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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惊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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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五年的春寒，仿佛还未从骨缝中散去。
盛清晏端坐于绣架前，指尖捏着细如发丝的碧色绣线，正为父亲寿礼《百蝶穿花图》屏风收尾最后一只蝶翼。窗外雨打芭蕉，声声响得人心安宁。一丝倦意袭来，她伏案小憩，心想只闭目养神片刻……
**——轰！！！**
震耳欲聋的尖啸猛地撕裂了宁静！那不是雷鸣，而是某种持续不断、撕心裂肺的怪物嘶吼。
盛清晏骇然睁眼，眼前的景象让她魂飞魄散。
她不在温暖静谧的绣房，而是站在一条宽阔得不可思议的坚硬“官道”中央。道路漆黑平滑，反射着刺目的光。两侧是鳞次栉比的巨大“琉璃阁”，高耸入云，望不到顶。无数色彩各异、造型奇特的“铁皮盒子”，带着可怖的轰鸣声，贴着她的身子呼啸而过，带起的劲风几乎将她掀倒。
“找死啊！不长眼？！”一个铁盒子在她面前猛地停住，里面探出一个光头男子的上半身，怒目圆睁，口吐她虽不能全懂但也知其意的污言。
盛清晏踉跄着后退，脚下昂贵的苏绣珍珠履踩入路边浑浊的水洼，泥点溅上了她藕荷色的对襟褙子与月白马面裙。她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装扮，又抬头，满目皆是奇装异服的行人——女子竟露着雪白的手臂与半截小腿，男子头发短得如同还俗不久的僧侣，行色匆匆，面容冷漠。
恐慌如冰水般漫过心脏。这是何处？妖境？魔域？
“姑娘，你没事吧？”一个温润的男声自身后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盛清晏猛地转身，戒备地看向来人。那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身着奇怪的深色短装，面料挺括，鼻梁上架着一副精巧的金丝边眼镜，衬得他眉目清朗，气质儒雅，倒有几分像她兄长盛长柏读书时的模样，只是打扮太过怪异。
“这位公子……”求生本能让她压下恐惧，下意识地敛衽一福，声音因紧张而微颤，“敢问……此处是何地界？”
男子明显愣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化为善意的理解。“你是古装剧组的演员吧？是不是迷路了？这里是金融街，你们剧组在附近拍摄吗？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剧组？演员？金融街？盛清晏一个字也听不懂，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袭来，脚步虚浮，几乎站立不住。
男子见她面色苍白如纸，不似作伪，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你是不是低血糖了？我叫程旭，先到我办公室休息一下，喝点水再说。”他的手掌温暖而稳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盛清晏已无力思考，在巨大的茫然与恐惧中，这几乎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程旭的“办公室”，在一栋高耸入云的琉璃巨塔之内。盛清晏战战兢兢地跟着他，走进那个他称为“电梯”的、会自己开合的“铁门盒子”。当盒子无声无息地开始上升时，失重感让她惊呼一声，紧紧抓住了程旭的衣袖，闭紧双眼，长长的睫毛因恐惧而不停颤动。
“第一次坐电梯？”程旭觉得有些有趣，又觉得她这反应真实得过分，“你们剧组……这么还原古代生活的吗？连电梯都没见过？”
盛清晏紧抿着唇，不知如何作答，只能以沉默应对。这光怪陆离的一切，已远超她的认知。
到了二十八层，程旭领她穿过明亮得刺眼的走廊，进入一间摆放着许多发光方盒子（后来她才知道那叫“电脑”）的房间。他让她坐在一张能旋转的怪异椅子上，递给她一杯冒着热气、颜色漆黑的“水”。
“咖啡，喝点提提神。”
盛清晏小心地接过来，依礼抿了一小口，一股难以形容的焦苦味瞬间充斥口腔，她强忍着才没有失态地吐出来，小脸皱成一团。程旭看着她这毫不作伪的反应，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喝不惯？我给你换杯奶茶吧。”
趁程旭转身去倒水的功夫，盛清晏的目光被墙上一个巨大的“发光魔盒”吸引。那盒子里，竟有缩小的人影在动在说话！画面色彩鲜艳，切换飞快。她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指着那“魔盒”，指尖微颤，却说不出一个字。
“那是电视，新闻频道而已。”程旭端着杯甜腻的饮品回来，看着她惊骇的神情，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你……到底是从哪来的？”
盛清晏深吸一口气，知道一味隐瞒绝非良策。她端正姿态，用最郑重的语气，说出了那个连自己都觉得荒诞的事实：“妾身……我，”她想起程旭之前的纠正，生硬地改口，“乃扬州盛氏之女，家父……在朝为官。不知为何，一觉醒来，便到了这……此处。”
程旭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地审视着眼前这个自称来自明朝的女子。她言语文雅，举止端庄，行礼的姿态、喝茶时翘起的小指，都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古典韵味，绝非几日培训所能模仿。更重要的是，她身上那套衣裙，料子精美，做工极其考究，针脚细密，绝非影视城那些粗制滥造的戏服。
一个荒谬却唯一的可能性浮现在他脑海。
