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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我从书架后挪出,不想腿有些麻,只好尴尬地扶着书架缓和。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他正于窗边望着无星无月的夜空。
“都听见了?”他问。
“是。”我低声道。
“怕吗?”
我摇了摇头,忽而意识到他看不见,又轻声说:“公子在做很重要的事。”
他诧异转身,似乎没想到我会这般回答。那目光很深,像要透过我的眼睛,看到我心里去。
他依旧轻轻笑了笑,带了点自嘲,或许还有别的更柔软的东西。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倒出了一样东西,递到我面前。
那是一枚小巧的银香囊,通体镂刻着繁复的葡萄花鸟纹,在灯下流转着幽微的光泽。
更奇的是,它以两层银环嵌套,内置了香盂,轻轻一碰便灵活转动,无论怎样摇摆,内里的香盂始终保持平衡。
“唐代的?”我脱口而出。这种利用陀螺仪原理制作的香囊,工艺堪称奇巧。
他颔首:“前日清理旧库所得。”他将香囊放在我面前的案上,指尖轻轻一推,银囊便滴溜溜地转起来,稳静异常,“此物机巧,置于案头把玩,可静心凝神。”
“你近日整理金石,目力耗神,今夜又受惊了。留着吧。”
这是自我来到褚府中,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公子,这太贵重。”
“收着。天色已晚,回去吧。”
我握紧那枚犹带他手心余温的银香囊,楼下已传来更夫悠长的梆子声,亥时了。
我向他无声一礼,提起绢灯,转身下楼。
走至书斋外,我忍不住回望,不想正与窗边之人对视。
我慌乱回头,手轻轻放在胸口,想压住那有些失了节奏的心跳。
回到耳房,桌上那碟梅花酥依旧完好。我坐下,就着冷掉的茶水,慢慢吃了一块。
甜意丝丝缕缕,渗入心田。
我拿出那枚银香囊,轻轻拨动。内里机关流转,灵活如初,稳静如禅。
千年前的匠人,是否也曾籍此物,在喧嚣尘世中,守护住方寸之间的平衡与安宁?
而赠我此物的他,在这即将倾覆的天地间,又将如何藏锋,如何存续他那腔孤勇与热血?
窗外,夜风穿过竹林,簌簌如雨。
第二日,银香囊便被我系在腰间襦裙的丝绦上。行走时,它偶尔碰到佩环,发出轻轻的“叮”声,好听极了。
褚观无声无息的庇护,比任何明令都有效。
这几日,连最碎嘴的婆子路过耳房时,声音都会低下去三分。琼秀见了我,依旧是那副温婉周全的笑脸,只是是不是掠过我裙间的银香囊。
日子不知不觉便到了清明前两日,春杏坐在我的耳房里,眼里闪着雀跃的光:“知微,后日府里不少人要出城祭扫,管事娘子说,咱们半日就能回来。下午咱们去清河坊逛逛可好?我听说那儿可热闹了!”
我心头一喜。穿越以来,不是困于这方寸耳房,便是周旋于精致的宴饮雅集,真实的此朝市井,于我仍是一片模糊的喧嚣背景。
“好。”我听见自己应道。
清明这日,天空飘着雨丝,恰是“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意境。
府中车队一早便往城外祖茔去了,我和春杏告了假,换了身最不起眼的藕色旧衫,从侧门悄悄溜了出去。
一离开褚府那高墙笼罩的范围,空气陡然鲜活起来,喧嚣声浪扑面而至。我们所在的街巷还算清静,越走远人烟越稠密。及至靠近清河坊一带,景象已然大变。
“看,那就是清河坊!”春杏兴奋地指着前方一片尤为繁华的街市。
“先去书肆。”我拉紧春杏的手,转身便汇入了清河坊的人流。这杭州城的书肆,多聚集在镇海楼外、涌金门内,尤以这清河坊一带最为密集。
才近坊口,一股由陈墨、新纸、木版和人群混杂成的热浪便扑面而来。眼下正值省试之期,各处的书贾都将摊位移到了贡院附近,使得这条街比平日更喧腾十倍。
街道两旁挨挤挤全是书摊,间或有几间体面的铺面,挂着的布招上写着“精校经史”“新镌传奇”。高大的书架直接立于街边,上面垒着的书册需得伙计踩着梯子取放。地上则铺开一张张芦席,各式刻本、抄本甚至残卷,就那么散见于席上,任人翻拣。
空气中充斥着抑扬顿挫的吆喝:“新科程墨,金陵刚到的版本!”“《少室山房笔丛》最后两套!”更有各地士子操着不同口音的争论声、讨价还价声,嗡嗡地汇成一片,几乎要淹没了头顶的市声。
我拉着春杏正要挤近一个摆满地理方志的摊位,目光却被一个角落引了过去。一块蓝布上面散乱放着几册无函的旧书,老书贾揣着手,眯着眼打盹,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像极了读研时众人皆内卷唯独躺平的我。
书肆门面不大,里面藏书倒不少。店主是个清瘦的中年人,正用鸡毛掸子小心拂拭书上的灰尘,见我们进来只抬了抬眼,并未因我们是女子而诧异。
我一一扫过那些经史子集,最终停留在地方志与野史笔记的区域,忽然在一套《吴中水利全书》旁,触到几册没有题签的残本,抽出一看,竟是手抄的北方边镇粮饷往来札记,时间断断续续,止于景和末年。
字迹潦草,内容琐碎,夹杂着对粮价和运输损耗的抱怨,并非正经史籍,却透着第一手的艰辛与真实。
我一喜,这或许可以作为褚观编纂《琅嬛书》时,需要参考却又难以搜集的那类“野史”。
“老板,这几册怎么卖?”
