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数》西风暖暖

3、第 3 章

　　T大的秋天，梧桐叶开始泛黄。赵燃勾着陈暮云的肩膀，从篮球场往宿舍走。“暮云，我决定了，”赵燃的声音带着一贯的爽朗，“我要追苏念锦。”
　　陈暮云的脚步顿了一下。夕阳的光线穿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不知为何他脑海里瞬间闪过“我的树洞”那双在网络上与他共鸣的眼睛，又迅速被现实中苏念锦那温和而疏离的笑容覆盖。
　　“哦？”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无意识问出“怎么突然……”
　　“不是突然，”赵燃挠挠头，“观察很久了。她跟那些围着你的女生不一样，踏实，温暖，像……”他努力寻找着形容词，“像秋天的阳光，不烫人，但照在身上很舒服。”
　　陈暮云沉默地走了几步。他心里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她是个好女孩。”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你自己把握分寸。”
　　赵燃得到了好友不置可否的“支持”，行动力十足。他开始在苏念锦常去的自习室出现，会在她下课时“偶遇”，甚至会通过学生会的工作关系，找各种借口接近她。
　　苏念锦对赵燃的态度礼貌而明确。她感激他的热情，但总是巧妙地保持着距离。在一次赵燃执意要送她回宿舍的路上，为了彻底打消他的念头，她轻声说：“赵燃，你人很好。但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赵燃愣住，随即洒脱地笑了：“能告诉我是谁吗？让我输得明白。”
　　苏念锦摇摇头，目光掠过远处灯火通明的篮球馆，那里隐约传来运球和呼喊的声音。她脑海里浮现的是“云深不知处”那些温柔而深刻的文字。
　　“他…你可能不认识。我也还没见过他。”苏念锦喃喃的说。
　　“嗯？”赵燃挑眉，随即像是想起什么，笑了起来，“不会是网上吧，陈暮云也天天上网，看着是个糙汉子，居然也在一个叫‘言叶之庭’的网站上写诗，ID还挺文艺，叫什么‘云深不知处’……”
　　“云深不知处”。
　　这五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苏念锦的胸口。她的世界瞬间失声，周遭的一切都模糊、扭曲。她只能看到赵燃的嘴在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是他？怎么会是他？那个在篮球场上光芒万丈、被无数女生环绕的陈暮云，那个她亲眼看见将外套披在别的女生肩上、传闻中与多人暧昧不清的陈暮云……竟然就是那个在深夜里与她灵魂对话、让她觉得被深深懂得的“云深”？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的荒谬感与被欺骗的刺痛。
　　“原来…那些深刻，那些温柔，那些独一无二的共鸣……都是假的？” 她感觉自己像个傻子，沉浸在对方精心编织的角色扮演里，而对方在现实中，却过着与她认知完全相反的、纷繁复杂的生活。
　　赵燃后面还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她只是凭借本能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机械地点头，告别，然后转身，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回宿舍。
　　接下来的几天，苏念锦如同梦游。现实中对陈暮云的观察，此刻都变成了佐证“云深”虚伪的铁证。
　　她再次看到那个漂亮的女生，穿着陈暮云的队服外套，笑靥如花。那件外套刺痛了她的眼。
　　“云深，你说不会轻易碰一个女生。那这件外套，代表着什么呢？” 网络上的誓言与现实的行为，裂开一道无法弥合的鸿沟。
　　小组讨论里，女生们羡慕地谈论陈暮云安慰失恋同学的“暖男”行为。苏念锦却只觉得心冷。
　　“这就是你所谓的‘同情’吗？这种没有界限的温柔，不就是他们口中的‘中央空调’？”
　　她开始怀疑，网络那头给她的专属温柔，或许只是他批量分发的善意之一。
　　关于他和篮球队经理的暧昧传闻，此刻听起来不再是无稽之谈。
　　“莺莺燕燕，从未间断。网络上的深情，不过是现实喧嚣的余烬吧？” 她无法将那个谈论“灵魂潮汐”的知己，与这些真真假假的绯闻男主角重合。
　　内心的冲撞几乎将她撕裂。网络世界的纯粹美好，与现实看到的“不堪”，形成了尖锐的对立。一种深刻的自卑和自我保护的本能，让她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
　　“他是太阳，灼灼生辉，吸引着所有趋光的飞蛾。而我，只是习惯了阴影的苔藓，承受不了那样炽热的光芒，也无力与那些明亮的星辰争夺。”她害怕真相。害怕现实中的陈暮云，会打碎她心中完美的“云深”。害怕自己全心全意的喜欢，在对方看来，不过是又一个乏味的征服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