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烟火》芒芒雪芙

17、第 17 章

　　巷陌深处有茶香

　　清晨的雾还没散尽时，我总爱沿着老巷的青石板路散步。石板被岁月磨得发亮，缝隙里嵌着去年秋天落下的梧桐叶，踩上去会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谁藏在暗处轻轻翻书。巷口的早点铺冒着白汽，蒸笼里的糯米香混着豆浆的清甜飘过来，却总被一阵更清苦的香气截住——那是巷尾张阿婆的茶摊。

　　张阿婆的茶摊没有招牌，只有一张掉了漆的木桌，四条腿用红绳绑着竹片才勉强放平。桌上摆着三个粗瓷罐，分别装着龙井、碧螺春和她自己晒的野菊花茶。我第一次注意到这个茶摊，是因为暴雨突至，我慌慌张张躲到她的油纸伞下，她没说话，只是推过来一杯温热的菊花茶，杯沿还沾着一片没捡干净的花瓣。

　　“这茶是后山采的，晾了半个月才好。”阿婆的声音像泡开的茶叶，软乎乎的带着暖意。我捧着杯子小口喝，菊花的清苦在舌尖散开，后劲儿却泛着甜，像小时候外婆煮的梨水。那天雨下了很久，阿婆跟我讲她年轻时的事：二十岁嫁过来，跟着丈夫在巷口开茶馆，后来丈夫走了，茶馆拆了，她就摆了这个小摊，一摆就是三十年。“每天煮一壶茶，等老主顾来聊聊天，日子就不慢了。”她说这话时，手指摩挲着粗瓷罐的纹路，阳光透过雨帘落在她银白的头发上，像撒了一层碎茶末。

　　往后我常去阿婆的茶摊，有时是清晨，有时是傍晚。清晨的茶最鲜，阿婆会用刚烧好的泉水冲泡龙井，茶叶在杯中慢慢舒展，像一群睡醒的绿蝴蝶。她总说“茶要趁热喝，人要趁暖活”，说着就给我添茶，茶汤溅在桌角，留下一圈浅褐色的印子，后来我发现，木桌上这样的印子密密麻麻，像谁用茶写的日记。

　　有次我带着刚买的新书去茶摊，阿婆凑过来看封面，眼神不太好，得把书举到眼前。“这字真秀气，”她笑着说，“我年轻时候也爱读书，就是后来忙茶馆的事，书都压箱底了。”那天她给我泡了碧螺春，说这茶最配书香。我翻书的时候，她就坐在旁边择菜，偶尔抬头看看我，嘴角带着笑。风从巷口吹进来，掀动书页，也吹得桌上的茶烟轻轻晃，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所谓安稳，不过是有人陪你喝一杯茶，看几页书，任凭巷外的世界车水马龙。

　　秋天的时候，巷子里的梧桐叶落得满地都是，阿婆会把落叶扫到茶摊旁边，堆成一小堆。“等晒干了，烧火煮茶最香。”她说着就示范给我看，把干树叶塞进小泥炉，火苗“噼啪”一声跳起来，映得她的脸红红的。煮的是老白茶，茶叶在壶里滚着，香气里混着树叶的焦香，喝一口暖到胃里，连带着心里的烦躁都散了。有个穿中山装的老爷爷常来喝老白茶，他是阿婆的老主顾，年轻时在茶馆里认识的，现在每天都来，两人不怎么说话，就坐着喝茶，看落叶飘下来，像在共同守着一个不说话的秘密。

　　冬天来得猝不及防，第一场雪下的时候，我裹着围巾去茶摊，发现阿婆的木桌旁多了个煤炉，炉上坐着一把粗陶壶，咕嘟咕嘟煮着姜茶。“天寒，喝这个暖身子。”阿婆递给我一杯，姜的辛辣混着红糖的甜，喝下去浑身都热起来。雪落在油纸伞上，簌簌地响，巷子里没什么人，只有我们俩的说话声和壶里的咕嘟声。阿婆说她小时候，冬天里母亲总煮姜茶，她和弟弟围着炉子抢着喝，现在弟弟在外地，好几年没回来了。“不过没关系，”她指着我说，“现在有你陪我喝茶，也挺好。”

　　开春的时候，巷子里要翻新，施工队在巷口搭起了围栏，说要把青石板路换成水泥路。我去茶摊的时候，阿婆正蹲在地上，用布擦着青石板上的茶渍。“这路要没了，”她叹了口气，“以后想踩踩这石板，都没地方了。”那天我们没喝茶，就坐在木桌旁，看着工人搬东西，听着电钻的声音。阿婆说，她的茶馆拆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坐在废墟旁边，看了一下午。“不过日子总要往前过，”她忽然笑了，“以后我把茶摊搬到新路边，照样有人来喝茶。”

