狂欢后遗落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热闹。

　　沈峪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醉了，或者说他需要这醉意来壮胆。

　　他陷在沙发柔软的角落里，无意识地捏着手里还剩小半瓶的啤酒。周顾和陈一柠他们的笑闹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地传入耳中。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注意力，像被无形的、坚韧的丝线牵引着，牢牢系在阳台那个沉默的背影上。

　　陆琰。

　　他总是这样。

　　即使在沈峪的生日宴上，在最喧闹的人群中心，他也能为自己圈出一方安静的地界。此刻，他背对着客厅，倚着阳台栏杆，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城市的霓虹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边，手里的果汁也没有少，一如他这个人，与周遭格格不入。

　　沈峪的心脏跳得更快了，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力度。他脑袋有点沉重，几个小时前，他和周顾的聊天内容还历历在目：

　　ZG：【你确定？装醉有点太老套了吧兄弟。】

　　山谷看不见底：【不然你说怎么办？我试探过那么多次，他就是块木头！我是受不了现在这样了。】

　　ZG：【万一……他真没那意思呢？】

　　……

　　沈峪盯着这行字，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用力攥了一下。隔了很久，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和犹豫都压下去。
　　山谷看不见底：【总不会比现在更糟。】

　　“沈峪！发什么呆呢？真醉了？还是寿星想偷懒啊！”刘程笑着仰头点了点他手里的酒瓶。

　　沈峪回过神，眼角的余光却持续关注着陆琰。他看到陆琰似乎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微侧身回头望向屋里，在与沈峪目光接触的前一瞬，又不动声色地移开，望向已经开始收拾残局的周顾他们，只留下一个更显疏离的侧影。

　　就是这种若有似无的距离感，这种可以的回避，让沈峪心里又酸又胀。他受够了猜测，受够了陆琰那些无微不至却又从不越界的照顾。今晚，他必须要一个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仰头灌下瓶中残余的液体。冰凉的酒精带着气泡的刺激感划过喉咙，却没能浇灭从心脏一路烧上头的孤勇。他放下酒瓶，用手背胡乱擦了擦嘴角，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不行了……喝、喝多了……头好晕……”他像个蹩脚却决心十足的演员，摇摇晃晃地朝着阳台的方向走去。

　　周围的朋友还在笑闹，似乎没人特别在意寿星这突如其来的“不胜酒力”。只有周顾，停下了收拾桌面的动作，投来一个“兄弟你来真的啊”和“你好自为之”的复杂眼神。

　　沈峪成功地“晃”到阳台门口，身体一软，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地、稳稳地扶住了他。隔着薄薄的棉质T恤，他能清晰地感受那皮肤下传来的温度。

　　“小心。”陆琰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头晕……有点想……想吐……”沈峪觉得自己的脑子是有点卡顿了，顺势将大半重量都靠在他身上，脑袋歪在陆琰的肩颈处，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干净的气息，这味道让他有几秒的恍惚，有点贪恋这份靠近。他无意识地蹭了蹭，鼻尖碰到陆琰被夜风沁得微凉的皮肤，感受到那下方血管的搏动。

　　他能感觉到陆琰身体的僵硬，像一块骤然被投入火中的寒冰，内部发出细微的迸裂声。

　　陆琰没有推开他，但扶着他的手臂不着痕迹地收紧了些，动作带着一种如临大敌的郑重。

　　“我先带你进去休息。”他几乎是立刻说道，语气急促，似乎急于离开这个过于暧昧和危险的边界。他搀扶着沈峪，转身往客厅里走，经过客厅时简短交代了一句，半扶半抱着沈峪，快步离开了依旧喧闹的中心，走向沈峪的卧室。

　　沈峪闭着眼睛，将脸埋在陆琰颈窝，假装醉的不省人事，心里却像揣了一只兔子，咚咚咚咚地敲得他脑袋发疼。
　　他能闻到陆琰身上的气息，能感受到他稳健却略显急促的心跳，让他既安心又更加紧张。

