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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后来的我们 ...

  •   2014年6月15日,北京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虚假的湛蓝,像是被PS过的宣传画。于晓燕穿着租来的学士服,站在"北京现代管理研修学院"的操场上,任由摄影师摆布。帽子上的流苏被拨到左边,她露出一个标准化的微笑,嘴角上扬的弧度精确到三毫米——这是她在旅行社带团练出来的职业表情。
      "同学,看这里,茄子!"摄影师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口音带着浓重的东北味。
      晓燕说了声"茄子",声音甜脆,像咬断一根新鲜的黄瓜。快门咔嚓一声,定格了她人生中唯一一张毕业照。照片里她站得笔直,妆容淡雅,棕色卷发梳成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没人看得出来,这个看起来干净清爽的女孩,十九岁时在KTV的卫生间里跪过多少回。
      拍完后,她把学士服脱了,还给租赁处的女生。女生接过,随口问:"学姐找到工作了吗?"
      "找到了。"晓燕把毕业证书塞进帆布包,"在旅行社。"
      "带团啊?累吧?"
      "不累。"她笑了笑,"比坐台轻松。"
      女生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晓燕挥挥手,转身走了。她的帆布鞋踩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这声音让她想起银山塔林的山路,想起阿建开游览车时,车轮碾过碎石子的咯吱声。
      她毕业了,但感觉不像毕业,像刑满释放。三年大专,她像坐了一场漫长的牢。牢房里有知识、有前途、有奖学金、有导游证,但就是没有阿建。
      她回到南五环的出租屋,十平米的房间,月租八百。墙上贴着一张世界地图,她用红笔圈出了北京,圈出了汭河,圈出了甘肃——阿建的老家。三个地方,构成一个钝角三角形,她是那个被抛弃的顶点。
      她把毕业证书挂在墙上,正对着床。每天醒来,第一眼就能看见。看见它,她就觉得自己还活着,还在往前爬。
      旅行社的工作是毕业前就找好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姓陈,大家都叫她陈姐。陈姐看了她的简历,问:"甘肃人?怎么跑这么远?"
      "想飞。"晓燕答。
      "飞?"陈姐笑了,"这词儿文艺。"
      "文艺才值钱。"晓燕也笑,"陈姐,我会英语,会粤语,会唱歌,能喝一点酒。您要我,不亏。"
      "会喝酒?"陈姐挑眉。
      "能喝两杯。"晓燕没说她能喝两瓶,没说她是在KTV练出来的。那些过去,被她从简历里一笔勾销了。
      陈姐给了她一个机会,试用期一个月,底薪两千,带团有提成。她接了第一个团,是二十个上海老头老太,去八达岭长城。
      出发前,她对着镜子练笑容,练到脸颊酸痛。她告诉自己,从现在开始,你是于晓燕,是导游,是大学生,是干净的。
      团里有个老太太,姓林,七十多岁,精神矍铄。她拉着晓燕的手说:"姑娘,你长得像我孙女。"
      "您孙女也在北京?"
      "在天上。"林老太太指了指天,"白血病,走的,十八岁那年。"
      晓燕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笑容没变:"那她一定很漂亮。"
      "漂亮。"老太太眼眶红了,"但没你命好。"
      晓燕没接话。她不知道自己的命好不好,她只知道,她的命是借来的,是偷来的,是捡来的。是好是坏,都得还。
      带团回来,陈姐问她感觉如何。她说:"还行。"
      "客户反馈不错。"陈姐递给她一个信封,"提成,八百。"
      晓燕接过钱,没数,塞进包里。她觉得这钱轻飘飘的,像纸,像阿建抽过的烟灰。
      她租的房子附近有家兰州拉面馆,老板是甘肃老乡。她常去吃,一碗面十块,加个蛋十二。老板姓马,会跟她聊几句家乡话。
      "姑娘,你是甘肃哪里的?"