　　翻新后的巷子变了样，青石板路换成了平整的水泥路，梧桐树上挂着彩灯，巷口的早点铺变成了连锁奶茶店。我以为阿婆的茶摊不会再出现了，直到某个清晨，我又闻到了那熟悉的茶香。阿婆把茶摊搬到了巷尾的老槐树下，木桌还是那张掉漆的，粗瓷罐也还在，只是旁边多了个小牌子，上面写着“老茶摊，两块钱一杯”。

　　我走过去，阿婆笑着推过来一杯龙井：“新泡的，尝尝。”茶汤还是那样清亮，茶叶还是那样舒展，喝在嘴里，还是熟悉的清苦和回甘。槐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阳光透过树叶落在木桌上，留下斑驳的影子。阿婆说，这几天老主顾都回来了，还有些年轻人好奇，也来喝她的茶，说比奶茶好喝。“你看，”她指着不远处的奶茶店，“再新的东西，也比不过老味道。”

　　后来我因为工作调动，要离开这座城市。离开前的那天清晨，我又去了阿婆的茶摊。她给我泡了一杯野菊花茶，还是带着花瓣的那种。“路上喝，”她说，“清热降火，别总着急上火。”我捧着杯子，眼泪差点掉下来。阿婆拍了拍我的手：“以后回来，还来我这喝茶，我还在这等你。”

　　车子开出巷子的时候，我回头看，阿婆还站在槐树下，朝我挥手，阳光落在她的银白头发上，像撒了一层碎茶末。巷子里的奶茶店放着流行歌曲，声音很大，却盖不住那阵熟悉的茶香，那香气从巷尾飘过来，钻进车窗，落在我的手背上，像阿婆轻轻的抚摸。

　　我知道，无论我走多远，无论城市变得多快，总有那么一条老巷，巷尾有个老茶摊，有个老人煮着热茶，等我回去。因为我明白，那不是普通的茶摊，那是岁月留下的暖，是人心深处的安，是无论走多远，都能找到归途的味道。就像阿婆说的，茶要趁热喝，人要趁暖活，而那些藏在巷陌深处的茶香，就是最暖的活法。
　　巷陌深处有茶香

　　清晨的雾还没散尽时，我总爱沿着老巷的青石板路散步。石板被岁月磨得发亮，缝隙里嵌着去年秋天落下的梧桐叶，踩上去会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谁藏在暗处轻轻翻书。巷口的早点铺冒着白汽，蒸笼里的糯米香混着豆浆的清甜飘过来，却总被一阵更清苦的香气截住——那是巷尾张阿婆的茶摊。

　　张阿婆的茶摊没有招牌，只有一张掉了漆的木桌，四条腿用红绳绑着竹片才勉强放平。桌上摆着三个粗瓷罐，分别装着龙井、碧螺春和她自己晒的野菊花茶。我第一次注意到这个茶摊，是因为暴雨突至，我慌慌张张躲到她的油纸伞下，她没说话，只是推过来一杯温热的菊花茶，杯沿还沾着一片没捡干净的花瓣。

　　“这茶是后山采的，晾了半个月才好。”阿婆的声音像泡开的茶叶，软乎乎的带着暖意。我捧着杯子小口喝，菊花的清苦在舌尖散开，后劲儿却泛着甜，像小时候外婆煮的梨水。那天雨下了很久，阿婆跟我讲她年轻时的事：二十岁嫁过来，跟着丈夫在巷口开茶馆，后来丈夫走了，茶馆拆了，她就摆了这个小摊，一摆就是三十年。“每天煮一壶茶，等老主顾来聊聊天，日子就不慢了。”她说这话时，手指摩挲着粗瓷罐的纹路，阳光透过雨帘落在她银白的头发上，像撒了一层碎茶末。

　　往后我常去阿婆的茶摊，有时是清晨，有时是傍晚。清晨的茶最鲜，阿婆会用刚烧好的泉水冲泡龙井，茶叶在杯中慢慢舒展，像一群睡醒的绿蝴蝶。她总说“茶要趁热喝，人要趁暖活”，说着就给我添茶，茶汤溅在桌角，留下一圈浅褐色的印子，后来我发现，木桌上这样的印子密密麻麻，像谁用茶写的日记。

