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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情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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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二月,斯事已了,残党皆诛。帝赏勤王之臣,护国之从。使杨度与杨家之人同葬,而杨度以叛国之罪处极刑,刘伍峰凌迟处死。大操丧事为王志明,高楼城门缟素十里有余,并使其尸首全而与谢凝霜同葬将军陵。
说来志明丧事,殿前白纸漫漫,高楼如袭白妆,恰有一疯老道,跛脚而行,然其之疾,侍卫之不可当矣。帝见之神通,遂纵之以行事,老道忽念念有词,然后惟见将军陵大雾弥漫,乘风忽奔近十余里,至于禁宫,其间大雾弥漫,未知生何事也。忽闻金戈铁马,又见刀光剑影,雾中电闪雷鸣,狂风呼啸,霎时,又嗅梅花暗香,又见其间星萤似万家灯火,忽微雨,忽微风,又忽细雪。恍然雾散,众人无事,惟志明尸首疮伤尽消,其颜色亦回之少年,其姿如神工也。帝欲寻老道,不知其去也。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本事了,可稍懈,奈何壹恒与凌风相随,似恨不能如胶似漆,附于凌风之肌肤。凌风也疑,上朝时二人竟同列,且凡出行,其必相从也,乃至如厕,壹恒亦欲同去。而凌风每问之,其便伤心状,屈然唤凌风字,然后以含情眼瞩之,似望狠心无情之人。凌风每见此,唯纵之。
一日休沐,壹恒邀凌风至王府。
壹恒抚琴,而凌风听之,其声凄然,可曰:
徒然群芳开,白地鸟徘徊。
漫山颜色遍,难留春神怀。
凌风闻其伤感,待曲毕,问之如何。壹恒答曰:“云卿,虽先命于国家,然每夜,虑叛事,思尔生死未卜,苦也,痛也。若是尔离难,我之将何如?”凌风晓其所悲,年少负任,无所友也,而今终待,又近失也,凌风随之而哀,哀而不独于此,又哀壹恒位高,仅待己为友也。
壹恒见凌风为之伤,稍说,多言既请戏班,愿与凌风共听。
壹恒曰:“尔之为客,先点一折。”凌风闻之,欲解其所忧,故点一折《太平欢》,其词曰:
万家灯火,往那么处坊市儿盼。
花好月圆,与这里儿好友们欢。
且忽得春也去来秋气儿残。
且罢却飞鸟孤来人影儿单。
今劝一壶酒,又吃得那桃花瓣。
来哉!来哉!与友儿们笑看那四季儿转。
壹恒笑,点一折《寻良缘》,其中词曰:
君不闻,行举皆惹待我心儿颤。
君不见,白日流泪尽付黄梁欢。
凌风惑,却和之,点风花雪月之戏,一折《问蟾宫》。其中词曰:
夜儿长,人影儿双。
浓茶淡酒,圆月清光。
壹恒闻此,叹而点一折《红尘慢》,其词曰:
征人远,不见恩妇肝肠断。
书未返,谁知血竹泪儿干。
终不遂,天不阔来地不宽。
忆年少,当趁情起尽欢。
凌风见所点之戏愈悲,欲慰其,点一折《花里月》,其中词曰:
听一山玉鸣,光华月影轻轻。
见群芳珠玑,落得流水玲玲。
曲华,日将落矣,壹恒见此,便点末折,其名曰《觅金瓶》,其中词曰:
媚花欲艳,根枝愈坚,鸳鸯春里觅良缘。红罗帐前,云母屏边,怎怕堕这韶光贱。
□□映天,凝脂承面,到是那霡霡情珠贪了这光华年。吹灯休言,瞑目止喧,到是那点滴甘就了这娇红片。
一曲毕,唯见风面赤而首低,壹恒握其手,曰:“当晚食,不若共餐而归?”凌风却而欲归,壹恒欲挽却未,送而未随。
夕阳西下,炊烟袅,明明春到,又何忧秋冬萧条?没风行于途,忽忆《惄情》之句:
恨情深,误了君正缘;
叹爱甚,忘了君位高殿。
家舍中,凌风不知因何而涕,或喜于所爱之白其情念,或忧于所爱之归于幻影。又从箱中取少时所写之赋,其中言曰:
愿心白之先达兮,解玉佩而相邀。
瞩佳人之徘徊兮,怅犹豫而狐疑。
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以为期。
故情绵绵以衎兮,长眽眽而难离。
读毕,不觉已眠矣,梦中,又不觉已泪满面矣。
何不可?何不可?
