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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阿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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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因底拿小镇通往郡城的路上已经有了三两行人。
一抹格外醒目的粉色突兀地闯入了这幅灰蒙蒙的画卷里。
青年斜靠在一棵老橡树下,斗篷随意敞着,露出内里方便活动的简装,一头粉色长发在晨风中微微浮动,发梢还沾着些许来自远方的露水,此刻正百般聊赖地摆弄着手里一块半透明的晶石。
那一头粉发实在是引人注目,路过的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指着他便说是仙女姐姐。
声音不大,但在清晨安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青年嘴角微妙地抽动了一下,抬头望向说话的小女孩。
那线条分明的俊朗脸庞,以及微敞领口隐约可见的结实线条,实在与‘仙女姐姐’相去甚远。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用自己最温和的语调回应。
“小姑娘,看清楚了,是哥哥。”
然而他那习惯了大嗓门的‘粗犷’音调还是吓到了小女孩,她小嘴一扁,眼眶瞬间就红了。
青年暗叫不好,他手忙脚乱地收起晶石,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朝着急忙抱起孩子的母亲躬身。
“抱歉抱歉,吓到孩子了,我这嗓子...”
女人听到道歉下意识地看向青年,却发现那斗篷上别着的一枚青铜罗盘徽,罗盘上的指针似乎还随着青年的动作微微偏移。
她的脸色一白,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在发抖。
“不不!怎么会,是孩子不懂事,快!妮娜!和魔法师大人道歉!”
这个世界便是如此,无论在哪里,魔法师都享有至高权力,在艾奎提亚时期平民甚至需要向路过的魔法师行跪拜大礼。
索拉诺萨帝国建立后,芙艾薇女王虽明令废除了许多严苛旧礼,但魔法师的超然地位和力量,依旧让普通平民心生敬畏,乃至惧怕。
他们无法承担得罪魔法师大人的严重后果。
女孩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但母亲的惊吓情绪显然影响了她,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了下来。
青年无奈叹气,他最害怕这种场面了。
抬手制止了女人想要将小女孩拉出来道歉的行为,他在小女孩面前蹲下身,摊开手掌。
“乖,妮娜,哥哥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
小女孩的注意力被晶石吸引,哭声稍歇。
一丝常人无法看见的魔力注入了晶石,柔和的光晕瞬间在晶石内部荡漾开来,变幻出淡淡的彩虹色。
随后如蒲公英种子般的金色光点缓缓飘出,绕着小女孩飞舞,几秒后才悄然消散。
“哇...”小女孩睁大双眼,忘记了哭泣,伸出手去抓这些光点。
青年这才松了口气,他站立起身,看向女人。
“这是‘晨露的祝福’,能够稍微提升运气,祝您的孩子一生幸福平安。”
女人心生感激,带着敬畏之情道谢,这才带着女儿离开。
“哟,这不是仙女哥哥吗?”
略带笑意的声音从身旁传来,青年动作一僵,满脸黑线咬牙切齿地转过去。
“你再这么叫我,我就使用一些物理手段让你失忆!”
这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本人都说了叫‘哥哥’嘛。
“是是是,我错了,美貌的依斯莲大人——”
青年举起双手投降,虽然说的话却不像是投降的样子。
“诸、琴、洌、月!”
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一个憋着笑意,一个佯装愤怒,目光在空中交汇。
“...”
“...”
对视不过三秒。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两人一同爆笑。
笑够了之后,依斯莲几步跨了过去,习惯性的搂住好友的脖颈,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将人带得一个趔趄,刚刚的小尴尬瞬间消失。
“你小子,怎么找过来的?我还想着给你个惊喜呢!”
“你哪次回来是惊喜?不是提前发信就托人带话,还有你这头发,十公里外我都能认出来!”
“我这不是怕你酒馆忙吗?”
依斯莲嘿嘿一笑,顺手接过诸琴洌月手里的布包,掂了掂。
“给我带的?算你有良心,饿死我了,遗迹里我啃了半个月的干粮,恶心死了。”
他翻出布包里诸琴洌月亲手做的烟熏牛肉三明治,直接开始大快朵颐。
依斯莲一边吃,还一边说着遗迹里的趣事。
青年的声音很洪亮,语气雀跃,带着久别归乡的急切和对老友的思念。
是荒野、阳光和鲜活的气息。
所以,诸琴洌月怎么也想不通,眼前这个开朗活泼,吓哭小孩儿又笨拙去哄的好友,怎么会变成预知中那个只剩毁灭与疯狂的家伙呢?
