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坠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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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局中止，小卡清点着抽屉里的现金，厚厚的一沓，需要两只手才能握住，顿时喜笑颜开。杜总就站在身旁，他捧着钱献上，眼睛亮晶晶的。
“小卡，辛苦了。”杜总笑呵呵地搂上他的肩膀，“咱们吃完饭继续。”说着便把那沓钱放回抽屉，带他去了包厢。
“来，坐我旁边。”杜总招呼他坐下，“这顿饭你什么都不用干，你就跟我们一起吃，这一桌都是自己人。”
小卡本来还想推脱一下的，但看见了忙进忙出积极表现的熊玲玲，一屁股就坐下了。
“那杜总，我给您倒酒。”小卡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一边又伸手拿起酒瓶。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即厌恶他现在这幅谄媚的嘴脸，但坐在这里看着曾经算计压迫过他的人正在伺候自己，又愉快舒畅到极致，仿佛身上正在过电，那电流激发出了身体里每一个细胞的愉悦。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人如此的矛盾呢？这该死的金钱和权势啊！
这顿饭算上刚刚打牌的五人，包厢里还有七位，一共十二个人。杜总依旧坐在主位，右手边就是小卡，小卡的旁边是张磊，然后就是其余两位不相识的老板。许美扬和钱总则坐在杜总的左手边，据说这顿饭是许美扬做东。
一桌菜眼花撩乱，海陆空、地生鲜基本上都齐了，在临江仙算是中上排面，看的出来许美扬很有心。
大家都落座，小卡识眼色的把桌上的那只鱼头朝向杜总，并夹起了鱼腮下最嫩的一块放进他的碗里，说道：“杜总，鱼吃第一口，幸福全都有，您先尝尝。”
杜总笑笑，拿起筷子浅尝了一口。
“第一口得您动筷，那第一杯酒自然也只有您有资格了。”小卡给杜总端来早就倒满的酒杯，继续说道。
杜总接过，胳膊肘抵着桌子，身子前倾，“那我就简单说两句。今天很荣幸和大家共进晚餐，第一杯呢，敬艺术，没有艺术就没有咱们这个行业，也就没有我们的未来，所以这一杯致敬艺术。”说完，杜总便抬手把酒杯送到了嘴边。
桌上的人纷纷附和，举杯共饮。
“这第二杯呢，”杜总又端起一杯，继续说，“敬大家，咱们互相帮衬扶持才一步步走到今天，没有大家就没有小家，所以敬在座的各位，我杜某永远记得大家，我干了，大家随意。”
第二杯下肚。
“第三杯，敬咱们的东道主，许总！各位可能对他不太了解，给大家介绍一下，美好商业文化公司总经理。现在时代进步快，年轻人一茬一茬的，许总就是代表，有能力，又谦卑，让咱们敬许总一杯！”说完，杜总一抬手，酒杯就又空了。
一瓶白酒，就这样没了。
小卡不动声色地瞟了许美扬一眼，有些担忧。这顿饭明显是冲他来的，这帮人不会让他好受，又看了眼张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第二轮酒一般都是东家起，也就是杜总左手边的许美扬。
“诸位，”许美扬端起酒杯，说道，“感谢杜总以及在座各位的赏脸，希望以后有机会的话，能得到各位前辈的提携。二来，我这个新人初来乍到，如果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还望海涵。”
许美扬说完，扫视一圈，饮尽杯中酒。
此时，算是宴席正式开始，大家说说聊聊。钱总忽然问道：“听说，杜总最近有一个项目在找合作？”
杜总闻言，笑道：“怎么钱总有兴趣？”
钱总摆摆手，也笑，“我不行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我还是走我的老路稳妥些，不过，听说张总有意？”
张磊勾起嘴角，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呵呵，”杜总还是一副笑脸，“还不确定呢，这事都是底下人在负责，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张磊听见这话，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既然还未可知，那意思就是现在也还来的及喽？”许美扬忽然插话道。
“许总也感兴趣？”杜总看向他。
“好项目自然心动。”许美扬侧身也看向他，“谁都知道杜总是圈子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全国大大小小的演唱会，音乐节，演奏会，话剧都有您的身影，您的家常便饭对我们来说都是大餐了！”