佳人生情,何以避为?佳人已白,何以避为?
不可。不可。
君子风花,绊君裳矣。此身卑鄙,玷君衣矣。
而壹恒未眠,其秉烛长思,握笔写一书,以白其情。
明日退朝,凌风立走,壹恒欲挽之,奈何凌风之疾,竟难及也。壹恒后闻凌风自退朝,至刑部,遍理其讼狱,晚而未归,寝于刑部也。后三日,壹恒无计挽之,而凌风精神愈疲,刑部之人怨其重压,多有愤言,壹恒闻之,奔于刑部之堂,见凌风于堂上正坐,审事察卷,翻陈推谬。壹恒见之,急迈步而前,挽其手,挟之而去,凌风有怒色,然未挣扎矣。见尚书为永安王携走,众人顿觉懈矣。
壹恒携其上马,驰于王府,壹恒为其宽衣解带,凌风欲拒,然量恒力大,迫其上床而寝,凌风惊,欲言而为壹恒止。壹恒言曰:“孰告汝不食不寐而作,休息憩眠,我于此陪。”凌风顿首,正觉心中慌乱,应难入眠,然不出数息,已然眠矣。壹恒无奈,坐于床梯旁,寻一书,待其醒。
月升,梦返,而壹恒持书一页来翻。观其惺忪,相扶而起,亲侍穿衣,呼仆备餐,又以汤沃凌风面,莫不详尽。
进餐,二人未有一言,食华,壹恒又携其入室。
入室,壹恒以双臂约凌风临墙,两人面面相觑。
壹恒回:“云卿,何故如此?何有所惧?”
凌风心之迅猛,壹恒可闻其声,于是矣,便吻凌风颊。然后,便见凌风红如樱桃。
壹恒似知某事,柔声而曰:“云卿,你我之初见可曾记得?”
凌风曰:“途中相遇,我欲采野草,遇君。”
壹恒笑,然后以唇覆吻,久之,方止。
壹恒曰:“莫说虚言。”
凌风曰:“于街上,隔人海,双双相望。”
恒笑曰:“还是知此。何不言事?何所惧?”
恒又忆当时所见之状,愧然曰:“错在我也。当时我从青楼出,乃往见一老道。”
凌风问曰:“汝之所见,莫不是王志明尚书葬时之人?”
壹恒曰:“是。二十年前国之将倾,其见之,言其不忍见大厦将颓,故谋事以扶国。后之忽然无所音信,再闻时便其信于我,邀我于那处相见。”
凌风曰:“我未中秀才时,遇之,其言我红鸾动,当时只当浮云。”
壹恒曰:“故我之往青楼,非为风花,卿可信我?”
凌风顿首以应,然恒之未动,凌风挽其臂,未果。凌风瞩之,壹恒亦相瞩,双双而笑。
壹恒拥之曰:“我知卿之何忧。与卿相识,我非永安王也,卿非尚书也,唯相所爱,可否?”言罢,复吻之。
及凌风呼吸复常,忧然曰:“可汝乃所封之王,汝与我相处,不合手礼,岂不恐他人相毁辱?”
壹恒曰:“不知礼也,唯知所爱也。”
二人相笑,卧于一床。凌风心难平也,而壹恒心之愈燥,百般方制止,唯以其时未至也。
今日诉衷情,娇花始欲开。
舐露见妩媚,忽如春色来。
同床而共眠,双双情难挨。
未尝细观君,又察东方白。
二人同醒,同车,同朝于上,同列。
上朝之时,壹恒数目视帝王。退朝,唯壹恒、凌风二人留焉。
上问曰:“兄长数以目视朕,以为何事?”
壹恒挽凌风手曰:“陛下尝许臣一事。”
上曰:“确有此事,兄长欲行何事?”