“对了,阿兰呢?又跑了?”依斯莲两口干掉大半个三明治,把剩下的塞进去又拿起另一份三明治,才腾出嘴来问。
诸琴洌月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脸上的笑容不变。
“阿兰的假期就那么几天,等不到你了,昨晚就走了,他说等他回来再请你喝小麦果汁。”
“啊?”依斯莲夸张地哀叹一声,随即撇了撇嘴,“这家伙,忙不死他!”
依斯莲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吃掉,把垃圾和布包好好收拾了起来,才背上行李。
青年的声音也平稳温和了下来,带着认真。
“走吧,先带我去墓地吧。”
“...好。”
依斯莲清了清嗓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洌月,我...”
“道歉的话就不用说了,缪芸奶奶的性格你们也是知道的,她怎么会怪你们呢?”
缪芸奶奶生前总说:孩子都是蒲公英的种子,有非做不可的事情,有非去不可的地方,飞得越远,越令人安心。
依斯莲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单手拍了拍诸琴洌月的肩膀,以示安慰。
——
“啧,该死的黑魔法师。”
虽然已经知道墓地被毁的事情了,但依斯莲看着不远处还有些没来得及收拾的狼藉,还是忍不住生气,低声咒骂了一句。
断裂的碑石胡乱地堆在一旁,翻出的泥土颜色犹新,与周围宁静的绿意格格不入。
“打架便打架呗,波及亡者安眠之地算什么本事?我们因底拿的人招谁惹谁了?”
诸琴洌月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虽然在信里说了墓地被砸的事情,却没说这件事和巫泽兰有关。
距离那场风波已过去七日,诸琴洌月忙得脚不沾地,他一边协调镇上重修墓地的事宜,一边抓紧巫泽兰离开前最后的时间学习基础魔法,连他的酒馆都没开门。
也就是依斯莲回来得巧,否则他高低得休息个两三天再说。
“镇上已经着手开始重建了,资金是充裕的,应该等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往日的宁静了。”
诸琴洌月所说的‘充裕’实在是保守了。
他本来也想捐一点资金的,但奈何巫泽兰提供的资金数量实在是太夸张了,就算墓地整个重建,都还能剩余很大一部分用于因底拿其他本地公共设施的建设。
依斯莲闻言,紧绷的嘴角微微松了松,没再说什么。
他在缪芸墓前卸下行囊,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束用油纸仔细包裹的铃兰,单膝蹲下,将花束放在墓碑前。
青年挺拔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异常安静,只有那抹粉色长发随着微风轻轻拂动。
偶有强烈的山风掠过林梢与草叶,发出沙沙的轻语,温柔得如同逝者的抚慰与低语,令依斯莲红了眼眶。
许久,依斯莲才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双眼。
他拍了拍膝盖上的草屑,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奶奶...有给我们留什么话吗?”
诸琴洌月站在他侧后方,目光落在白色的铃兰上,摇了摇头。
“她说没必要,有事自然会去梦里找我们。”
“哈哈哈哈哈...”
依斯莲先是一愣,随后爽朗得笑出声。
他仿佛还能看见老太太叉着腰,笑骂着说这话的生动模样。
笑过之后,他重新看向小小的墓地,神情变得认真而坚定。
“奶奶,您放心,我们几个以后都会好好的,您安心待在下面吧,不用惦记我们。”
依斯莲话糙理不糙,但这恰恰是奶奶希望听到的承诺。
然而...他们的未来...
预知的画面依旧不受控制地在诸琴洌月的心头萦绕,他始终无法接受好友们反目成仇,刀剑相向的场景。
他们的未来,真能如阿莲此刻所愿,好好的吗?
青年的沮丧只持续了短暂一瞬。
因为他已经确定,预知的画面并非无法改变了。
某种意义上,原著漫画的内容于他而言也是一种预知,而在原著中,可绝对没有一位叫做‘诸琴洌月’的角色。
而在他的预知里,诸琴洌月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为了复仇,难道也要杀了洌月吗!’
这本身就是一种未来可以改变的预示。
如果真是这样,那目前为止进度依旧是0%的救赎线该怎么进行,他就有头绪了。
“走吧,洌月,我想喝你酿的酒!你说好等我再回来要请我喝的!”
“喝,都可以喝!管够!”
诸琴洌月抛却心底最后一丝惆怅,笑着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