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初你长心11》薇风细羽

4、第八十六站：愿天堂再无病痛

　　袁桃瘫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双手紧紧捂着脸。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抽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她要失去自己的女儿了，那个她用尽生命去爱的女儿，那个她生命的全部意义。

　　“妈妈该怎么做才可以让你留在这个世界上啊……”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她的裙摆。她感觉自己像个最失败的罪人，眼睁睁看着最珍视的生命流逝，却无能为力。

　　为什么是她？她到底犯了什么错，要承受这样的折磨？让血流成河的不是她，可每一个选择都像一把刀，将她的心凌迟。

　　心底的痛苦像一头野兽，在她的血脉里横冲直撞，啃噬着她仅存的理智。

　　“女儿，我对不起你……我作为你的妈妈，居然没有办法救你……看着你痛不欲生，我却只能无动于衷……”袁桃的哭声压抑而绝望，她手里紧紧攥着女儿的手链，那是她用去年在海边捡的贝壳亲手串成的。没有钱买昂贵的礼物，这份粗糙的爱意，竟成了最后的念想。

　　“快看，袁桃在那……”

　　“袁桃……”于斯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敢贸然靠近，只能慢慢地走过去。

　　他不敢靠近她，他明白她正在被痛苦吞噬。那种感觉，他太清楚了。她正在失去最后的精神支柱。

　　袁桃的脑海中，全是女儿的笑脸。她记得夕婷第一次看到海时的惊喜，海风拂过她的发梢，她笑着说：“妈妈，海风好好哦，原来海是这么美的，我是第一次看呢，夕婷下一次还想陪爸爸妈妈一起看海。”

　　“嗯。”袁桃当时笑着答应。

　　那时她就该明白的，女儿和父亲一样，有着先天性心脏病，生命就像海边的泡沫，美丽却易碎。

　　她多想再牵着他的手去看一次海，吹吹鼓浪屿的温润海风，看看厦门的海上城市。可眼前的一切都在提醒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袁桃，袁桃……醒醒，我知道你很悲伤，但是悲伤再多又有什么用……”余诗诗双手搭在袁桃的肩上，用力摇晃着她。

　　“诗诗……你是不是觉得我当母亲当得特别失败……连自己的女儿都没办法救……这样的我还配当母亲吗？”袁桃的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光彩。

　　“袁桃……这不是你的错，你何必自责……”

　　医院外，江明洋正靠在墙边抽烟，舒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江明洋拦住了她。

　　“江明洋，你干嘛拦着我。”

　　“没什么，你进去后，好好劝劝袁桃，别让她太失落。我要去接儿子下课了。”江明洋说完，转身便走。他不擅长安慰人，这样的场面，他选择逃避。

　　“到底要怎么做我才可以挽留你……你可以告诉我吗？做你的母亲，我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你……”袁桃喃喃自语。

　　余诗诗递过一张纸巾，坐在她身边，轻抚着她的后背。她知道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袁桃，就让她听天由命吧！事已至此，我们还能改变什么……”

　　一句“对不起”可以贯穿我的心脏，但“听天由命”却能直接要了我的命。我没办法挽留你，这份亏欠会折磨我一生。

　　余诗诗多想为袁桃分担一些痛苦，可袁桃的悲伤像决堤的洪水，任何东西都阻挡不了。从母亲袁春梅去世，到丈夫薛凛文离世，再到如今女儿也要离去，袁桃的世界早已千疮百孔。

　　“袁桃，我清楚你的感受……我们同样是当妈妈的，我怎么会不明白你现在的感受……”

　　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挽留我唯一的女儿了。看着她被推进手术室抢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

　　于斯幸坐在一旁，多想安慰姐姐，可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他只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如果当初他能勇敢一点，阻止姐姐被性侵，或许外甥女就不会遗传到这该死的病。

　　用剩下的时间陪你看花开花落，感受世界的微风。而你最想回的榆林，我却再也无法陪你回去。心底的对不起，再也无法说出口，只能化作眼泪，成为遗憾的露水，待来年长出遗憾的花朵。

　　陕西省，榆林市

　　与此同时，龙腾国际大酒店内，严辞、尚悦悦、关晓雅、魏音宁、夏志夕等人正在大摆酒宴，庆祝袁桃女儿病危的消息。林染也在赶来的路上。

　　“严辞，你和我女儿好好喝一杯嘛。”尚暮嵘举杯笑道。

　　“好……好。”严辞附和着。

　　尚悦悦的心里却有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想起了姐姐尚佳佳被枪毙的那一幕，那份对袁桃的恨意，让她无法释怀。如果世界上没有袁桃，姐姐就不会为了帮楚意墨而犯罪。

