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鸵鸟街33号》夏雨莹

7、被定格的童年

　　侦探社的白板上贴着案件资料。沈乔尔用马克笔写下：

　　【案件档案/利奥·卡特】

　　男，8岁，失踪3年3个月

　　最后出现：2017.6.10，鸵鸟谷小学校门口

　　衣着：蓝色短袖运动服，黑色L标帽子

　　单车遗弃校外约300米

　　【关联人】

　　母亲莉莎（已故，官方判定自杀）

　　父亲弗雷德（已搬离）

　　关键嫌疑人：戴眼镜金发男（骆城西站影像）

　　【空间关联】

　　废弃仓库→侦探社（直线9400米）

　　单车遗弃点→仓库（直线4300米）

　　【动机推测】

　　熟人作案？预谋诱拐？报复或绑架？

　　沈乔尔写完最后一个字，站在白板前细细沉思。

　　沙发上，利奥叼着那根永远吃不完的棒棒糖，开心地摆弄着手里的玩具模型。

　　“博恩，”沈乔尔站在窗边，压低了声音，“能来侦探社一趟吗？”

　　*

　　博恩一身西装革履，他站在档案室中央，难以置信地注视着那面被砸开的墙。

　　“乔尔，“他用指节叩了叩墙体，传来空洞的回音，“你怎么会想到查这个？“

　　“凶宅，检查一下才安心。”沈乔尔的声音平稳。他不能说出那个总在眼前晃动的半透明男孩。

　　博恩仔细打量了一下沈乔尔，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这些照片我可以拿去和警方数据库做初步比对，试试看能不能找出这个金发男的身份。”

　　他转身走回办公室，却在白板前停下脚步。

　　“看来你做了不少功课，这案子我确实有印象。”博恩扶了扶黑框眼镜，敏锐的视线扫过写满线索的白板，“但农场的事不急吗？”

　　“我最近总是梦到那个男孩。”沈乔尔别过脸，望向沙发上那个抱着虚幻玩具的透明身影，“这间侦探社以前是他的家。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我必须完成的使命。”

　　“使命？”博恩重复着这个词，语气复杂，“乔尔，你从前可不相信玄学。你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

　　“从车祸那天起，很多事情都变了。”沈乔尔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但我还是相信证据。”

　　博恩长叹一声，重重坐进沙发。

　　“乔尔，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他揉了揉眉心，声音凝重，“看到你愿意重新调查这样的陈年旧案，我反而感到欣慰。三年前这案子轰动全镇，一定还有被忽视的线索。”

　　“放心，博恩。”沈乔尔望向窗外，“农场那边我会继续跟进，毕竟事关生死。但现在...”他拿起手机，屏幕亮起弗雷德·卡特的联系方式，“先联系利奥的父亲。这房子是他出售的，墙壁也是他封上的。我有充分理由联系他。”

　　“你就不怕他是嫌犯？”

　　沈乔尔嘴角弯起：“我查过了，当时他不在镇上，有不在场证明。”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弗雷德的电话。

　　短暂的寒暄后，他谨慎地问起墙壁改造的时间。

　　“那堵墙……”弗雷德的声音带着疲惫，“后面封着的是利奥房间的衣柜。那时我出差，回到家墙已经封好了。丽莎说...孩子以前总爱躲在衣柜里玩捉迷藏。她触景生情，就找人把衣柜整个封进了墙里。”

　　“明白。”沈乔尔的声音沉稳克制，“我发现了一些线索。如果您愿意授权，我会全力查明此案。”

　　“真……真的吗？沈先生……如果您能找到利奥，我……”电话那头已经开始失控的哽咽，“我和莉莎…我们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能找到儿子……”

　　“卡特先生，协议稍后发您。一旦确认合作，勘察工作将立即启动。”

　　沈乔尔挂断电话。

　　这是“真相之光侦探社”的第一个大客户。

　　利奥笑着拿着超人玩具满屋跑，还不明白大人们的世界。

　　他的童年，却被定格在那个夏天。

　　*

　　沈乔尔将姑父母送回农场后，翻看了一下账本。姑父提到的几家询价机构中，除了“科塔斯”，还列着“瑞德科技”和“APEX制药”。

　　他迅速将名字加密发送给博恩：【重点查这几家企业与农场抗体项目的关联，特别是技术重叠和专利冲突。】

　　正午日光刺眼。沈乔尔驱车驶向镇中心的鸵鸟谷小学。车内，艾丝无声地维系着利奥的情绪。

　　这两天，小家伙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约束。看来，他确实是个善良的孩子。

　　二年级教室外，一位短发女教师静立等候。她是麦琪老师，利奥当年的班主任。

　　“沈先生，”她手掌微凉，“现在是午休时间，教室是空的。”沈乔尔紧随其后。

　　“利奥是个聪明好动的孩子，”她拿出一张班级合照，指向一个戴鸭舌帽扮鬼脸的男孩，“他喜欢数学和体育，也很喜欢小动物。”

　　沈乔尔递过那张车站合影：“您见过这个人吗？”