      "汭河。"
      "汭河?"马老板想了想,"没听过。"
      "小地方。"晓燕吸溜着面,"地图上找不到。"
      "啥时候回去?"
      "不回去。"她说,"死也不回。"
      "为啥?"
      "回去就活不成了。"她放下碗,擦擦嘴,"马哥,面不错,有家的味道。"
      马老板憨厚地笑:"喜欢就常来。"
      她常去,每周至少三次。不是为了面,是为了听那句家乡话。那句"姑娘",那句"汭河",那句"家的味道",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没完全断根。
      2015年春天,她交了个男朋友。男人叫李维,在国贸的写字楼上班,IT男,月薪两万,有房有车,说话带着京片子,但对她很好。
      他追她,送花,送包,送化妆品。她收下了,但心里没波澜。这些东西,她十九岁时就见过,那些煤老板送的,比这些贵十倍。她学会了一个本事:笑着收下,心里记账,然后在某一天,全部扔掉。
      李维第一次吻她,是在三里屯的一家酒吧。音乐很吵,灯光很暗,他凑过来,嘴唇碰到她的。她没躲,也没回应,像被蚊子叮了一口。
      "你怎么不闭眼?"他问。
      "习惯了。"她说。
      "接吻还能习惯?"
      "能。"她笑笑,"我习惯睁着眼,看清对方是谁。"
      李维没懂,但他觉得她酷。他带她去见朋友,去后海划船,去工体看球。她表现得体,说话得当,笑声清脆。朋友们都说:"李维,你小子有福气,找了个这么体面的姑娘。"
      李维搂着她,笑得得意。她却觉得,自己像一件展品,被展出,被欣赏,被估价。
      她带李维去过一次她的出租屋。他站在十平米的房间里,皱了皱眉:"你就住这?"
      "嗯。"
      "太小了。"他说,"搬我那去吧,我那边空着。"
      "不了。"她拒绝得干脆,"我住惯了。"
      李维没再坚持。但他开始给她转账,每月五千,备注"生活费"。她收下了,存进那张卡里,凑整十万。
      2015年秋天,李维求婚了。在国贸三期顶层的餐厅,钻戒,玫瑰,小提琴,仪式感做足。单膝跪地时,他紧张得手都在抖。
      "晓燕,嫁给我。"
      她看着他,那张脸很真诚,很干净,很...不属于她。她想起阿建那张脸,黝黑,粗糙,胡子拉碴,但看她时眼神里有火。
      "对不起。"她说。
      "为什么?"李维的脸白了。
      "因为我脏。"她说得平静,像在陈述天气,"我十九岁在KTV坐台,艺名叫晴川。我堕过两次胎,都是同一个男人的。我胸口有烟头烫的疤,小腹上有妊娠纹。我吃过男人的□□,拿过八百块的小费。我这样的人,配不上你。"
      她说这些话时,脸上带着笑,那种在KTV包厢里陪酒时练出来的笑,甜,腻,像假蜂蜜。
      李维的脸从白变红,从红变青。他站起来,钻戒掉在地上,滚到桌子底下。他没捡,转身走了。
      晓燕没追。她弯腰捡起戒指,放在桌上,叫来服务员:"买单。"
      服务员说:"那位先生已经买过了。"
      "哦。"她点点头,把戒指推过去,"那这个送给你,当小费。"
      服务员吓得后退一步。她笑了,笑出了眼泪。她拿起包,走了,没再回头。
      她回到出租屋,把呢子大衣脱了,用剪刀剪了。剪成一条一条,像白条,像孝布,像招魂幡。她把这些布条挂在窗户上,风一吹,哗啦啦响。
      她对着窗外喊:"李维!你死了!我也死了!我们都死了!"
      没人听见。南五环的城中村,每个人都在死,没人在意多死一个。
      她想起阿建说的话:"我们就脏着活。"
      她脏着活下来了,那些想让她干净的人,反而先死了。
      阿建回到甘肃那天,是2014年3月15日。黄土高原的春天来得晚,山上还是光秃秃的,只有几株野草怯生生地探出头。他提着尿素袋,里面装着他全部的家当,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像一根被风吹回来的草。
      他妈在村口接他,看见他,眼泪就下来了:"建儿,你咋瘦成这样了?"
