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协议》云撸猫

60、十二、文明契约

　　科学院的全息投影室内，星澜面对玛拉姆、尼亚米与雷角，直接调出了经过整合与视觉化处理的数据流，三条色彩分明、螺旋交织的光带在空气中缓缓旋转。
　　“各位，”星澜的声音清晰而平稳，“我们已追溯并可视化了，那场席卷全球的‘孽力风暴’的源头。”
　　她指向第一条，那是一条如同活物般蠕动、缠绕着全球地图的黑色藤蔓。
　　“贪婪之藤。”她解释道，“它代表以‘潘多拉’为首的国际药企体系，它们有预谋地通过感染的动物与昆虫，将致命的毒液注入世界各大都市的血管。”藤蔓的尖端刺入地图上的城市，留下溃烂的模拟痕迹。
　　紧接着，是第二条，一道狂暴闪烁、不断炸开的紫色雷电。
　　“混乱之雷。”星澜继续，“当贪婪越过某个界限，星球降下这场磁暴的雷霆，瘫痪了所有依赖精密电磁的科技，这本是一种自救，意图闷杀病毒。但这道雷，却与病毒产生了致命的耦合……” 紫色雷电与藤蔓渗出的黑色毒液交织，衍生出跳动不祥的猩红脉冲，“那便是丧尸。”
　　最后，是第三条，一团不断内卷、最终将自己焚烧殆尽的橙色火焰。
　　“背叛之火。”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旧时代的权力机构，当外部的科技被剥夺，他们的第一反应却是将火焰转向内部，争夺残羹冷炙，直至……将自己彻底焚尽。”
　　三条光带最终扭结成一团污秽、混乱的能量团，然后缓缓消散。
　　“你们所见，便是旧文明晚期病态能量的最终形态。”星澜总结道，“简而言之：人类亲手拧开了毒气阀，而星球，则关上了所有窗户。我们，都是在这间密闭毒气室里，艰难寻找生路的幸存者。”

　　她转向雷角，目光诚挚：
　　“雷角，你带来的硬盘，是揭示这一切的最后一块拼图。野牛地的悲剧，并非因为你们不够强大，恰恰是因为某些群体曾造下的‘业’过于深重，而我们所有幸存者，都在被迫分担这份沉重的共业。”
　　雷角闻言，沉声道：“共业……那我族人所面对的东面森林，那股清晰的排斥与恶意，也是这共业的一部分吗？”他描述了那片变异森林，以及其中进行着诡异祭祀的丧尸猴，语气中充满对部落未来的担忧。
　　星澜沉吟片刻，给出了务实的建议：“你的感知没有错，当森林开始表达统一的意志，当动物出现如此反常的社会性行为，这本身已是一种智慧的雏形。对于这样的存在，保持距离，维持自身族群的低孽力状态，不去主动挑衅与侵犯，是目前最智慧的共存方式。”
　　她稍作停顿，补充了一个关键的提醒：“尤其需要注意的是，根据‘潘多拉’的罪行记录，那片森林的集体意识，极有可能对特定群体，比如那些黄毛幸存者，保留着某种来自基因或历史记忆层面的深刻敌意印记，他们被袭击的风险，远高于你们。”
　　最后，她就森林的未来给出了一个推测：“至于更遥远的未来……我们观测到，翡翠境的雨林正在缓慢扩张，那是星球生命力的极致体现。我有一个推测：若有一天，翡翠境的边界真的蔓延至野牛地，你所说的那片森林意识，可能被更宏大、更古老的盖亚意识包容、同化与净化。届时，它或许能摆脱过去的痛苦记忆，回归到星球生命网络更和谐的频率之中。”