店主走过来,看了看,摇头:“这几本不单卖。是前头一位穷相公抵押在此的,说是一套。姑娘若要,得连那边几本讲河工的一起拿去。”
他报了个价,不算离谱,却远超我和春杏身上带着的散碎铜钱。
春杏扯扯我的袖子,小声道:“知微,太贵了,咱们买不起。”
我舍不得放下这本,心下踌躇。正为难间,店主打量了我们一眼,忽然道:“姑娘若是真想要,也不是没法子,小店也收些雅物折价。”
他想看看我们身上有无值钱首饰可抵当。我腕上只有一根普通的银镯子,春杏头上倒有一根小巧的鎏金簪子,是她攒了许久的体己。
店主看出了我的窘迫,目光掠过我腰间的银香囊。
我下意识地将衣襟拢了拢。
这可给不了。这是褚观送我的礼物。
“罢了,”店主笑了笑,倒不强求,只说,“这书冷僻,一时也卖不出去。姑娘若改了主意,或是凑够了钱,再来便是。”
离开书肆,我仍不死心。那几册札记里零散却真实的记录,如荒野里的萤火,也许能照亮史书角落里被遗忘的崎岖。
褚观编纂《琅嬛书》,亦需要这种带着尘土与叹息的“活证据”。
“真的就这么算了?”春杏小声问,有点替我可惜。
“当然不。”我回头望向那间不起眼的书肆,飞速思考着对策。
直接回去讨价还价希望渺茫,身上也无更多值钱物件。但我在店里看到靠墙的架子上,胡乱堆着不少虫蛀、水渍甚至脱了线的残破古籍,店主只是随意用布盖着。对于一个爱书、惜书的店主而言,这些无法售卖却又弃之可惜的“病书”,或许正是突破口。
“春杏,你身上可带了针线?”我问道,寻常丫鬟随身带个针线包以备不时之需是常事。
“带了呀,你要缝什么?”春杏不解。
“不是缝衣服,是‘缝书’。”我心拉着她重新走回书肆。
店主见我们去而复返,有些讶异。
我不再提买书之事,而是走到那堆残书前,挑出一本封面脱落、书页散乱但纸张尚可的诗集。我转向店主恳切说道:
“掌柜的,冒昧请教。我观这几本书,虫蠹水渍虽伤,但底子还好,若是就此废弃实在可惜。小女子在家时,曾跟一位老书匠学过几日修补装帧的皮毛手艺。你若信我,我虽不能恢复十成新,但至少可保不再散佚,置于架上,也是一份完整容颜。”
店主面露差异,“姑娘还会这个?”