      "没事。"他咧嘴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北京饭不好吃。"
      "回来就好。"他妈接过尿素袋,"你爹给你说了一门亲,姑娘是邻村的,叫秀兰,人老实,能干活。"
      "嗯。"他没意见。他觉得自己没资格有意见。他卖了摩托,卖了晓燕儿,卖了北京,卖了前途,现在他只剩这一百多斤的肉,能换五万块彩礼,能给爹妈换个体面,能给姑娘换个依靠,值。
      相亲是在三天后。秀兰长得壮实,脸盘大,手大脚大,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她看见阿建,红了脸,低头搓衣角。
      "你叫刘建?"她问。
      "嗯。"
      "你多大了?"
      "二十四。"
      "我二十二。"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你满意不?"
      阿建看着她,却看见另一个影子。那个影子瘦,白,锁骨凸出,爱穿吊带睡裙,会吐不成形的烟圈,会骑在他腰上喊"阿建,再重点"。那个影子现在在北京,在南五环,在旅行社,在带团,在笑,在飞。
      "满意。"他说。
      婚礼定在5月1日。彩礼五万,家里凑了四万,他拿了一万。那一万是他卖摩托的钱,他本来留给晓燕,但她没要。现在用在自己婚礼上,也算物尽其用。
      婚礼很热闹,村里的规矩,流水席摆了三天。阿建穿着西装,不合身,袖口短了一截,衣领磨脖子。他像提线木偶,被牵着敬酒,被牵着拜堂,被牵着送入洞房。
      秀兰坐在炕上,盖着红盖头,等他来揭。他走过去,手抖得捏不住秤杆。最后他用手揭了盖头,露出秀兰那张红扑扑的脸。
      "建哥。"她羞涩地喊。
      他没应。他脱了衣服,关了灯,上了炕。动作是机械的,像完成任务。他进入秀兰的时候,脑子里全是晓燕。他想起了汭河大桥,想起了王家巷的破床,想起了山顶的桃花,想起了晓燕在他身下疼得发抖的样子。
      "建哥,"秀兰在他身下喊,"轻点..."
      他停了。他才发现,秀兰是第一次。他看着那张疼得扭曲的脸,突然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他翻身下来,点了根烟,蹲在炕沿上抽。秀兰裹住被子,小声问:"你咋了?"
      "没事。"他说,"睡吧。"
      他没再碰她。一整夜,他蹲在炕上,抽了一整包的"大前门",抽到嘴唇发麻,抽到满屋子都是呛人的烟味。
      第二天,他妈骂他:"你咋不圆房?"
      "圆了。"他撒谎。
      "那秀兰咋说疼?"
      "第一次,都疼。"
      他妈没再追问。但他知道,这事儿瞒不住。秀兰是个好姑娘,他不能糟蹋她。但他也知道自己心里有人,那个影子挥之不去。
      婚后,他跟着爹种苹果。十亩果园,春天施肥,夏天打药,秋天摘果,冬天剪枝。日子过得单调,像钟摆,来回晃,但永远在同一个地方。
      秀兰很快怀孕了。2015年春节,她生了个儿子,七斤六两,哭声响亮。爹给取名"刘念",说是"念念不忘"的意思。
      阿建听见这个名字,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山顶的桃花,想起晓燕说的"要是女孩,就叫桃桃"。现在儿子叫念,是纪念谁,不言而喻。
      他抱着刘念,小小的婴儿在他怀里扭动,像一团温热的肉。他突然想哭。他想起了那个死在民航总医院厕所里的孩子,那个他连面都没见过、就化为一滩血块流走的桃桃。
      秀兰在坐月子,看他抱着孩子发呆,问:"咋了?不喜欢儿子?"
