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日子》熊猫凶猛

55、出院

　　脸上有暖暖软软的东西在一下下的拍打他，身体像是陷在流沙中般，有种温暖的沉重感，压迫、拉扯着他往下沉。他努力了很久，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然后一个小手掌就啪的一声打到了他脸上。

　　“爸爸，醒了。”

　　毕常宁转过脸，看见一张小脸，用天真的眼神望着他：“爸爸。”

　　马兰的孩子，原来叫谷小雨现在和他姓叫毕小雨。好吧，不得不承认，还是他原来的姓好听点。毕常宁没想到，自己醒过来脑子里首先想到的，竟然是孩子的姓名问题。他笑了笑，可惜他不能说话，不然他肯定会问：“妈妈呢？”

　　而且因为躺的时间太久，身体乏力也不太能做大动作，所以他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毕小雨把刚从嘴里拿出来沾满口水的手拍到他脸上：“爸爸，吃饭饭，妈妈。”

　　好吧，现在知道马兰干嘛去了。病房里除了他应该还有两个病人，不过两张凌乱的空床铺，显然表示他们都不在。

　　他左右摆动着脖子，防止毕小雨把手上的鼻涕擦到他脸上，可一动脑袋就觉得伴着眩晕的疼痛朝他袭来。房门发出‘吱嘎’一声，打开了，毕常宁用求救的眼神看向门外。

　　毕常宁看着门口的人，走廊在他身后氲成一片灰暗的色调，他高大的身影迎着窗口的阳光，让人看着就胸口一阵揪紧，简直比天降真神还令毕常宁感动和震撼。

　　毕小雨终于成功的把鼻涕擦到了毕常宁脸上，然后他转身看向门口，好奇的注视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褚泽骁没想到能这么顺利的见到毕常宁，而且病房里除了一个孩子没有其他人。他平复了下心情，走过去。然后拉了张凳子坐在病床边上，毕小雨退去一开始的好奇就开始蹬鼻子上脸，笑嘻嘻的趴到褚泽骁膝盖上望着他。褚泽骁顺手把他一把抱到膝盖上坐好，然后看着毕常宁，问了声：“还好吗？”

　　毕常宁脸上呆愣的表情还没有退去，却因为这句问候，一下子皱了起来。眼泪突然的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褚泽骁用慌乱心疼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握住他的手：“没事了……”

　　毕常宁说不清楚他自己为什么哭。或许可哭的事情太多了，这些情绪平时都堵在胸口太久。这么多年，他一言不发，在其他人面前他只是一个叫毕常宁的男人，一个儿子、一个过得去的丈夫、一个身患残疾的内向可怜男人。只有在他面前毕常宁三个字是有意义的，是代表一个人鲜活的爱过、痛过、挣扎过、努力过的存在。他只想也只能对他哭。

　　毕小雨看看毕常宁又看看褚泽骁，突然瘪了瘪嘴，哇的一声也哭了出来。这一下褚泽骁可真的慌了，床上躺着的还没安抚好，怀里抱着的小的又哭起来了。

　　他一边抖着腿上的孩子一边握着毕常宁的手，语无伦次起来：“乖、乖，不哭了，好乖。常宁，没事了，我来了。好乖……”

　　毕常宁被毕小雨这么一闹也哭不出来了，看着褚泽骁哄孩子的样子笑了起来。

　　“哎呀！你醒了！”

　　马兰去医院食堂买了饭菜，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毕小雨在哭。原本她打算带着毕小雨一块儿去，可今天周日，食堂人多她就把毕小雨放在病房，快速的打了饭菜就往回赶。听见毕小雨哭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紧忙推门进来，却发现毕常宁已经醒了。当然，随即她也发现了，坐在毕常宁身边的男人。

　　她纳闷毕常宁竟然还有朋友，和他结婚快两年了，除了宋清，她根本不知道他还有其他朋友。她上下打量了这个男人两眼，觉得非常的眼熟。打量的同时，她把饭菜放到床头矮柜上，问了声好：“你好，你是常宁的朋友？”

　　“你好，褚泽骁。”

　　毕小雨看见马兰进来，第一时间从褚泽骁腿上蹦了下来，此刻他看见褚泽骁朝马兰伸出手，自己主动的把小手放上去：“小雨。”

　　马兰笑着一把抽出小雨的手：“不好意思，孩子淘气……”话还没说完她脑中灵光一闪：“啊！是你啊！你竟然认识我们家常宁吗？你和电视上有点不一样，电视上穿的挺正式的，没想到您私底下穿的这么随意。”

