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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张雅(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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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团阴影挟着透骨的寒意扑面而来,所过之处冰面咔咔作响,瞬间凝结出更厚的冰层。时祺只觉得意识体像被扔进了冰窖,思维冻得跟生锈的轴承似的,转一下都费劲。
"闪开!"郝既明猛地把他往旁边一拽,两人险险避开阴影的正面冲击。冰冷的边缘擦过时祺手臂,刺骨的疼痛混着麻木感直往骨头缝里钻。
"这玩意儿怎么治?"时祺啐了一口,感觉唾沫星子都要在空中结冰。他试着集中精神,想像对付林卓镜子迷宫那样用话术攻击,却发现在这极寒里连"琢磨"都费劲。那守卫压根不吃这套,它就是"寒冷"和"拒绝"本身。
"不能硬碰硬!"郝既明在意识连接里的声音都发颤,"它的根儿在小雅的自我封闭!得找到心结的扣子!"
阴影一击落空,在半空拧成个麻花,幽蓝的空洞再次锁定他们。冰墙里的小雅依旧蜷成个球,那层冰壳厚实得让人绝望。
"我引开它!"郝既明当机立断,双手虚拢凝出团暖金色的光——
那是高度浓缩的共情意念。光晕虽小,在这冰天雪地里却像盏暖灯,立刻勾走了阴影的全部注意力。
守卫发出无声的咆哮,撇下时祺直扑郝既明!
"老郝!"时祺心头一紧。只见郝既明在冰柱间灵活穿梭,那团金光在漫天寒意里摇摇欲坠,显然撑得吃力。
没工夫犹豫了!时祺猛吸口冰碴子,强迫自己定神。目光越过缠斗的一人一影,死死钉在冰墙里的小雅身上。
钥匙……证明清白的物件……在这儿会长成啥样?
他想起张建国夫妇的话:"……全班就她最后一个走……监控坏了……钱放讲台抽屉……"
最后一个走的……讲台抽屉……
时祺的视线扫过冻在冰层下的课桌椅。突然,他眼神一凝!冰墙根儿底下,一张冻住的讲台下面,好像有个小长方块在厚厚的冰里闪着金属光泽!
是装班费的铁盒子?还是……
必须拿到它!
时祺不再管身后的动静,猛冲向冰墙根儿。脚底打滑摔了两跤,越靠近墙寒意越重,冻得他意识都快散架了。
他扑到位置徒手扒冰,指甲盖很快冻得发紫。一股钻心的绝望顺着指尖往脑子里爬,想把他同化成这冰窟窿的一部分。
"操……"时祺咬紧后槽牙,骨子里那点混不吝的劲儿全冒出来了。他想起郝既明说他浑身是刺,想起在衡水那些年,不就是靠着这股莽劲才爬出来的?
"张雅!"他不再扒冰,而是把意识拧成股绳,狠狠撞向冰壳,"你就这点尿性?让人冤成贼屁都不放,躲这儿当缩头王八?!"
整个迷宫猛地一抖!追着郝既明的阴影也顿住了。
"你不言语人家就当你默认!你爹妈为你跑断腿,你就这么报答?!啊?!"
冰壳里的小身板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想证明清白吗?东西就在你眼皮底下!自己出来拿!躲着算哪门子本事?!"
时祺一边用意识狂轰滥炸,一边把精神力拧成冰镐,照着那点金属光泽死命一凿!
"给老子——开!"
咔嚓!
冰面裂开道缝,底下那物件露出真容——
不是铁盒,是个老式银色U盘。
就在这时,被激怒的阴影守卫撇下郝既明,带着滔天寒气朝时祺撞来!
"时祺!躲开!"郝既明嘶吼着扑来。
时祺不躲不闪,意念化作无形的手探进裂缝,牢牢攥住U盘。刹那间,一段画面冲进脑海:放学后的教室,戴眼镜的男生鬼祟溜回来,摸走讲台抽屉里的钱,不小心碰掉个U盘,捡起来塞进书包侧袋——
正是学习委员李浩。
真相大白了!
几乎同时,阴影守卫的致命一击到了,极寒风暴瞬间吞没时祺。
"时祺——!"郝既明目眦欲裂。
千钧一发之际——
"啊——!!!"
积压太久的哭喊从冰墙里炸开!小雅周身的冰壳轰然迸裂!她抬起头泪如雨下,眼里烧着委屈和愤怒。
阴影守卫哀鸣着溃散成黑雾。整个迷宫地动山摇,冰棱噼里啪啦往下砸。
"走!"郝既明拽起冻僵的时祺,"核心破了!"
两人跌跌撞撞冲出迷宫。回到咨询室时,时祺牙关都在打颤。郝既明脸色煞白,伸手摸他额头,触手冰得像块冻豆腐。
"怎么样?"郝既明声儿都变了调。
时祺说不出话,把紧攥的U盘拍进他手心——
那物件竟被带进了现实!