　　玛拉姆的手指敲击着桌面，语气里带着愠怒：“所以，我这些年倾尽全力填埋的核废料，其实是在替旧文明那群蛆虫擦屁股？”她突然冷笑一声，斩钉截铁地划下界限，“合作可以，但撒哈拉，不卖任何矿产。”
　　尼亚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冷静些玛拉姆，就算想卖，如今这世道，谁能运得走？何况，生物能技术的道路，或许正在让那些埋在地底的‘黑金’变得不再那么重要。”她转向星澜，递出橄榄枝，“我们可以分享在贫瘠土地让作物存活的经验，以及应对变异毒素的草药知识。”
　　雷角掌心跳跃起一簇不安分的电火花，他左颊的灼痕似乎都更亮了些，沉声道：“所以，风语族祖先的预言没错，‘白牛终将被自己锋利的角刺穿喉咙’。”随即抬起头，带着一丝与他威猛形象不符的、略显局促的神情问道：“那……你们这边，还需要现成的电能吗？不过，我最多只能再留五天，野牛地离不开人，变异体太多了。”
　　玛拉姆和尼亚米也颔首，表达了同样的时间限制。
　　星澜脸上露出了捕获猎物般的笑容：“足够了！只需利用闲暇‘打个短工’就好。”她环视三人，笑眯眯地，“坦白说，我们可太需要诸位的力量了。”

　　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三位客人，“还有一些可能是新的能源方向的信息，我们这边也有一些发现与各位共享。”
　　她示意大家稍坐，然后调出了关于“生命结晶”的初步资料——东鲁故道的影像、能量频谱图，以及那枚翠绿结晶的模拟图。
　　“我们在一处被成功净化的土地上，发现了这种纯粹由生命能量凝结成的晶体。它稳定、洁净，能量模式完全独立于变异生态和晶核。”星澜的声音带着一种克制下的兴奋，“我们相信，这并非孤例，当一片土地的创伤被真正治愈，星球可能会以这种形式，回馈给修复者一种……更本源的‘谢礼’。”
　　尼亚米的眼中立刻迸发出浓厚的兴趣，作为与植物和大地最为亲近的异能者，她几乎在瞬间就理解了其中的共生逻辑与无限潜力。
　　玛拉姆抱起手臂，黝黑的手指摩挲着下巴，看着影像中那枚结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老茧、与岩石沙土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手掌，若有所思，但没有说话。
　　雷角的反应则最为剧烈，他左颊的灼痕似乎都因情绪的波动而微微发亮。他看到一个建立在“治愈”上的未来图景，而这个新图景，似乎与他以及那片依然在挣扎的红土地，隔着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一种混合着震惊、向往，以及强烈不甘的复杂情绪，让他攥紧了拳头，最终化为一声压抑的冷哼。
　　“……美好的童话。”他偏过头，但随即又猛地转回头，盯着星澜，眼神锐利得像要劈开谎言：“我见过你说的这种结晶！”
　　星澜瞳孔微缩：“你在哪里见过？”
　　“在东面的森林里。”雷角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战栗通过翻译器传递给了在场每个人，“但不是这种颜色……是暗红色的，在搏动，丧尸猴献祭的对象就是它！”
　　这番话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骤然凝固，星澜脸上的从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你能确定吗？它的能量感觉是怎样的？”
　　“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然后攻击了我的意念！”雷角斩钉截铁。
　　星澜深吸一口气：“如果那是真的……那么东面森林的规则，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也更危险，那可能是一种……基于极端痛苦和怨恨的‘污染性共生’。”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雷角，听着，现在更不能用暴力去挑衅它了，暗红结晶很可能就是那片森林扭曲意志的能量核心，激怒它的后果我们无法承受。”

　　“哦。”
　　这时玛拉姆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脸上依旧是那副略带不耐烦的硬朗表情，像是想起什么，随手伸进自己的工装服内侧口袋，粗糙的手掌在里面掏了掏。
　　然后，在星澜、尼亚米、雷角，以及在场所有人员的注视下，她像抓出一把石子般，随手将七八颗闪烁着土黄色光泽、大小不一的结晶，“哗啦”一声丢在了星澜面前的操作台上。
　　那些结晶在光线下散发着浑厚的光芒，其中蕴含的纯净大地能量，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为之一振。
　　“你们说的是这个？”玛拉姆用她那带着砂石摩擦质感的声音，平淡地陈述道，“我那边，这种石头很多，填埋废料的时候，顺手捡的。”
　　刹那间，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尼亚米先是愕然，随即看向玛拉姆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笑意和“你居然藏了这么大个秘密”的调侃。
　　星澜看着操作台上那堆足以颠覆现有能源格局的“石头”，又看向一脸“这很值得大惊小怪吗？”的玛拉姆，即便是她，也花了足足两秒钟才消化掉这个信息。她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混合着极度惊喜和巨大荒谬感的语气，轻声确认：
　　“……玛拉姆女士，你是说，在撒哈拉，这种‘石头’……很多？”
　　“多到碍事。”玛拉姆抱起手臂，确认了这个让所有人心脏停跳的事实。
　　“……”
　　林越忍着笑打破沉默：“果然不愧是‘星球老板’的‘优秀员工’，玛拉姆女士，恭喜成为全球首富。”随后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结晶，意味深长地说道，“谁能想到呢？旧时代里的资本拼命倾倒的废料，在末日后，资本因此而覆灭，废料倒成了新纪元的第一座矿脉。”
　　而一旁的雷角，他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他看看台上那堆土黄色的“石头”，又看看玛拉姆波澜不惊的脸，一种巨大的不公平感淹没了他。他为之苦战、付出惨痛代价守护的土地，与对方在顺手修复中就能捡到宝藏的土地，形成了残酷的对比，他左颊的灼痕火辣辣地发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那句话：
　　“……可恶！”

