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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决绝的平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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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晴回到那个华丽却冰冷的房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窗外,夜色渐浓。她滑坐在地,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陆景川那句“现在你有我”,以及父亲苏建业那毫不掩饰的狂喜嘴脸。
就在这时,搁在身旁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一声轻微的震动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是一条系统通知:
“ ‘川’ 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苏晴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点开微信,那个头像是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墨蓝海域,微信名只有一个简单的“川”字。一股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是陆景川。
她迟疑着,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受”。几乎是在她点击的瞬间,对话框里跳出了第一条信息,言简意赅,带着他特有的风格:
川:是我。陆景川。
苏晴盯着那行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她不知道回什么,似乎也不需要她回什么。正在她犹豫时,第二条信息紧随而至:
川:早点休息。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不必要的询问,只是告知了他的身份,并再次强调了之前的嘱咐。然后,对话框便陷入了沉寂。
但这短暂的交流,却像一块石头投入苏晴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他是在确认联系渠道的畅通,还是在用这种不动声色的方式,提醒她他的存在?苏晴发现,她完全猜不透这个男人的心思。
接下来的三天,苏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中。
苏建业处于一种持续亢奋的状态。他不再对苏晴横眉冷对,反而变得异常“慈爱”和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珍宝。他不停地念叨着“陆总真是看重你”、“到了陆家要懂事”、“苏家以后就靠你了”,言语间已将女儿完全视为通往更高阶层的跳板。他甚至亲自督促佣人帮苏晴整理行李,恨不得将她连同苏家所有值钱的东西一起打包送去陆家。
陈婉则像是吞了一只苍蝇,脸色难看至极。她看着苏建业那副谄媚的嘴脸和苏晴平静收拾行李的样子,嫉妒和不安灼烧着她的心。她几次想阴阳怪气地说些风凉话,都被苏建业厉声喝止。在这个节骨眼上,苏建业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桩“好事”。陈婉只能将怨毒压在心底,眼神愈发冰冷。
苏晴在这三天里,异常沉默。她默默地收拾着行李,动作缓慢而仔细,每拿起一件物品,都像是在与一段过去告别。这个家留给她的温暖回忆少得可怜,更多的是母亲离开后的冰冷和压抑。她对这里并无太多留恋,但一种对未知未来的茫然和孤注一掷的决绝,依旧萦绕在心头。她与这个家的割舍,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彻底决裂。
而这三天里,陆景川的微信成了唯一的、规律的“干扰”。
他的信息总是很简单,出现在一些固定的、意想不到的时间点:
清晨,她会收到一条:“川:早安,记得按时吃饭。”
晚上,或许会来一条:“川:睡个好觉。”
他从不问“你在做什么”,也不说多余的话,只是用这种最简洁的方式,履行着他那句“现在你有我”的承诺,以一种强势而稳定的节奏,悄然侵入她的生活,提醒着她约定的临近。
这些信息,苏晴很少回复,通常只是看着,然后收起手机。但不可否认,这种沉默的、有规律的“关心”,像一道微小的、持续的光,照进了她混乱的心绪,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温暖。
三天时间,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潮汹涌的状态下,飞快流逝。周一,近在眼前。
周日晚上,手机如期亮起,信息比平时稍长,带着最后的确认与不容更改的宣告:
川:收拾得如何。明早十点,准时接你。早点休息,相信未来。
没有询问“是否准备好”,而是直接告知“准时接你”。那句“相信未来”,更像是一个命令,而非安慰。苏晴看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悬停片刻,最终只回了一个字:
晴:好。
周一一早,天光未亮透,苏晴便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她胸腔里冲撞,不是喜悦,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接近“上战场”前的孤绝与平静。她起身,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灰蓝色的天际线,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并没有多少东西需要带走。一个简约的行李箱立在房间中央,里面只装了几件常穿的衣物、几本书,以及母亲沈清澜留下的一本旧相册和那条铂金项链。这个家,能被她视为“自己”的东西,少得可怜。她换上了一身简单的衬衫和长裤,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她不是去参加婚礼,而是去奔赴一个未知的、需要武装自己的未来。
不到九点,苏建业和陈婉早已等在客厅。苏建业坐立不安,时而搓手,时而踱步到窗边张望,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与紧张,仿佛即将迎接一场至关重要的检阅。他看见苏晴只拎着一个行李箱下楼,眉头立刻皱起:“怎么就这点东西?多带些!免得让陆家觉得我们小气!”
苏晴没说话,只是将行李箱放在脚边,安静地站在离门口不远不近的位置,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周遭的嘈杂都与她无关。
陈婉则坐在沙发上,端着茶杯,嘴角挂着一丝冰冷的、近乎幸灾乐祸的笑意,语气酸涩:“女孩子家,嫁过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带那么多旧东西做什么,没得惹人嫌弃。”她这话,既是说给苏晴听,更是说给焦躁的苏建业听。
九点五十分整,窗外传来汽车平稳停靠的细微声响。
苏建业几乎是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一边快步走向门口,一边下意识地整理着自己身上那件价格不菲但略显紧绷的POLO衫领口,又飞快地用手捋了捋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试图让自己在陆景川面前显得既体面又不过分刻意。门铃被按响,声音清脆,不疾不徐。
苏建业立刻拉开门,脸上堆起极尽热情的笑容:“陆总!您真是太准时了!快请进!”
陆景川站在门口,并未因苏建业的热情而急于踏入。他略一颔首,算是回应,而后才迈步进屋,步伐沉稳。初夏上午的阳光追随着他的身影,在他质地上乘的白衬衫上投下淡淡的光晕。
他的目光掠过迎上来的苏建业,直接落在客厅中央的苏晴身上,脚步也随之停下。他看着她,目光沉静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从她简单的衣着,到她脚边那只孤零零的行李箱,最后,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里。
“都准备好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地响在客厅里。这句话,问的不仅仅是行李,更像是一种最终的确认。
苏晴迎上他洞察的目光,心脏微紧,点了点头:“好了。”
“好。”陆景川应道,语气平淡无波。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将视线正式转向一旁赔着笑的苏建业,语气是一种告知,而非商量:“苏伯父,那我们走了。”
苏建业脸上立刻堆起万分不舍的神情,甚至夸张地抬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声音带着哽咽:“哎,好,好!陆总,晴晴……晴晴我就交给您了!这孩子从小就没离开过家,我这心里……真是舍不得啊!”他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去拍陆景川的手臂,想表现得更熟络些。
陆景川几不可察地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苏建业的触碰,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冷峭。他没有理会那拙劣的表演,只是再次看向苏晴,朝门口的方向微一颔首:“我们走。”
说完,他自然地提起苏晴的行李箱,率先转身,步伐利落地向门外走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苏晴没有再看父亲和继母一眼,深吸一口气,跟上了陆景川的脚步,毅然走出了这个所谓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