　　关晓雅和魏音宁在一旁机械地夹着菜，他们与这场庆祝格格不入，完全是被严辞硬拉来的。

　　“志夕，姐姐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多少都要吃一点吧。”尚悦悦关切地问。

　　“我……”夏志夕刚想开口，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心事哪有那么容易说出口，那些积压在心底的话，早已失去了倾诉的勇气。

　　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夏志夕只觉得心酸。这些都是哥哥生前爱吃的，她怎么可能忘记。

　　突然，她手一抖，杯子摔在地上，碎裂开来。尚悦悦立刻安慰道：“没事没事，一个杯子而已。”

　　她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他们的愚蠢到底是为了谁。每一滴眼泪，都是她对哥哥的思念。可他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她却连一口饭都咽不下去。

　　“怎么了吗？”

　　“没事，我出去走走。”夏志夕站起身，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尚悦悦知道她有心事，无非是还在为哥哥的死难过。看着夏志夕的背影，尚悦悦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关晓雅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里只在乎魏音宁，对其他人的痛苦漠不关心。

　　过多的伤心会让人感染负能量，而在痛苦面前，谁又不是负能量体呢。

　　“夏志夕！夏志夕站住！”尚悦悦喊道。

　　夏志夕没有回头，只是抽泣着说：“你来干什么，你来看我笑话吗？我哥死了，我爸妈也不管我了，我就只是个孤儿……一个孤儿……”

　　尚悦悦脱下高跟鞋，快步跑到她面前，把夏志夕扳过来面对着自己，然后用力抱住了她。

　　“谁说你是孤儿的，从今往后你跟我一起，我就当你姐，替你哥照顾你了。”

　　夏志夕的眼泪瞬间决堤。她不明白，为什么还有人愿意关心她这个被世界抛弃的孤儿。她们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可尚悦悦的拥抱却让她感觉如此温暖。

　　“夏志夕，不要哭了，哭多难看。”

　　夏志阳走了，夏志夕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心里的血液仿佛也随之沸腾，痛苦在心胸中蔓延。

　　“夏志夕，以后有我，那就不要怕了。直到我离开，我也不会让你感到孤独。你是我妹妹，从今以后都是，绝不会让你像今天一样泪流满面，让悲伤袭击你的心胸。”

　　尚悦悦的话让夏志夕感到一丝慰藉。她仿佛又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

　　“夏志夕，以后有我，那就不要怕了。直到我离开，我也不会让你感到孤独。你是我妹妹，从今以后都是，绝不会让你像今天一样泪流满面，让悲伤袭击你的心胸。”

　　关晓雅躲在角落里，看了很久，最后只是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我们阻止不了的，她还是会成为我们的软肋。终有一天，会在我们心里扎根发芽，待来年长出悔恨之花。

　　关晓雅的笑，带着一丝讽刺。她想起了自己是如何从楚意墨手中夺走魏音宁的。如果当初她不那么自私，楚意墨就不会因爱生恨，尚佳佳也不会为了帮楚意墨而犯罪被枪毙，魏音宁也不会因为她而变成现在这副傻乎乎的模样。

　　关晓雅的自私自利，让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全世界都该围着她转。

　　“呵呵……我对你的爱居然成为大家的困扰，是我害死了大家和你，我这种人最该死……”

　　关晓雅转头，看见魏音宁正冷冷地看着她。

　　“看见他们这样，你良心过意得去吗？关晓雅。”魏音宁居然正常地开口说话了。

　　“你不是……你不是傻了吗？”

　　“你当然希望我傻，不然你所犯的罪行到死都埋在心里，没人知道。堂堂千金大小姐，这么多年过去了，性格还是一样卑劣。你真让人恶心！你以为这样做，死去的楚意墨、夏志阳，甚至尚佳佳就会原谅你吗？你这个恶魔！借刀杀人的恶魔！”

　　“魏音宁，我什么时候成恶魔了……”

　　“你一直都是……”

　　魏音宁的伪装被打破，关晓雅的真面目无处遁形。她知道自己错了，可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甘肃省，兰州市，兰州第一人民医院

　　舒瑶终于赶到了袁桃身边，看着袁桃一脸绝望的样子，她立刻上前抱住了她。

　　“舒瑶……怎么办……我女儿……”

　　“我知道……我知道了，我全部都知道了。”