壹恒曰:“臣欲与王尚书成婚,望陛下许之。”
凌风惊,先未尝想壹恒为帝王之兄长,又未尝料壹恒直言其事。
上闻之,淡然而曰:“朕已知,朕会下诏赐婚,还有何事?”
壹恒答曰:“未有,臣告退。”然后携面赤似火之凌风退。
及二人走,上归寝宫,屏退下人,忽失仪大笑,又骂壹恒所为,虑其或为己所惹烦,然仍秉笔,亲下诏曰:
朕知二人有情,虽前朝之未有,然本朝所辟其先以告本朝之宽大。故将召婚永安王曾壹恒、刑部书王凌风,昭然天下,以成正缘。
壹恒、凌风二人归,恰逢老道,老道为其卜,言其良缘既成,婚礼须备,寻一良辰吉日于九十天后,又预祝二人之良缘天成,白头偕老,然后又不知所踪矣。
午后,壹恒见帝王之信,其告之曰:“既为兄长之要事,亦定为国之要事,故烦请兄长俱备其礼,一不可亏王尚书,二不可损王府之仪,三彰皇族之威,四显天下之足。”
约十日后,凌风父受其诏,其虽甚愤,然非不顺帝王之意也,故其向其母怨言曰:“此子若非圣上钦点,敢于外与男子成婚,必杖死之!”
而壹恒细细以备,自毫厘以至于金玉首饰,莫不相为细看,去留虑多,皆一一熟量,然壹恒虽寤寐思此,不觉疲矣。
白驹过隙,时之悠悠然。但见京城之内: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绫罗铺地,直达佳人所居,金王饰路,尽妆成礼之途。红骄佳人,端坐盖头羞藏,骏马英郎,正骑花膺笑望。十里所骋,自此白头,千里相贺,福蕴绵长。天地同庆,艳京城而辉八荒;龙凤呈祥,彰安宁而守四方。崇阿倾倒,以敬其礼,远水铮淙,以美其音。众人笑喧,似瀑布而争豗,鸟兽翙鸣,若琦玮而合击。春风兮惜惜,所拂之畇畇,门既开以迎喜,扉莫闭而来兴,户充熠耀,牖满光华,棁承华礼,节开宝章。
行至金殿,更耀其宇,豪銮风轻,彩缎云凝,佳人相携,同行其礼,颤手揭绣盖,动目滴浓情,此有同衾意,又约共穴誓。礼成就大宴,玉箸金匙时。帝玉御驾至,言在贺佳人,比翼而飞于千嶂,连理以昭于万家。
恍恍乎推杯换盏,怦怦乎拥于洞房,合卺已饮,受痴亦长。清风乍阙,水尝波涟,流风转日月,红叶赴情天,不过双双溺海,谁与谁共缠绵。
不过唇吻相覆,不过气息相交。赏花之人难蔽其欲,故手挼红英,接又嚼蕊品嗅。褪铅华,此处更好,艳丽芳花。赏花意满,虽有流连之处,更冀一枕浩荡。
有诗可曰:
云装素手轻解带,春光旖旎林芳开。
霞色叆叇远山明,流眄艳得韶光轻。
摘花舐露多妩媚,霡霡淋漓高烛灼。
鸳鸯被里成双对,一夜芙蓉清泪多。
旦日,二人午时方醒,相视而笑。壹恒拥凌风曰:“以后你我,生同衾,死同穴,出入同影,虽天崩地裂亦不能相离也。”凌风应之,忽有疑而问曰:“汝之何时生情于我?”壹恒笑曰:“那日归去,梦中姿色,云雨相随,今之难忘。”凌风红其颜色,壹恒见之,笑而相吻。
是时缠绵,而不独斯时情脉脉矣。
述情氏曰:人间情,不知其往来,佳人双双察,却又独独瞒,错过万千。以至经事变而后怕,悔不如前之相白。今述斯事,以表情缘之所处,不在乎男女,亦不在乎延嗣之说,独于情也。世人珍情而惜缘,以成佳人。故余尝谓“梦中长冀红尘事,自此佳人两相从”盖论此事之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