      "喜欢。"他说,"就是觉得...来得太快了。"
      "快啥?都结婚一年了。"秀兰笑,"你该当爹了。"
      是,他该当爹了。他二十四岁,有老婆,有儿子,有十亩苹果园,有爹有妈,有完整的家。他该满足了。
      但他不满足。他每晚都做梦,梦见晓燕。梦见她穿着校服,在汭河桥头笑,笑得眉眼弯弯。梦见她坐在网吧里,操作着寒冰射手,被剑圣单杀,气得鼓腮帮子。梦见她骑在他摩托后座,抱紧他的腰,脸贴在他汗津津的T恤上。
      他醒来,看着身边睡得死沉的秀兰,觉得空虚。那种空虚,比在北京地下室里还要深。在北京,他知道自己是为了晓燕,为了他们的未来。现在,他连为谁活都不知道了。
      他删了晓燕的□□,是婚礼前删的。他怕秀兰看见,怕她问,怕麻烦。但他没删那张照片——晓燕穿着校服,在汭河桥头笑的那张。他把照片夹在驾驶证里,驾驶证放在钱包里,钱包揣在兜里,像揣着整个青春。
      刘念三个月大的时候,有一天哭闹不止,怎么哄都哄不好。他抱着儿子在院子里走,儿子的小鸡鸡一挺,尿了他一身,也尿湿了钱包。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来,照片被尿浸湿了,晓燕的笑容糊成一团,像融化的水彩。
      秀兰看见了,问:"这是谁?"
      "同学。"他撒谎,"小学同学。"
      "长得真俊。"秀兰擦着照片,"像电影明星。"
      "是俊。"他接过照片,小心地晾在窗台上,"但没你实在。"
      秀兰笑了,笑得满足。阿建也笑,笑自己终于学会了撒谎,终于学会了把晓燕藏进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但照片还是毁了。水印渗进纸纤维,晓燕的脸变得模糊,像隔了层毛玻璃。他试图用吹风机吹干,但越吹越糊。最后,他把照片夹在一本旧书里,放在了苹果园的窝棚里。
      2016年夏天,他进城卖苹果,钱包在公交车上被偷了。他报了案,警察做了笔录,但没用。钱不多,只有三百块,但驾驶证、身份证、银行卡全在里面。他补证时,才想起那张照片。
      它没了,像从未存在过。
      他站在□□大厅里,突然觉得轻松。原来失去一个人,可以这么容易,也可以这么彻底。不用生离死别,不用撕心裂肺,只需要一个小偷,一个瞬间,一个念头。
      他想起晓燕扔手机的那天,在汭河大桥上,她把诺基亚扔进水里,说:"过去的都过去了。"
      现在,他的"过去"也被偷走了。
      他回到家,看着秀兰抱着刘念在炕上玩,儿子咯咯地笑,秀兰也跟着笑。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他们母子身上,像一幅年画。
      他觉得,这大概就是日子。这大概就是他该活成的样子。
      他给晓燕□□空间点赞,是2016年10月的事。他偷偷加了新号,用小号登录,看见了她的照片。她站在长城上,穿着导游制服,笑得职业化,但眼睛里有光。
      他点了个赞,没留言。他不知道说什么,说"好久不见"?说"你还好吗"?说"我想你了"?
      都不合适。他只能点赞,像给一个陌生人点赞,像给一个远去的时代点赞。
      晓燕没回复。她一定看见了,但她装作没看见。他们之间的默契,从汭河带到了北京,又从北京带回了甘肃。
      阿龙在汭河市开挖掘机租赁公司,是2014年的事。启动资金三十万,他爹给的,说:"你小子别学刘建,别出去瞎混,老老实实娶媳妇,过日子。"
      阿龙没出去混,他听了爹的话,娶了媳妇,是市医院院长的女儿,门当户对。婚礼办得体面,在市里最好的酒店,摆了五十桌。晓燕没来,她在北京,带团。但阿龙知道,她一定知道。
      他每年给晓燕□□空间点赞,从不留言。他点赞的时间很固定:春节、中秋、晓燕生日。像打卡,像完成任务,像一种无声的守望。
      他媳妇知道这事,问:"这女的是谁?"
