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惊梦 ...
-
关于怎么睡觉这件事,在今天之前,季桐从未纠结过。
可现在,她的床上睡着一个人。
一个她喜欢到骨子里的人,一个她连看一眼都忍不住要按在怀里亲个够的人。
现在,这个人躺在床上,穿着睡衣,毫无防备。
难办。
刚刚在外面吹头发时,还被池镜流调侃,问她是不是打算在沙发上过夜。她当时只觉荒谬,现在却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先见之明。
怎么办?
季桐愁得眉心拧成了一个深深的结。
她又打开房门退出去。来到厨房,将冰箱里谢纾做好的冰酥酪端了出来。
池镜流投来好整以暇的目光,季桐脸一红,不自在地张了张嘴:“有点饿……”
“你要吗?”她在沙发上坐下:“冰箱里还有一碗。”
“11点。”池镜流轻轻抬起下巴,悠悠道:“美丽只属于自律的人。”
季桐礼貌微笑:“我已经很美了。”
说完,舀一勺冰酥酪送进嘴里。凉丝丝的绵软在口齿间化开,她闭着眼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真甜~”
池镜流又撩起眼皮,上上下下地瞧她,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季桐丝毫不受影响,又满足咽下一口,翘起嘴角:“你就是嫉妒我有女朋友投喂~”
池镜流立即阴阳怪气地:“是是是,你有女朋友投喂,连觉都不敢睡……”
池镜流说完,轻嗤一声。从沙发上起身,居高临下地投来轻蔑的一瞥。
“咔咔”的脚步声在室内响起。
季桐被这套阴阳组合拳击得心一梗,讪讪垂下眼,又忍不住提醒:“轻一点,她睡着了。”
池镜流动作一顿。
谈了个小奶狗了不起啊!!!
上楼梯时,却放轻了脚步。
吃完了冰酥酪,季桐又支着下巴烦恼,她要是和谢纾一样一杯倒就好了。
这样就什么都不用想,上楼前先干一杯,进房间后脑袋一歪,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
哎。
她缓缓叹出一口十分苦恼的气。
也不知在沙发上待了多久,楼梯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撑起身体回头一看,谢纾踩着拖鞋走了下来。
她似乎是刚睡醒,半眯着眼睛,手背轻轻蹭着眼睑,模样懵懂又可爱。
“你怎么醒了?”季桐忍不住问。
“渴了。”声音听起来确实有点哑。
季桐看着她打开冰箱,拿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
季桐一怔:她这么渴?
弄得她也有些渴了。
“帮我也拿一瓶。”她忽然道。
谢纾摇晃着脚步将矿泉水递过来,在她身侧坐下。安静等她喝完水后才依偎过来,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
“季桐,”声音从耳侧传来,“你一个人躲在楼下,是不想和我一起睡吗?”
身侧的人问得很认真,季桐心里咯噔一跳。
“我只是还不困。”她心虚道。
“那你现在困了吗?”谢纾追问。
“困、困了。”季桐舌头莫名打结。
谢纾起身,对她微微一笑:“那一起回房间吧。”
季桐磨磨蹭蹭跟在身后。
前面的人走出两步,忽然停下脚步,回眸,柔柔婉婉地一笑。
“要牵着。”一只葱白如玉的手递了过来。
季桐犹犹豫豫地牵过。
谢纾的手很修长,指尖却很凉。十指相触的瞬间,那手指便如藤蔓般,钻入她的掌心,摩挲、交缠,直到与她的紧密贴合。
这个牵手的过程太过缠绵,季桐被牵得心慌意乱,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喉间发热。
回到卧室,她指了指洗漱台:“我要去刷牙。”
谢纾点头:“那你去吧。”
说罢,松开纠缠的那只手,坐到床沿静静瞧她。
季桐被她盯得浑身发毛,硬着头皮刷完牙,在这人幽深的目光中一步一步挪向床边。
她咬着唇,心下懊恼:自己为什么突然像个小白兔一样啊!