“可否借掌柜的地方一用?我略试一手,您看看便知。”
我在穿越前,实习时跟着专家修复过更为脆弱的古代文书残片,这种线装书的简易修复,原理相通,只是工具简陋些。
店主也有些好奇,或许真舍不得那堆书,便点了点头,腾出柜台一角。
我让春杏递过针线,又向店主要了点浆糊,净手后,将散页小心理齐压平,找到原线孔,用锥子小心扩大,然后穿针引线,用的是典型的“四眼订线法”。
那店长饶有兴趣地站一旁,看我动作熟稔,不像生手,便也少了些质疑,时不时点点头。
不过两刻钟,一本原本濒临解体的书,已重新挺括立起。虽然修补痕迹明显,却工整牢固。
店主拿起书反复查看,眼中露出惊异与赞叹:“好手艺!姑娘这手法,倒像是正经书坊里老师傅的路数,又快又稳。”
“掌柜的过奖了,仅是皮毛,让它不至于散了架罢了。” 我谦逊道,话锋一转,“我见掌柜此处此类待修之书尚有数本,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我愿用这修补手艺,为您将这些残书略作整理修复。不敢说尽复旧观,但求能重新立册,便于存放。作为酬谢,”
我指向那几册边镇札记上,“能否请掌柜将这几册手抄札记,转让于我?它们对掌柜而言是难售的冷僻之物,于我,却有些特别的用处。”
用几册卖不掉的抄本,换回一批能重新上架或至少体面收藏的“整书”,这于书店老板而言,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果然,店主听后露出笑意:“姑娘是个爽快人,也有真本事。就依姑娘所言,这几本札记,你现在便可拿走。至于这些残书,姑娘方便时再来处理便是,我不急。”
“多谢掌柜。” 我心头一松。
店主将札记递给我时,好奇问道:“小娘子这般年纪,竟专寻这等枯燥的地理方志,莫不是家中相公今年要下场应试,需备考地理策论?”
周围人声嘈杂,但春杏耳尖,于是困惑地转头看我。
我面不改色,却避开了老板探究的目光,只轻轻点了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便接过布包。
付清银钱,挤出了人群,春杏小声急道:“你怎的胡乱应承?哪来的相……”
我侧过头,贴近她耳畔说道:“由他去猜。解释起来,十句话也说不清,反倒惹眼。”
春杏了然,满眼佩服地看向我:“知微,你怎的什么都会?连修书都会!”
“碰巧学过一点。” 我笑了笑。
风吹过市集,带来各种气息。我忽然觉得,脚踏在这真实而喧嚣的土地上,手中握着为那个居于深宅却心系山河的人觅得的真实历史碎片,比任何精致的点心和赠礼,都更让我感到一种奇异的踏实与开心。
这不是攀附,而是并肩。
是不能为外人所知的并肩。
春杏很快被街上的热闹吸引,指着前面一个围满人的棚子:“知微快看,那是在做榆钱糕!”
只见一个妇人利落地将新鲜摘下的榆钱,和了面与少许糖,揉成团子,贴在热陶炉的内壁烘烤,清香随着热气飘散。我和春杏也买了两块,顾不得烫手大口吃起来,果真是清甜软糯。
随后,我们漫无目的地走着,看过手艺人现场编织精巧的柳条箱笼,听过卖花女拖着悠长调子叫卖“玫瑰花——”,其声韵悠扬,确如《燕京岁时记》所载,别有风味。
春杏在一个卖绒花的小摊前挪不动步,精心挑选了一朵桃花形的,美美地簪在鬓边。
细雨不知何时停了,我们走到一处相对空旷的桥头,扶着石栏歇脚。桥下河水并不清澈,河面有大大小小的船只往来穿梭。有运粮的漕船,有载客的篷船,还有装满各色货物的货船。
“还得是出府呀。”春杏咬着新买的芝麻糖饼,含糊地说,“更有活气儿,也更累人。”
这便是这个朝代的江南市井,繁华、喧嚣且充满生命力,却也像这浑浊忙碌的河水,底下藏着无数人为了生计的艰辛奔忙。
米价在昭华初年已开始波动,远处隐约传来的漕船号子,也与那日雅集上官员忧心的“漕粮”一事隐隐对应。这“活气儿”的背后,是一张要断不断的网。
我轻轻叹了口气。
只安静做个历史的看客,助力他修完那部巨著《琅嬛书》就好,我对自己说。
“时候不早,该回了。”我拍拍手上的饼屑。
回程路上,春杏兴奋地说个不停,我则安静许多。我们赶在府中祭扫大队回来前,成功地溜回了小院。刚换下衣裳,就听见前院传来车马人声,比预料的嘈杂许多,间或夹杂着几声压抑的惊呼和急促的低语。
“像是出了什么事?”春杏好奇地想出去打听。
我拦住她,心下隐隐有些不安。这不安,与白日书肆中触摸到的那份关于边镇粮饷的沉重记录,悄然重叠。
夜深人静时,我独坐灯下,迫不及待地打开油纸包,想先睹为快。然而当我的手指触碰到最上面一册的封皮时,心却微微一沉。这纸张的触感与厚度,与我白天在书肆摩挲时略有不同。
我迅速翻开,内容确实是关于边镇粮饷的零散记录,笔迹也一致,但页数似乎少了。我依稀记得,白天那摞札记中,有一册的封皮左下角有一小块深色污渍,像是陈年的茶渍,此刻却不见踪影。
我立刻反应过来,店主给了我书,但扣下了其中一册。
1.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唐·杜牧《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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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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