小卡在一旁默默听着，这些话在饭桌上很常见，都是先给别人捧高兴了，再趁机提要求。如果没猜错的话，许美扬和张磊是竞争关系，主动权在杜总手上。
杜总大笑，却没往下接。
“杜总，”许美扬继续说道，“您别看我初出茅庐，但该做的事我都懂，该明白的规矩也都明白。唯独缺乏了机会这两个字，现在时代进步很快，稍微差了那一脚就得落到后面去，我深知这一点，所以机会一旦出现，我必定拿出最大诚意，也希望您多关照。”
“啧！”张磊忽然放下筷子说道，“许总口才真不错！就是会说，像我们这样的大老粗，说不来漂亮话，只会埋头苦干，真是得多学学。”
“张总这是在开玩笑还是说认真的，我这人可较真儿，要是您真想学，那我可真教了啊！”许美扬盯着张磊说道。
“学可以，但我可不跟你学。”张磊往椅子后面一靠，说：“听说许总的得力助手是个大美人，能说会干，我只是偶然看见一次背影，就难以忘怀，许总真是识人善用！不知道许总舍不舍得带过来一起认识下？我可只想跟这样的美人学习。”
小卡意识到张磊说的美女就是康雅，不由得也把目光投向许美扬。
“张总说的是康雅吧，”许美扬回应道，“那我就得纠正一下了，她是我们建筑公司的副总经理。杜总，您瞧，真是好东西遭人惦记呢！现在我坐在这里，想起六年前，康雅刚进公司的时候，那会儿她才18，我19……她高中毕业就没读书了，跟我一起跑工地，踩泥坑，每天开一辆破桑塔纳，跑遍了A市大大小小的水泥厂、钢筋厂。身体上的辛苦尚能忍受，可遭人白眼，被酒桌灌酒这样的苦她也从没跟我抱怨过一句，她一声不吭地在桑塔纳的副驾上一坐就是三年，后来，我们赚钱了，我送她的第一件礼物就是一辆奥迪A6。再后来，我姐心疼我，也来帮我，直到今天，我们依然并肩前行。当初，我没有因为她的年轻而产生质疑，才成就了我今天能坐在这里，继续理想事业，所以，正如我所说，这世界一直都需要朝气，方能蓬勃。”
“许总这番话真是让我对现在的年轻人有所改观啊！”钱总赞叹道。
“哼！靠女人起来也好意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张磊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
小卡正沉浸在感动之中，听见这话，忍不住插嘴，“捡来的钱也是钱。”
在座的人明显都愣了一下，杜总笑道：“小卡说话真是一针见血啊！” 其他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很快，许美扬的周围就开始着聚集敬酒的人。
小卡看着他们有拿白酒的，有端红酒的，许美扬也喝了一杯又一杯，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一丝红晕。
“你看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厉害，”杜总在一旁调侃，“张总，你们都是年轻人，多结识结识没坏处。”他向张磊示意。
“那必须的，”张磊直接拿起酒瓶，来到许美扬身旁，“许总，我也来敬你一杯，以后咱们多聚聚。”
“张总客气，”许美扬和他碰杯，笑着说，“不过，说句玩笑话，你要是真想学，不如拜我为师，我肯定把你调教的比康雅还优秀！”
“哼哼，”张磊咬牙切齿地冷笑两声说，“许总就是爱说笑话，饭桌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酒量才是真的，再敬你一杯。”
张磊明显是不想这么轻易放过许美扬，一直在劝酒，甚至坐在了他旁边。
“杜总，我去趟洗手间。”小卡和杜总打了招呼，出了包厢。
张磊的话说的没错，饭桌上所有的恭维、奉承、夸赞没有一句是真的，这里的人只想给许美扬一个下马威，给他灌下一杯杯酒，好让他明白这里的规矩，美其名曰，是帮助、磨练，实则真正的意图是打压、掌控，最终持有；他们企图用陈旧的酒桌文化从他身上谋取利益，变相压榨，这样的酒桌霸凌小卡不知道在这里看了多少场。
小卡再进来时，许美扬正扶额支撑在桌上半寐，看样子醉的不轻。
眼见着还有人准备起身，小卡赶在那人之前端起了桌上的酒杯，对许美扬说道：“许总，大家都给您敬一圈了，也该轮到我了。”
许美扬闻声抬起头，眼神迷离的看向他，点点头，准备伸手拿起酒杯。
小卡按住他的手，笑道：“小杯多没意思，咱们用大杯。”说罢，从酒水车上拿了两瓶白酒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玻璃瓶和桌面接触发出刺耳的声响，惊醒了许美扬，也惊动了一桌人，接着又拿出两个白酒分酒器，往里面倒满了白酒，透明的液体在酒杯里翻腾。
“咱们用这个喝，刚才玩牌，全靠许总您才能赢，这一杯我敬您。”小卡直接端起分酒器直接一口闷。
众人都傻了眼，纷纷观察他身后杜总的神色。
“没想到小卡这么能喝。”杜总干笑两声，“早知道让你招待许总了，不过也得适量啊。”
“杜总心疼酒了？”小卡回头，“我酒量一般，也就是遇见许总能多喝两杯。”
“怎么会，喝，随便喝，怎么高兴怎么来。”杜总拍拍他的背。