想到这里,她又怒了:不就是一起睡觉吗!她季桐婚都离过一次了,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心中大定,走出了摇曳生花的步伐。
她走到床边,谢纾还是目光幽幽地看她。她弯下腰,托起谢纾的下巴,飞快地在那水润透亮的唇上留下一个轻轻的吻。
“晚安,阿纾。”
谢纾顿时唇角一弯,笑得如同吃到糖果的孩子。
“晚安,季桐。”
她欢喜地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透着藏不住的欢喜。
季桐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笑开:原来、原来是在等她的晚安吻呀?
夜半时,身侧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季桐睁开迷蒙的眼睛,意识逐渐清醒。
谢纾似乎陷进了梦魇里,正不安地绷着身体,呼吸急促,嘴边溢出一串串压抑又惊慌的呓语:“姐姐……”
“我在。”
季桐连忙应声。她听说过梦魇中的人不能被惊醒,因此声音压得很低。
然而,谢纾的呓语却越来越清晰,带着哭腔:“佳佳姐姐……”
季桐心中一沉,谢纾在梦里,叫着另一个名字。
“佳佳姐姐”,是谁?
谢纾的梦魇还在继续,根本不给她冷静的机会,又一声呼唤从谢纾嘴里吐出,不安、恐惧、绝望:“佳佳姐姐——!”
伴随着这声惊叫,谢纾惊惧地睁开眼睛。察觉到身侧有人,她几乎是本能地撑起身体后退:“不要——”
“阿纾,是我。”
季桐一手拍开床头的灯,在暖黄的灯光中展露出隐忍又温和的笑颜。
谢纾缩在床头,双臂紧紧环抱着膝盖,目光涣散,不住呓语:“不……不要走……”
“是我,谢纾,我是季桐。”
她轻声说着,声线柔婉,可心底的不安却在疯狂滋长。在这样脆弱无助的时刻,谢纾口中呼唤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别怕,我在。”她在不安中柔声安抚身侧的人。
谢纾在这低柔的声音中缓缓抬起头来,对上了那双温柔的眼睛。
她几乎是立刻流下了眼泪,眼里的恐惧褪去,被委屈和依恋深深占据。
“季桐……”
她颤抖着身体,扑进季桐怀里。
“抱我,季桐,抱抱我。”
季桐的怀抱很温暖,让她无比心安。
季桐将人拥在怀里,下巴抵着谢纾的额头,手掌轻抚她的背。一下一下,轻柔至极,温柔细致。
“我在。”
“谢纾,我在。”
她轻声应着,柔软又多情。
可她的心却被谢纾那一声声“佳佳姐姐”扎得生疼。
究竟要有多在意、有多刻骨铭心,才会在梦里都叫着这个名字。
谢纾渐渐止住颤栗,她在不安中环住季桐的脖颈,闭着眼去寻找那柔软的唇。
“不可以。”
季桐侧身避开,伸出食指轻轻按住谢纾的唇,语气严肃。
“不可以这样,谢纾。”
不可以。在确定你真的爱我之前,我不会再亲你。
“那你再抱抱我,季桐。”谢纾呜咽着,带着哭泣后的鼻音,鼻尖哭得粉红,轻轻翕动着,看起来可怜极了。
说完又箍紧季桐的脖子,将脸埋进她的肩窝,湿热的眼泪蹭在季桐颈侧,又被她轻轻舔去。
季桐紧紧咬住下唇,深深阖上眼睛,心里的痛楚和委屈几乎要将她淹没。
谢纾,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是你的依靠、你的备选、还是别人的替身?
颈间的舔吻还在继续,湿热的舌像小猫一样,一下一下,怯怯地、带着依赖舔舐着,每一下都像针,刺得她心口生疼。
“谢纾!”
她突然怒喝,眼里的泪珠落下,她季桐,何时沦落到要给人当替身的地步?
“佳佳是谁?”她沉声问道。
谢纾错愕地抬起头,不明白季桐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见她不答,季桐心中怒意更盛,她冷笑一声,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谢纾,佳佳姐姐是谁?”