　　星澜从震惊中迅速恢复，她转向玛拉姆，目光闪闪：
　　“玛拉姆女士，你拿出的不是石头，是通往未来的基石。我们无法用旧时代的货币来衡量它，那是一种侮辱。”
　　“我们希望能用这些，来交换你带来的基石。”
　　她随之在全息台上列出条件：
　　- 核心技术与设备：
　　基于玛拉姆的土系异能特性优化设计，能从干燥空气中提取淡水，并提供配套的、抗风沙的地下储水系统建造技术支持。
　　预制的生物能-岩土复合结构单元，让玛拉姆只需动用少量异能即可快速激活，极大提升区域的防御强度与速度。
　　- 专属能力强化与后勤保障：
　　由莫工团队根据现有数据，为她个人定制的、更安全高效处理核废料的理论推演。
　　为尼亚米的绿洲提供一套独立的防护与能源系统，确保即使在玛拉姆无法分身时，绿洲也能拥有强大的自保能力。
　　- 一份象征性的“礼物”：
　　附有种植心得的耐辐射、高生命力种子包。
　　星澜最后陈述：
　　“这是我们两个群体之间，基于对未来的共同判断，所进行的第一次战略资源互换。我们希望，撒哈拉能成为未来新秩序中，最稳固的基石之一。”

　　不等玛拉姆回应，林越就用她那特有的、略带疏离的观察者语气，微笑着调侃：“星澜首席，你这份‘报价单’，让我想起旧纪元历史书上，殖民者用玻璃珠和伪造铜饰从撒哈拉原住民手里换走的黄金和钻石。”
　　星澜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点了点头顺势接过了这个尖锐的比喻，她看向玛拉姆，眼神是一贯的坦诚：
　　“林越提醒得很好，但玛拉姆女士，请看清其中的本质区别：那些玻璃珠是虚伪的装饰品，而我们所提供的，是能让你和你的族人在撒哈拉活下去、并活得更好的‘工具’与‘知识’。”
　　她指向全息图上的冷凝塔和防御工事：
　　“这不是在用‘玻璃和铜’交换你的‘黄金和钻石’，我们是在用如何打井的技术，交换你从井里打上来的第一桶水。这桶水对我们至关重要，它能救急；但拥有了打井的能力，你和你的后人，将永远不再受困于水源。”
　　“旧时代的交易核心是欺骗与掠夺，用浮华换取实质。而我希望建立的，是共生与赋能，用我们独有的创造能力，交换你们独有的自然馈赠。”
　　玛拉姆抱起手臂，那双看惯了大漠风沙的眼睛里锐光一闪，直接盯住星澜，带着一种近乎野兽直觉的洞察力：
　　“这些条件，听着是挺好。” 她沙哑地开口，“但这些东西，是你们早就为我们这趟来访准备好的吧？在我掏出这些石头之前。” 她用下巴指了指操作台上的结晶，“你们又不知道我有这个，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所以，用你们准备好的通用方案，来换我自己都不知道价值的意外之财……”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近乎狡黠的表情，“你们是不是，得再添点别的？”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尼亚米忍不住扶额，仿佛在说“又来了”；雷角则冷眼旁观，想看看星澜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敲竹杠。
　　星澜眼中闪过惊讶，迅速开始在脑中盘点可以再追加的战略资源或技术上的额外要求。
　　“很公平，玛拉姆女士。” 她谨慎地回应，“那么，你希望我们增添什么？”
　　玛拉姆没有立刻回答，她挠了挠布满岩脉般战纹的下巴，仿佛在认真思考一个世界性难题。片刻后她抬起头，用一种讨论重大决策的严肃口吻说道：
　　“辣椒种子。”
　　“……什么？” 星澜以为自己听错了。
　　“辣椒种子。” 玛拉姆重复了一遍，语气笃定，“越多越好，越辣越好，你们第一天招待的那个红油馄饨，吃起来就很有滋味。”
　　她受损的味觉在尝到那种刺激的痛感后，才感受到活着的滋味。
　　“噗——”
　　一旁的林越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对玛拉姆说：“那今天午饭时请一定要尝尝我们的‘红油煮鱼’。”
　　星澜也愣了一秒，随即放松的笑意在眼底化开。
　　“没问题！” 她回答得异常干脆痛快，笑容里甚至带上了如释重负的亲昵，“我们会为您准备一个特级辛辣种子库，并且附上最详尽的栽培指南与食谱，保证能让撒哈拉的餐桌上，顿顿都有滋有味！”
　　“成交。” 玛拉姆满意地哼了一声，终于伸出手，将那堆“碍事的石头”往前又推了推。