　　褚泽骁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笑了笑：“哦，工作的时候总是会比较注意形象的。我和常宁是老相识了，也不拘泥这些。”

　　“哦，难怪每次有你的节目他都会看，有时候看不到还生气。这么温吞的人生那么大的气，看来你们关系应该很好。”

　　毕常宁看着两人聊天，觉得格外的不自在。可褚泽骁却泰然自若得很：“是的，我们关系很好。”他加重了很好两个字的语气，毕常宁垂下眼睫，否则眼中心虚的神色必然会将他出卖。

　　“你看我来的这么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来。”

　　“嗨！都是朋友，还这么客气干嘛？你贵人临贱地已经是给我们很大的面子了。”

　　“不、不，我确实是来得太匆忙，不够周全。这样吧。”

　　说着，褚泽骁从领口拉出一根绳子，绳子下面拴着一个黑的发亮的吊坠。他从脖子上取下来，拉过毕常宁的手，将坠子放在他掌心：“这是我贴身带着护身用的，你收着吧。”

　　马兰在边上看着嘴上说着——这怎么好意思？一边凑上前去看，刚靠近就闻到那坠子有股馥郁的香味。

　　“好了，既然看过了，我也该走了。”

　　褚泽骁说这句话的同时，发觉自己的衣摆被抓住了。毕常宁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等到他自己反应过来，便像被电打了一样，飞速的放开了手。

　　褚泽骁笑看着他：“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马兰对于他语气中过分的温柔稍微感到惊讶，还有毕常宁的反应也让她隐隐觉得不对劲。可还没等她好好分析，褚泽骁便冲她笑了笑：“我走了，再见。”

　　已经入夏了，太阳晃眼的厉害。褚泽骁从医院里出来，找了个背阴的地方抽了两支烟。他真的是太匆忙了，身上的衣服是家居服，脚上的布鞋也是随便穿了出来的。除了钱包他什么也没带出来，当毕常宁出事的消息传到他这里的时候，他脑袋一片空白。还好……他没事。

　　翟曜醉醺醺的躺在床上，李奇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他。终于到了他要离开的时候，这一天他等了太久了。看着容颜憔悴的翟曜，李奇心里出奇的平静，事到如今他竟然对他没什么恨意。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换成单纯的合作伙伴，或许今天会是另一番样子。

　　李奇笑了笑，算了，一切已成定局。

　　镜子里的男人清瘦了，脸色也不好。因为伤口头发也被剃光，看起来真的不是一般的狼狈。住院的这段时间褚泽骁又来了一次，不知是不是两次马兰都在，他略坐坐便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心里那种巨大的痛楚和喜悦渐渐退去，更多的是不安和无奈。

　　因为彼此都知道，这样的见面其实毫无意义。他们早该认清，当年的选择注定了今天的结果。

　　毕常宁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笑，就要出院了，一切还是会回到原点的。

　　毕常宁出院回家的那一天宋清来了，宋清也瘦了，她穿着黑衬衫黑长裤靠在车边，单薄的一折就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宋清永远是一身的黑衣，加上她冷漠的神情和寡言，总给人一种凌厉的压迫感。虽然她只是个20出头的女子。

　　“上车吧，送你回去。”

　　马兰拎着毕常宁住院时用的洗漱用品，笑呵呵的对宋清说：“谢谢宋小姐，我们正愁打不着车呢。这快中午了好多出租都交班。”

　　“大车车。”还没等大人上去，毕小雨就迫不及待的趴在了车门上。

　　毕常宁对她点点头表示感谢，一行人便上了车。

　　这次宋清身边没有别人，于是她亲自开车。毕常宁坐在副驾驶，马兰和孩子坐在后面。一路无话，等到快把毕常宁送到目的地时宋清对他说：“这段时间我比较忙，没来看你。”

　　毕常宁很意外她会对自己解释，对于她没来看望自己这件事，其实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宋清和他家之间的关系很奇妙，说是挚友，却从不交心交底，说不是，却处处帮他们。虽然知道的不详细，可是从宋清每次身边带的人来看，恐怕她现在的背景和所做的事情并不单纯。包括她自己，身上的气质也早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少时只是觉得她沉默内向，如今却能感觉她身上有了一丝冷冽的慑人气息。

　　“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更幸运。”
　　发现毕常宁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宋清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吐出这句话。毕常宁看着她漂亮的侧脸，点点头，收回了目光。

　　宋清把他送到家门口，临走前从车窗内伸出脑袋说了句：“最近可能会有人来找你。”

　　毕常宁用问询的眼神看着她，宋清耸耸肩：“或许，我只是这么猜想。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