“今天是2024年5月16日，”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你所在的大明王朝，已经灭亡了将近四百年。你……可能穿越了时空。”
“穿越……”盛清晏喃喃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一股巨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虚无感向她袭来。四百年……沧海桑田，故国不在，亲人皆已成黄土。她身子一软，跌坐回椅子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接下来的日子，盛清晏暂住在程旭的单身公寓里。程旭是一家名为“华韵科技”的互联网公司的产品经理。他用极大的耐心，教会了盛清晏使用马桶、淋浴和电灯开关，但面对冰箱、微波炉和那个被称为“手机”的万能小方块，盛清晏依旧束手无策。
“这个‘手鸡’……为何人人不离？”她好奇地摆弄着程旭的手机，“它能下蛋吗？”
程旭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才止住：“这是手机，通讯工具，不是家禽。”他耐心地打开相机功能，“你看，点这里，可以把你看到的东西……嗯，瞬间画下来。”
盛清晏惊讶地接过，依言对准程旭，按下了那个白色的圆圈。“咔嚓”一声，程旭带着笑意的脸庞清晰地定格在屏幕上。盛清晏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反复看着手机又看看真人：“这……这比宫廷画师画得还快，还像！此物……太神奇了！”
程旭看着她眼中纯粹的好奇与惊叹，心头莫名一软。这个穿越四百年时光而来的古代女子，像一缕清澈的山风，拂过他充斥着代码、绩效和快餐的按部就班的生活。
一周后，程旭做出了一个决定。“你总不能一直闷在家里，需要接触社会，也需要一份收入。不如……先来做我的临时助理，顺便适应这里。”
盛清晏紧张地绞着手指：“我……不懂贵处的规矩，怕是会给你添麻烦。”
“第一，”程旭竖起食指，神情认真，“少说话，多观察。第二，无论看到多奇怪的东西，尽量保持镇定。第三……”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叫我程旭，或者程哥，都行，别再叫公子了。”
程旭所在的“华韵科技”，主营一款名为“锦瑟”的女性社交APP。盛清晏换上了程旭为她挑选的改良旗袍式连衣裙，浅碧色底子上缀着细小的玉兰花纹，将她玲珑的身段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来，又将长发用一支简单的玉簪挽起，看起来既古典雅致，又不至于太过突兀。
“这是新来的实习生，姚念念。”程旭向同组的同事介绍，“她对传统文化很有研究，暂时跟着我。”姚念念，是程旭为她准备的临时身份。
盛清晏——如今的姚念念，依着程旭事先的叮嘱，微微颔首，露出一个得体的浅笑。她沉静的气质与周遭快节奏的办公环境形成鲜明对比，立刻引来了几个女同事的窃窃私语。
“哇，好有气质啊……”
“像从民国画报里走出来的……”
她静静地观察着，这办公室的格局、众人的座次、彼此交谈的神态，与盛家后宅请安时的情形何其相似，谁得势，谁被边缘化，一目了然。她谨记“藏拙”二字，并不多言。
就在这时，一股无形的压力自身后袭来，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办公区，霎时安静下来。她下意识地转头——
一个身着挺括深灰色西装的男人，在几位高管的簇拥下，正从走廊另一端走来。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一双黑眸深邃如寒潭，目光随意扫过，却带着一种天生的审视与掌控感。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地微微躬身，气氛肃然。
程旭低声提醒：“是顾总，顾烨琛。总部空降的CEO。”
顾烨琛……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他的眼神掠过她，没有片刻停留，仿佛她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陈设。然而，就在他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一股极淡的、若有似无的**龙涎香**气息，钻入她的鼻尖。
盛清晏的瞳孔骤然收缩！
龙涎香！这是大明宫廷御用之物，非勋贵皇亲不能得！他怎么会……
也正是在这擦肩的刹那，一声低沉而精准的耳语，如同惊雷，炸响在她耳边：
“盛清晏……”
那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这名字，很好。”
话音未落，他已带着一行人径直走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盛清晏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又在下一刻疯狂奔涌冲向她的大脑，激起一片轰鸣！
他知道！
他知道她的名字！她的，本名！
周围同事的寒暄、程旭关切的目光，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她的世界只剩下那个渐行渐远的、压迫感十足的挺拔背影，以及空气中那一缕即将散尽的、熟悉的龙涎冷香。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更深的寒意与疑惑。他为何知道？他与盛家有何关联？他点破她的身份，是警告，是试探，还是……？
盛清晏垂下眼帘，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痛感让她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第一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