“你梦里的‘佳佳姐姐’是谁?”
“你到底喜欢哪个姐姐?是我,还是她?”
她沉着脸,一声比一声冷厉。那双温柔的桃花眼里,此刻写满了自嘲和厌恶。
她厌恶这样不体面的自己,也厌恶被当作替身的那个可能。
在这一声接一声的质问里,谢纾的脸渐渐变得苍白,几乎失了所有血色。她固执地睁着眼,那双眼里蓄满了泪水、委屈和无助。
“回答我,谢纾。”
季桐仍在逼问。
“没有,不是佳佳姐姐。”谢纾的回答语无伦次。
她委屈极了,眼泪扑簌簌落下,那双眼睛哭得通红,浑身颤抖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可她知道,这件事情必须解释清楚,她不能让季桐误会她,也不能让季桐伤心。
“佳佳姐姐……是……是阮佳佳……”
她逼迫自己,去回忆那个人,去提起那个名字。熟悉的痉挛袭来,她扑到床边,无声干呕。
她攥紧床沿,在抽气的间隙,艰难挤出一句话:“她……死了!”
这波痉挛翻江倒海,比任何一次都来得猛烈。她死死攥着床沿,几乎要在干呕中窒息。
季桐浑身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只剩下无尽的震惊和错愕。
谢纾的回答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让谢纾在梦魇中痛哭流涕的名字,竟然是一个已经逝去的人。
她颤抖着跪扑过来,双手扶起谢纾的胳膊,几乎被自责淹没:“我不问了,谢纾,我不问了。”
可谢纾却突然攥紧她的手腕,挣扎着解释:“没有、没有……喜欢过她……”
说完,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干呕,呕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来不及拨开,就又被一阵呕吐打断。
“阿纾,对不起,阿纾……”
季桐用力地顺着谢纾的背,心疼和懊悔早就将她内心占满,此刻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谢纾的病,和“佳佳”有关。
“……只有你……只爱你。”
谢纾还在说,尽管她已经被这一阵接一阵的呕吐折磨得不成人形,她趴在床头,卸去了浑身的力气,艰难喘息。
“我只爱你。”
谢纾还在解释。
“别说了……阿纾,别说了!我再也不问了!”季桐的眼泪汹涌而出,顺着下颌线汇聚在尖尖的下巴上,再狠狠砸落。
“去、去外面,”谢纾在痛苦的嗬气声中艰难祈求:“不要……看我。”
季桐落在谢纾后背的手一顿,片刻后,才艰难说了声“好。”
她从床上起身,赤足走到门口,带着愧疚,一步三回头。谢纾还趴伏在床边,身体剧烈起伏,她又在干呕了。
季桐垂下眼睫,眨落眼里的泪珠。她不该问的,明明知道谢纾身体不好,她还这样咄咄逼人。
房门在身后关上,季桐蹲在过道处,抱紧膝盖,眼眶通红。
时间过了很久,房门被打开一条窄窄的缝,一双拖鞋被推了出来。
“我想洗澡,你可以在外面待一会吗?”
谢纾声音从门那边传来,又轻又柔。
季桐的哭泣被突然打断,脸颊上还挂着泪珠,她盯着这双拖鞋愣了两秒,突然笑了。
“好。”
她轻声应道,用袖口擦干脸上的泪,站起身来,把脚塞进拖鞋里。
房门又被轻轻关上。
她来到休息区,接了一杯温水,又端着水杯返回,叩响房门,门被打开一条缝,她将水递到门缝边:“你要喝水吗?”
“好。”
门缝被开得更大了些,一只白皙的手探了出来,指尖相触,谢纾的手指冰凉。
心脏猛地一揪,她用力按下心里的担忧,叮嘱道:“有需要叫我,我就在门口。”
“好。”
谢纾回答,关门的动作缓了缓:“我爱你,季桐,我只爱你。”
“咔哒”,门被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