      "同学。"他说。
      "什么同学,让你年年点赞?"
      "高中同学。"他答得含糊,"长得好看,想追,没追上。"
      媳妇笑了:"你现在追也不晚啊,你也是有公司的人了。"
      "晚了。"他说,"人家在北京,是导游,吃香的喝辣的。"
      "那你为啥还点赞?"
      "提醒自己。"阿龙说,"提醒自己,别忘了我当初为啥没追上。"
      "为啥?"
      "因为我没胆。"他说,"我比刘建干净,但没他胆大。他敢把晓燕从KTV拉出来,我不敢。所以我只能当观众。"
      媳妇没听懂,但她不再问了。她知道,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个坎,跨不过去,绕不过去,只能让它在那里,当个纪念。
      阿龙的公司开得不错,汭河市搞开发,挖掘机需求大。他一年能挣几十万,买了房,买了车,生了女儿。女儿三岁了,会喊爸爸,会撒娇。
      但他偶尔还是会想起晓燕,想起她穿着校服裙,化着浓妆,在KTV包厢里冲他笑的样子。那是他第一次动心,也是最后一次。
      他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是2014年春节。他去平安旅馆找她,想告诉她,他开了公司,想让她回来,给他当会计。但他走到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是阿凯的。他听见晓燕的呻吟,听见她喊"阿建",喊得撕心裂肺。
      他转身走了,没进去。
      后来听说晓燕回了北京,再也没回来。他给她□□留言:"燕子,加油。"
      她没回。但她更新了空间,发了一张照片,是在长城上,她穿着导游制服,笑得灿烂。
      他点赞,然后关了电脑。
      他想,这样就好。她飞她的,他守他的。她不知道他守,他不用她知道。
      阿凯回了四川,是2014年5月的事。他离开汭河前,给晓燕打过电话,但她没接。他留了条短信:"晓燕,我回四川了,家里老人病了。保重。"
      晓燕没回。
      他回到四川老家,一个山沟沟里的村子。他爹老得走不动了,娘瘫在床上。他照顾了两个月,花光了所有积蓄。7月,他听说汶川那边在招挖掘机司机,工资高,管吃住。他去了。
      他走那天,给晓燕发了最后一条短信:"晓燕,我去汶川了。那边在重建,需要人。你好好的,别回来。"
      晓燕还是没回。
      他在汶川的工地上,开挖掘机,搬石头,填地基。工作很累,很危险,但钱给得多,一个月能拿八千。他想着,干两年,存个十万,回汭河开个店,卖建材,或者开个饭馆。
      他想过去北京找晓燕,但他没资格。他睡过她,在平安旅馆的302房,在她最狼狈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趁人之危,不像个男人。
      他只能在工地上,每天下班后,躺在工棚里看她的□□空间。她更新很少,但每张照片他都存下来,存在手机相册里,设了密码。
      2015年4月,工地附近发生余震,不大,4.5级。但阿凯开的那台挖掘机正好在半山腰,石头滚下来,砸在驾驶舱上。他被埋了三天才挖出来,人已经不行了。
      工地上的人找到他的手机,想联系家人,但手机屏碎了,开不了机。他们把他埋在了汶川的集体公墓里,碑上刻着"刘凯,四川德阳人,因公殉职"。
      没人知道,他心里还藏着一个人,藏在汭河,藏在北京,藏在平安旅馆302房。
      2016年9月,晓燕接到父亲电话,说母亲确诊了胰腺癌,晚期,医生说最多三个月。她当时正在带团,站在长城的烽火台上,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听完,只说了一句:"我马上回。"
      她买了最快的机票,飞西安,再转大巴,再打车,折腾了一天一夜,到汭河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她直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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