　　麦琪凝视照片良久，摇了摇头，表情变得很悲伤：

　　“案发后警方做过笔录，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确实没有印象。对不起，我多希望我能帮上忙……利奥才八岁，谁会对那么可爱的孩子下毒手？”

　　她转身，试图整理情绪。

　　“您了解他家庭情况吗？”沈乔尔自然地转换了话题。

　　“他父亲常出差，母亲每天准时接送…”她话音一顿，“他母亲那天早上还特意告诉我，她会提前来接………”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怎么了？”沈乔尔的目光敏锐地停在她脸上。

　　“这个细节……我竟然到现在才想起来……”她微微蹙眉，不停交叉着手指。

　　“没关系。如果今后想起更多细节，请随时联系我。”沈乔尔起身握手告别。

　　车内，他快速记录：

　　【关键线索：失踪当日，丽莎主动告知将提前接孩子。】

　　她没有出现。

　　是意外耽搁？还是有人调虎离山？

　　怎么办，如果不好好利用这些幻象带来的指引，也许永远都会在原地踏步。

　　“利奥，”沈乔尔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我需要你指路，走一遍你当天的路线。”

　　男孩透明的身影缓缓坐直。他碧绿的眼睛望向窗外，轻轻点头。

　　利奥的小手贴上车窗，透明指尖在玻璃上划出方向：

　　「这个地方往右走……平时妈妈都从这边来接我……」

　　沈乔尔打转方向盘，驶入一条狭窄的旧街。

　　「前面……是一家糖果店……」利奥的声音很轻，「那天……眼镜叔叔就站在这里……」

　　沈乔尔慢慢踩下刹车，路侧的确是一家糖果店，橱窗里堆满了彩色的棒棒糖。

　　他已经无法用理性来思考，如果这只是他产生的幻觉，为何能精准地将他指引到一个从未踏足过的店铺？

　　他推门走进店内。甜腻的巧克力混合着焦糖的香气扑面而来。

　　利奥瞬间发出一声喜悦的轻呼，透明的身影穿梭在缤纷的糖果架间，完全忘记了和沈乔尔立下的‘规矩’。

　　沈乔尔揉了揉太阳穴，目光追随着那个蹦跳的幻影，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淡淡的柔和。

　　“打扰，”他走到前台，向一位年轻店员出示证件，“私家侦探沈乔尔。想请教一下，店里是否有工作三年以上的老员工？”

　　年轻的店员愣了一下，朝店铺后方喊道：“珍妮，有人找！”

　　一位系着围裙的中年女士从仓库走出，拍了拍手上的糖粉。

　　沈乔尔将那张车站合影推到她面前：“请问，您对照片里这位男士有印象吗？或许，三年前，他是常客？”

　　王姐在围裙上再次擦了擦手，接过照片。

　　“三年前……是不是……关于那个失踪的男孩？”她抬起眼睛，谨慎地问道。

　　沈乔尔顿了顿，警方显然早已排查过这里。他语气平稳地回应：“您见过那孩子本人？”

　　“是，后来才知道他叫利奥，这名字在镇上已经无人不晓了。”她的嘴角牵起一丝苦笑，“以前他常和妈妈来店里买糖，是个非常活泼的孩子……太可惜了。”

　　“案发当天他没进店？监控呢？”沈乔尔接着问。

　　“不巧，那周监控刚好坏了。”她摇头，“警察来问过几次，存储盘也交了，但确实也没拍到什么。”

　　沈乔尔道谢后转身离开。他没有立即回车，而是跟着利奥的指引，步行至街角僻静的一处。

　　据孩子描述，那辆载走他的黑色轿车曾在此停靠。

　　他举起手机，连续拍摄了几张环境照片。

　　定位显示此处距学校前门约330米，与警方记录的自行车遗弃点基本吻合。

　　沈乔尔能想象当年警方在此拉警戒线的场景。如今，他却拥有一个警方无法企及的“特殊证人”。

　　坐进驾驶座，他打开地图应用，大脑飞快转动着。

　　要避开主路和监控，将一名可能被迷晕的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仓库，凶手会选择哪条路线？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了一条蜿蜒小路。这条路穿过一座果园，可以完美避开所有的交通摄像，最终从后方接入工业区的那荒废仓库。

　　就是它。

　　车缓缓启动，沿着导航提示驶向那条偏僻的路线。

　　沈乔尔专注地看着前方，大脑飞速计算着凶手当年的路线逻辑。

　　就在车轮即将拐入乡间小路的瞬间——

　　「左边！」艾丝惊恐的声音无比尖锐。她瞬间越过车窗，张开透明的双臂试图阻挡。

　　沈乔尔心里狠狠一紧却来不及反应。双手猛打方向盘，但一切发生得太快——

　　一辆黑色越野车从左侧岔路如铁兽般冲出，狠狠撕裂驾驶室的门框。

　　金属的惨叫加上两个幻象的哀嚎刺破耳膜。安全气囊炸开的白雾中，世界在剧痛里崩塌。

　　昏迷前最后一刻，沈乔尔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两个画面：

　　1.驾驶座上的那人戴着墨镜，一缕金色发丝搭在他眼前。

　　2.那人胸前别着一枚反光的徽章，形状正是APEX制药的红色菱形标志。

　　黑暗最终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