　　有次我带着刚买的新书去茶摊，阿婆凑过来看封面，眼神不太好，得把书举到眼前。“这字真秀气，”她笑着说，“我年轻时候也爱读书，就是后来忙茶馆的事，书都压箱底了。”那天她给我泡了碧螺春，说这茶最配书香。我翻书的时候，她就坐在旁边择菜，偶尔抬头看看我，嘴角带着笑。风从巷口吹进来，掀动书页，也吹得桌上的茶烟轻轻晃，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所谓安稳，不过是有人陪你喝一杯茶，看几页书，任凭巷外的世界车水马龙。

　　秋天的时候，巷子里的梧桐叶落得满地都是，阿婆会把落叶扫到茶摊旁边，堆成一小堆。“等晒干了，烧火煮茶最香。”她说着就示范给我看，把干树叶塞进小泥炉，火苗“噼啪”一声跳起来，映得她的脸红红的。煮的是老白茶，茶叶在壶里滚着，香气里混着树叶的焦香，喝一口暖到胃里，连带着心里的烦躁都散了。有个穿中山装的老爷爷常来喝老白茶，他是阿婆的老主顾，年轻时在茶馆里认识的，现在每天都来，两人不怎么说话，就坐着喝茶，看落叶飘下来，像在共同守着一个不说话的秘密。

　　冬天来得猝不及防，第一场雪下的时候，我裹着围巾去茶摊，发现阿婆的木桌旁多了个煤炉，炉上坐着一把粗陶壶，咕嘟咕嘟煮着姜茶。“天寒，喝这个暖身子。”阿婆递给我一杯，姜的辛辣混着红糖的甜，喝下去浑身都热起来。雪落在油纸伞上，簌簌地响，巷子里没什么人，只有我们俩的说话声和壶里的咕嘟声。阿婆说她小时候，冬天里母亲总煮姜茶，她和弟弟围着炉子抢着喝，现在弟弟在外地，好几年没回来了。“不过没关系，”她指着我说，“现在有你陪我喝茶，也挺好。”

　　开春的时候，巷子里要翻新，施工队在巷口搭起了围栏，说要把青石板路换成水泥路。我去茶摊的时候，阿婆正蹲在地上，用布擦着青石板上的茶渍。“这路要没了，”她叹了口气，“以后想踩踩这石板，都没地方了。”那天我们没喝茶，就坐在木桌旁，看着工人搬东西，听着电钻的声音。阿婆说，她的茶馆拆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坐在废墟旁边，看了一下午。“不过日子总要往前过，”她忽然笑了，“以后我把茶摊搬到新路边，照样有人来喝茶。”

　　翻新后的巷子变了样，青石板路换成了平整的水泥路，梧桐树上挂着彩灯，巷口的早点铺变成了连锁奶茶店。我以为阿婆的茶摊不会再出现了，直到某个清晨，我又闻到了那熟悉的茶香。阿婆把茶摊搬到了巷尾的老槐树下，木桌还是那张掉漆的，粗瓷罐也还在，只是旁边多了个小牌子，上面写着“老茶摊，两块钱一杯”。

　　我走过去，阿婆笑着推过来一杯龙井：“新泡的，尝尝。”茶汤还是那样清亮，茶叶还是那样舒展，喝在嘴里，还是熟悉的清苦和回甘。槐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阳光透过树叶落在木桌上，留下斑驳的影子。阿婆说，这几天老主顾都回来了，还有些年轻人好奇，也来喝她的茶，说比奶茶好喝。“你看，”她指着不远处的奶茶店，“再新的东西，也比不过老味道。”

　　后来我因为工作调动，要离开这座城市。离开前的那天清晨，我又去了阿婆的茶摊。她给我泡了一杯野菊花茶，还是带着花瓣的那种。“路上喝，”她说，“清热降火，别总着急上火。”我捧着杯子，眼泪差点掉下来。阿婆拍了拍我的手：“以后回来，还来我这喝茶，我还在这等你。”

　　车子开出巷子的时候，我回头看，阿婆还站在槐树下，朝我挥手，阳光落在她的银白头发上，像撒了一层碎茶末。巷子里的奶茶店放着流行歌曲，声音很大，却盖不住那阵熟悉的茶香，那香气从巷尾飘过来，钻进车窗，落在我的手背上，像阿婆轻轻的抚摸。

　　我知道，无论我走多远，无论城市变得多快，总有那么一条老巷，巷尾有个老茶摊，有个老人煮着热茶，等我回去。因为我明白，那不是普通的茶摊，那是岁月留下的暖，是人心深处的安，是无论走多远，都能找到归途的味道。就像阿婆说的，茶要趁热喝，人要趁暖活，而那些藏在巷陌深处的茶香，就是最暖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