许美扬犹豫了一瞬，也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好！许总好酒量。”杜总在一旁鼓掌。
“许总，第二杯，我敬您对小卡的照顾，真心实意的觉得认识你真好。这杯，我干了！”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小卡仍旧是一口灌进去。
许美扬看他的眼神也意味深长起来。
“你这喝的不会是假酒吧？”饭桌上有人起哄。
小卡闻言，又倒了一满杯，端到那人跟前，放在他鼻子前让他闻。
“是假的吗？”小卡问。
“不是不是，”那人讪笑道，“开个玩笑，我作证绝对货真价实。”
小卡回到桌位，看向许美扬，拿起另一瓶酒给许美扬满上，继续说道：“许总，最后一杯，我敬你年年日日遂安康，朝朝暮暮长欢颜，也借机表达一下我的贪心，希望还能和您见很多面。”
许美扬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黑色的瞳仁里露出了一丝迷茫。
小卡勾勾嘴角，依旧是喝完了最后一口。
许美扬见状，也仰着脖子干了最后一杯。
十几分钟，两瓶空荡荡的白酒放在许美扬和小卡跟前。
众人都鼓起掌来，赞叹不已。
饭后，小卡已经晕的不知天南地北了，只觉得大脑迷糊的厉害，几乎丧失了行动的能力。在吐了几回之后，才略微清醒，但还要强忍着不适来到路边送杜总上车。
杜总站在身旁，说道：“你看你，不能喝还喝这么猛，现在多遭罪啊。”
“杜总，我没给您丢人吧。”小卡尽力抬起头兴冲冲地喊道。
杜总显然也是一副高兴的样子，手揽上了小卡的肩膀，“确实，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小卡想躲开他的手，却又放弃了。
许美扬已经被人接走了，他也需要带上面具了。
“你住哪？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杜总又问。
“我住酒店员工宿舍，”小卡露出一个温顺的表情，乖巧地说道，“不用麻烦杜总了。只要今天没给杜总您丢人，小卡就心满意足了，能为杜总尽一份力是我应该的。您今天肯定累了，快回去休息吧，同事会带我回去的。”
一番话再度让杜总笑开颜，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一沓钱来塞给小卡，“辛苦了，拿上吧。”
小卡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周遭，不断有车辆从他们身旁呼啸而过，微弱路灯下，钱的形状尤为显眼。
“拿着吧。”杜总把钱塞进小卡的怀里，便坐上车扬长而去。
小卡呆坐在路边，仔细摸索着怀里的钱，直到它们逐渐染上自己的温度。
这笔钱一共是三万六。他晚上玩牌应该帮杜总赢了八万左右，他给了他三万六。这叠现金，像一个极度饥饿的人碰见了一块生肉，让他狂喜又恐惧。
兜里的手机忽地震动起来，小卡点了接通。
“喂，小卡，你在哪呢！怎么还没回来？”电话那边传来中秋咋咋呼呼的声音。
小卡几乎可以想象到他现在的模样，肯定表情和动作都很夸张。小卡低低地笑起来，用极其平静的声音回答道：“我在马路边，送一个客人上车，现在准备回来了。”
“那你快点，我等你啊！”中秋说。
“好，我快点。”小卡温柔的笑，挂断了电话。
他这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路边只有几辆车偶尔驶过，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世界仿佛从来没这么静过，只有黑暗的声音。
小卡把钱揣好，拍拍屁股起身，往酒店走。
“谁？干什么？”小卡眼前忽然一片黑暗，惊恐地叫道。
没走几步，他就被人从身后蒙住了脑袋，腰背和膝盖弯处被人踹了几脚，拖到了草丛里。
小卡吓的不轻，想反抗但这些人是背后偷袭，他身上也没有多少力气，只能惊恐地捂紧怀里的钱。好在这群人不是为了钱来的，只是一个劲的踢他，踩他，拳脚不停的落在他的身上，像泄愤似的。小卡想要护住脑袋，可又担心那些钱，只能蜷缩在地上，捂住肚子。
那群人终于打累了，领头的人给他留下一句恶狠狠的咒骂：“臭小子，给你个教训，以后别多管闲事！要不让你死的难看！”
小卡颤抖地摘下头套，胸膛剧烈起伏，现在不光是头、胸前、肚子、大腿，每一个地方不疼的，一阵一阵的钝疼，连呼吸都变的困难，仿佛胸前被一块巨石压迫着。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黑黢黢的街道和惨白的灯光漂浮起来；他的理智也逐渐混乱，脑海里浮现许美扬的脸，杜总的手…………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坠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