　　被安置在柔软的床铺上时，沈峪的心跳达到了顶峰。房间只借了走廊透进来的暖黄光线，气氛被烘托得有点暧昧。他听到陆琰轻微地脚步声，似乎是去倒了杯水，然后走回床边。

　　就是现在！

　　沈峪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手臂胡乱挥舞，带着真实的慌乱，被陆琰轻轻按住。

　　“别动，喝点水。”陆琰的声音有些沙哑，把水杯递到他唇边。

　　沈峪却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糟了，真的有点晕了……”他心想，却不由自主的嘟囔出声。

　　“嗯？你说什么。”陆琰下意识地凑近，想听清楚他地呓语。

　　而沈峪努力在昏暗的环境中聚焦，为了看清陆琰此刻的表情，也无意识地往前凑——

　　“唔。”

　　鼻子结结实实地撞上了陆琰地额头。这一下撞得不轻，沈峪眼眶瞬间涌上生理性的泪水，酒意都醒了大半。

　　“你没事吧？”陆琰紧张的低头查看，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那双眼眸在近距离的昏暗中，清晰地映出沈峪吃痛的脸。

　　沈峪缓过那阵酸涩，抬起朦胧的泪眼，这次终于清晰地看到了陆琰的眼睛。那里面有关切，有担忧，有自责，或许还有些更深沉的东西，但他混沌的大脑此刻无法分辨。

　　时机稍纵即逝。他借着残存的酒劲和撞出来的勇气，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撞击后地微哽和不容错辨的认真：“陆琰……你……喜欢我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或者是暂停键。

　　沈峪清晰地感受到，他握住的那截手腕，肌肉瞬间僵硬。陆琰整个人都凝固了，连呼吸都似乎停滞了。他脸上那点因担忧而泛起的柔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沈峪从未见过的、近乎惊惶的神色，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快得让沈峪以为是错觉，但那骤然收缩得瞳孔，却无比真实地烙印在沈峪眼里。

　　陆琰的脑海在那一瞬间一片空白，随即又被各种尖锐的警报声填满。他喜欢？他何止是喜欢！这份感情早已深入骨髓，成了他贫瘠生命里唯一的光。但正是因为这光太珍贵，他才更怕自己的触碰会玷污它。沈峪知道他在问什么吗？他知道两个男人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吗？会面对多少异样的眼光和压力？沈峪那样阳光开朗、应该活在聚光灯下的人，怎么能因为他而陷入可能的泥沼？他不能这么自私……

　　昏暗的环境中，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无声地挤压着两人之间狭窄的空间。
　　陆琰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动作快得甚至带了一丝仓皇。他避开了沈峪的目光，侧过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可以压抑后的、近乎残忍的平静，像是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灭了沈峪所有的期待和刚刚鼓起的、巨大的勇气：

　　“你醉了。”

　　只有这三个字。

　　没有承认，没有否认，甚至于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急于结束这个话题的、冰冷的回避。

　　沈峪愣在床上，刚刚因撞击和紧张而泛红的脸颊，一点点褪去了红晕。他看着陆琰几乎是逃也似地放下水杯、转身走向房门的高挺背影，那颗狂跳了一晚的心，一点点、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所以……那些他以为的偏爱，真的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可笑错觉？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沈峪慢慢地躺下去蜷缩起来，将发烫的脸埋进冰冷的被子。温热的液体，还是不受控制地，从紧闭的眼角渗了出来。
　　他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而客厅里，周顾他们已经离开，只留下一室狼藉后的空旷与寂静。陆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刚才被沈峪抓住的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皮肤的触感和温度。

　　“喵呜——”猕猴桃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少有的用它毛茸茸的小脑袋担忧地蹭了蹭他的腿，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他紧绷的身影。

　　陆琰靠在墙上，仰起头，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空荡荡的客厅此刻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眼底的情绪未被任何人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