郝既明看着那枚带着冰碴的U盘,又看向时祺冻得发紫的嘴唇,突然一把将人狠狠搂进怀里。手臂收得那样紧,像是要把这个刚从冰窟里捞出来的人揉进骨血里。
"你他妈……"他的声音闷在时祺颈窝里,带着未散的颤音,"那一下扑过去的时候,我以为……"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化作更用力的拥抱。
时祺被他勒得生疼,肋骨都在发痛,可奇异的,那刺骨的寒意竟被这个过分的拥抱驱散了大半。他没有挣扎,任由对方抱着,僵硬的脊背在温热的怀抱里一点点松弛下来,像是冻土遇见了春阳。
"没事……"他哑声挤出两个字,垂在身侧的手迟疑着,最终轻轻搭在郝既明背上。
门外隐约传来张雅父母喜极而泣的动静,小姑娘埋在母亲怀里,抽抽噎噎地诉说着委屈。郝既明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时祺,转身时已经恢复了平日的从容,只是眼尾还泛着红。他将那枚至关重要的U盘交给千恩万谢的张建国,妥善送走了一家三口。
咨询室重归安静,只剩下暖气片嗡嗡的运作声,烘得满室生春。
郝既明坐回时祺身边的矮凳上,沉默了很久。他的目光落在时祺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下回……别这么不管不顾的。"
时祺正捧着热水杯暖手,闻言抬眼瞥了他一下,恰好捕捉到对方眼底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与后怕。那目光太过直白,烫得他心头莫名一软,下意识地垂下眼睫,盯着杯口袅袅升起的热气,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怎么想到用那么重的话去激她?"郝既明转移了话题。
"不然呢?"时祺扯了扯嘴角,带着点自嘲,"跟她说'小朋友,你要坚强,要相信光明'?"他抬眼,目光锐利,"那种轻飘飘的安慰,对她那种钻进牛角尖的孩子,有用吗?"
郝既明怔了怔,随即失笑摇头,眼底却漾开温暖的光晕:"以毒攻毒,话糙理不糙,见效是快。"他的目光软了下来,像是融化的雪水,静静流淌在时祺身上,"您这股不管不顾的莽劲儿……有时候真让人心惊胆战,可偏偏……该死的对症。"
这话里的纵容和认可太过明显,时祺觉得耳根隐隐发烫,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身:"走了,上楼。"
"我送您。"郝既明立刻跟着站起来,顺手抄起他的外套,语气不容拒绝,"脸色还白着,别逞强。"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二楼。时祺办公室门口,那支小苍兰不知何时已然盛放,洁白的花瓣在廊灯下舒展着柔美的姿态,散发着清雅的甜香。
郝既明停下脚步,嘴角自然而然地扬了起来,语气带着轻轻的赞叹:"瞧,开花了。"
时祺的目光在那洁白的花朵上停留一瞬,很快别开脸,推开办公室的门,语气硬邦邦地:"看见了。"
郝既明跟着他走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声响,空间霎时变得私密而安静,只剩下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交织在温暖的空气里。
他走到时祺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脸上细微的绒毛。他伸出手,用指腹极轻地擦过时祺的眼角,仿佛要拂去那从冰封迷宫带出来的、并不存在的寒霜。
"今儿个,"他的声线压得很低,带着磁性的共振,"真得谢您。"
"谢什么?"时祺喉结微动,声音有些发紧。
"谢您没真变成冰坨子。"郝既明的指尖温热,停留在他颊边,"更得谢您让我知道——"他微微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时祺微凉的脸颊,目光沉静而深邃,"这儿,原来还能为别人跳得这么慌。"
他的视线向下,落在时祺微微抿着的、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上,缓缓靠近。
唇瓣即将碰触的刹那,时祺猛地偏开了头,急促的呼吸扫过郝既明的下颌。
"……身上还带着寒气。"他找到一个蹩脚的借口,声音干涩,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成了拳。
郝既明的动作顿住,近距离地凝视着他紧绷的侧脸线条和泛红的耳尖。几秒钟后,他直起身,眼里并没有被拒绝的愠色,反而漾开一种了然又包容的温柔笑意。
"成,"他从善如流,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刚才的暧昧只是错觉,"那等时总身上暖和了再说。"他抬手,亲昵地揉了揉时祺的头发,将原本梳理整齐的发丝揉得有些凌乱,"明早想吃什么?给您带豆汁儿焦圈儿?"
时祺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瞪他:"滚蛋。"
郝既明低笑着,不再逗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时祺独自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刚才被揉乱的发梢,那里仿佛还清晰地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和触感。心脏在胸腔里失了章法地跳动着,久久无法平息。
他走到窗前,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窗台上,那盆小苍兰在月光下静静吐蕊,冰雕玉琢般的花瓣里,仿佛真的藏着一个破冰而出、悄然降临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