　　此刻，没有人能笑得出来，所有人都为手术室里的袁夕婷默默祈祷。

　　“斯幸，你还不快安慰安慰你姐，你姐都这副模样了。”舒瑶对一旁的于斯幸说。

　　于斯幸看着袁桃，却转身走了出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在姐姐最痛苦的时候，自己只是一个陌生人。

　　“于斯幸……”舒瑶喊道。

　　袁桃拉住了舒瑶，摇了摇头。“让他去吧。”她知道，于斯幸一定是因为想起了于斯巧的死，心里复杂。

　　“舒瑶，陪我坐会……”袁桃的声音虚弱得像一缕轻烟。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缓缓走出，摘下口罩，摇了摇头。

　　袁桃如遭雷击，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她知道，最害怕的那一刻，还是来了。

　　“很遗憾，病人……已经抢救无效……我们也尽力了，但最后病人还是没有了心跳……”

　　袁桃猛地起身，冲进手术室。她看到女儿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身体已经开始变得冰冷。她颤抖着伸出手，触摸着女儿的脸颊，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她世界里最后的支柱，坍塌了。

　　“袁桃……”舒瑶站在手术室门口，看着袁桃悲痛欲绝的样子，心如刀绞。但她知道，袁桃已经失去了所有。

　　“让她静静吧……”余诗诗轻声说。

　　舒瑶被余诗诗拉着走了出去，坐在长椅上等待。袁桃的眼泪不停地滴落，灼烧着女儿逐渐冰冷的身体。

　　“女儿……我宝贝女儿……妈妈还是没有用……为什么我和你最亲，却连救你的权利也没有……”

　　余诗诗推来轮椅，让袁桃把袁夕婷的遗体放上去。她已经联系好了殡仪馆，灵车很快就会到。

　　“我要把她带回榆林，余诗诗，帮我联系殡仪馆，准备火化袁夕婷……我们火化完就回榆林，再也不来兰州了……”袁桃的声音空洞而绝望。

　　眼泪早已将她的心灼伤。她知道女儿迟早会离开，却还在奢求奇迹，不愿面对这残忍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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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愿意做你的女儿。我这一生太过短暂，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女儿这一生太过不孝，请你原谅女儿。

　　袁桃从此再也没有笑过。她生命中所有的光，都随着女儿的离去而熄灭了。

　　她想起了母亲袁春梅，想起了自己曾经对母亲说过的话。

　　“妈妈，如果有下辈子我还做你女儿。”

　　这句话，她对母亲说过，女儿也对她说过。此刻想起，鼻子一酸，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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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下辈子，我做女儿，让你做我妈妈。因为我这一辈子无能为力，下一辈子，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做你的妈妈。

　　眼泪不停地滴落，那些尘埃落定的事实，没有人能改变，她也不能。

　　袁桃想起了和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一边流泪，一边哭喊着母亲的名字。

　　“妈妈，我长大了也能像你一样吗？”

　　“像我一样什么？”

　　“生宝宝……”

　　“我们家袁桃才几岁啊，就想这种事，不急不急。你得好好学习，日后才能出色，不用看男人脸色吃饭。”

　　“女孩子不是嫁了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好好学习？”

　　袁春梅当时笑了，她没想到女儿会这么天真。袁桃以为，只要嫁个好男人，就能一生无忧。

　　“袁桃，不是说嫁了就很好命。有时候，我们女人要自强，要各方面胜过男人，就要比男人更能吃苦耐劳。比如你妈妈我，离婚了一个人支撑这个家，离了男人一样能活。你不能依赖男人，这样你离了男人就什么也不是……”

　　“妈妈，我懂了。”

　　现在，袁桃什么都明白了。可她所爱的一切，早已离她而去。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人，连神都救赎不了她这颗早已病入膏肓的心。

　　也许妈妈说得对，女人不该依赖男人，要学会自强。可她一路走来，总是忍不住依赖，总是舍不得那份温暖。

　　“袁桃，殡仪馆的灵车到了，走吧。”

　　“嗯。”

　　袁桃推着再也不会醒来的女儿，走向灵车。袁夕婷的灵魂，或许已经去了极乐世界，和她的父亲薛凛文团聚了。只剩下袁桃，独自一人，在这冰冷的人世间。

　　他们一个个都这么自私，走了也不放过她，也不让我好过。他们要把曾经留给她的快乐，变成成千上万的痛苦来折磨她，才肯安心吗？

　　愿天堂再无病痛，下辈子愿上天让她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开开心心的。身为她的妈妈，也就放心了。这一生关于她的点点滴滴，她将深埋心底，不再向世人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