　　雷角目光扫过桌上那些象征着无限可能的结晶，最终落回星澜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坦率的无奈。
　　“星澜首席，你的诚意我看得到，但野牛地……除了干瘪的玉米和仇恨，目前恐怕拿不出什么值得交易的东西。” 他摊开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操控雷电后的焦灼气息，以及一种无能为力的空虚，这位强大的雷神，在此刻承认了自己在“新经济”领域的赤贫。
　　“不需要用东西来交易。” 星澜立刻接话，“确实如刚才所说，我们一早就准备好了技术分享，何况你带来的硬盘，那份过去的真相，本身就是最昂贵的货币，它让我们所有人避免了在未来可能犯下的、足以致命的错误。这份贡献，无法用任何数量的结晶来衡量。”
　　她操作全息台，调出为野牛地准备的方案，核心要点被高亮显示：
　　- 针对性的土壤净化方案
　　- 对东境森林“非对抗性”防御/隔离带设计图
　　- 总部无偿援建，并提供初期能源的“晶核-生物能”复合灌溉系统（一期）建设承诺
　　“华夏有句古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星澜凝视着雷角，目光灼灼， “我们正在做的，就是帮你，也帮我们自己，找到在野牛地那片饱受创伤的土地上，能够持续渔猎未来的方法，这是基于你提供的地图，我们共同必须完成的路径规划。”

　　星球首富·玛拉姆并不在意自己的新头衔，她一边回味着“红油煮鱼”的味道，一边直接走向总部外围的荒芜之地，双臂张开按在大地之上，伴随着低沉的轰鸣，方圆千亩的土地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抚平、压实，深埋地下的碎石与变异根系被强行排挤而出，化作边界处一道坚实的矮墙，一片易于灌溉、土质肥沃的安全耕地就此诞生；她还顺带加固了关键段的防御工事，岩石在她手下如同温顺的泥坯。
　　尼亚米的“教室”就设在新建的试验田边，她不仅向总部的农业技术人员传授如何在贫瘠土壤中保水保肥，如何辨别有益的共生植物，更对着前来旁听的雷角，详细讲解了哪些耐旱植物能帮助固定沙土、指示水源；抽空还帮助医疗站优化了数种解毒剂的提纯工艺。
　　雷角则被请到了生物能电网的核心调控中心，根据指示将一丝丝微小的电弧探入复杂的能量回路中，准确定位并帮助技术人员屏蔽了几处困扰已久的脉冲干扰源，还根据自己的感知经验，指导他们绘制了更符合实际环境的雷电能量分布与引导图，为未来可能的区域性防灾提供了宝贵数据。
　　五日之期转瞬即逝，他们带着量身定制的生物能设备图纸、学到的知识、优良种子以及菜谱，踏上了归程的路，这是他们用自身的知识与力量，为自己和族人换取的、通往新未来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