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招安 ...
-
全球八十亿人，每天被吃掉一两人，对世界人口的影响微乎其微。
如果是同一片地区，每隔几天就有一两个人彻底消失呢？
杨安宁从北方的上阳市，一路追到了南方的临州市。她站在夜色中车水马龙的街头，深吸了一口这座城市空气中混杂的尾气、餐饮油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
“找到了……”她低声自语，指尖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光闪过，捕捉着那缕追踪了许久的腐臭味道。
云海省临州市，市公安局审讯室。
这是一间方正、单调的房间，墙壁是令人压抑的浅灰色，头顶的日光灯发出稳定而冰冷的白光，将一切照得无所遁形。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烟草气味。
一老一小两名刑警坐在杨安宁的对面。年纪稍大的是刑警大队中队长李延庆，面容刚毅，眼角带着常年熬夜留下的细纹，眼神沉稳而锐利。年轻的是警员陈峰，脸上还带着几分初出茅庐的干劲，此刻正努力板着脸，试图显得老成。
杨安宁一脸不耐烦地坐在特制的审讯椅里，双手被一副“玫瑰金”手铐铐住，放在面前的小桌子上。她的手指没有不安地绞动，反而以有规律的节律，轻轻敲击着冰冷的金属桌面，发出细微的“哒哒”声，像是在计数，又像是在等待。
李延庆翻看着手里薄薄的资料纸，带着严肃的声音开口，打破了沉默：“杨小姐，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与死者刘耀阳先生没有任何社会交集，甚至互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杀他？而且，还是在有监控的地方，你似乎……一点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想法。”
他的目光如探照灯，试图从杨安宁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跟你们说不清楚。”杨安宁掀了掀眼皮，语气懒散，“我说了，你们估计也就是把我当精神病处理了。流程我懂。”
陈峰终究是年轻，耐不住这种看似轻慢的态度，猛地一拍桌面，发出“砰”的一声响，一脸怒容：“你这是什么态度！监控都拍得清清楚楚了你杀人的过程！现在老实交代，争取个好态度，说不定还能从轻发落！”
杨安宁像是被他的大嗓门吵到似的，微微蹙眉，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用一种“真拿你们没办法”的语气说道：“他是妖怪。而且是吃人的那种。”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好”。
两个警察互相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五个字——“她是精神病”。这种结论性的眼神交流，几乎不需要言语。
杨安宁精准地捕捉到了他们的情绪，摊了摊被铐住的双手，动作带着一种与她处境不符的从容：“呐呐呐，我说什么来着？说了你们又不信。”
李延庆深吸一口气，从业二十多年，怪事见过不少，但这么离谱的还是头一遭。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将对话拉回他熟悉的轨道：“我们会安排医生给你做精神鉴定的。在此之前，请你先配合我们，交代一下具体的犯案过程。”
“我好像没说我要配合你们吧？”杨安宁忽然笑了，是那种带着点戏谑的、居高临下的笑。她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眼神清亮，完全没有普通嫌疑人的惶恐或焦虑。
“你什么意思……”陈峰被她这态度彻底激怒了，声音不由得拔高。
然而，他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在他和李延庆的注视下，坐在审讯椅里的杨安宁，身影如同接触不良的电视信号般闪烁了一下，然后像一缕青烟，一个幻影，在他们面前毫无征兆地、彻底地消失了。
无声无息。
只剩下那副“玫瑰金”手铐，因为失去了支撑，“哐当”一声，掉落在空荡荡的椅子上，发出清脆而令人心悸的声响。
陈峰“嚯”地站起身，由于动作太猛，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死死盯着那把空椅子，又猛地看向师父李延庆，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师、师父……我没看错吧？你也看到了吧？啊？”他急需一个确认，证明不是自己疯了。
李延庆的脸色也同样难看，但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比陈峰冷静得多。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太阳穴突突直跳，但职业素养让他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惊骇。
他没有回答陈峰的问题，而是猛地转身，一把拉开审讯室的门，对外面喊道：“看好这里！任何人不准进出！”然后才对几乎要瘫软下去的陈峰低吼一声：“别慌！快，去找王局！”
公安局长的办公室。
门被异乎寻常的力道敲响，没等里面回应，李延庆已经推门而入，陈峰脚步虚浮地紧跟其后，脸上血色全无。
“王局！那个、那个杀人犯杨安宁……她、她消失了！”李延庆的声音压抑着惊涛骇浪，尽可能保持冷静，但微微的颤抖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在第三审讯室，监控底下，凭空消失！”
局长王建国正伏案批阅文件，闻声抬起头，花白的眉毛瞬间拧成了一个结：“胡闹！李延庆，你也是老同志了，什么叫凭空消失？说清楚！”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发现李延庆眼神里的震惊不似作假，陈峰更是像见了鬼一样，这不像是恶作剧或者失心疯。
“看这个。”李延庆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紧紧攥着的平板电脑放到局长桌上，手指有些发颤地点开了一段视频。那是他在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冲去监控室调取的审讯室监控录像。
画面清晰，声音完整。可以看到戴着手铐的杨安宁靠在椅子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然后，就在陈峰拍案而起的瞬间，座椅里的人像——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特效，就像被凭空抹掉一样——消失了。只留下空荡荡的椅子和那副“哐当”掉落的、证明她曾经存在过的手铐。
王建国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从最初的疑惑，到审视，再到看到画面时的震惊与茫然，最后变得和李延庆他们一模一样。他反复拖动进度条，看了三遍，然后抬起头，声音干涩：“这…这视频没处理过？”
“绝对没有！原始文件！”李延庆肯定地回答。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提醒着这里依然是现实世界。
王建国猛地抓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极少动用的号码，语气凝重地汇报：“省厅……我请求启动‘异常协议’……对，临州这边，出现了……‘现象级’情况。”
两个小时后，审讯室。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气氛却截然不同。这次审讯室里站满了人，除了王建国，还有市里匆匆赶来的分管领导王勇副局长，以及一位刚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风尘仆仆却气质非凡的中年男子——霍时与。他穿着合体的西装，看不出具体职位，但王建国和王勇对他都显得十分尊重。所有人的目光，都像看什么稀世奇珍一样，聚焦在再次被“请”回来的杨安宁身上。
这次的杨安宁，待遇明显“提升”了，手脚都被特制的金属铐束缚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种“真是麻烦”的生无可恋。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她叹了口气，主动开口，声音里透着无奈。
王建国上前一步，带着难以掩饰的好奇和一种小心翼翼，开口道：“杨……杨小姐，你能不能再……表演一下那个？就是，凭空消失？”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杨安宁几乎要气笑了：“不是？你们这么大张旗鼓、兴师动众的把我……‘请’回来，就为了再看一遍魔术表演啊？”她特意加重了“请”字。
看着一圈人那混合着紧张、探究和不容拒绝的眼神，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行吧，满足你们的好奇心。”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好几台特意调整过角度的摄像机对准下，杨安宁的身影再次如同水纹般荡漾了一下，旋即消失不见。手脚上的铐具再次空落落地垂下。
“人呢？！”
“后面！在门口！”
一阵低低的惊呼响起。只见杨安宁不知何时，已经好整以暇地站在了审讯室的门口，正倚着门框，看着他们。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低声嘟囔了一句：“坏了，真成给人表演的猴了……”
会议室。
气氛比审讯室要缓和一些，但依旧严肃。王建国、王勇，以及刚刚抵达的霍时与坐在杨安宁的对面。一份显然是临时紧急拟定的雇佣合同被推到了杨安宁面前。
王建国脸上堆起和善的笑容，语气尽可能放松：“杨小姐，你先看看这个。有什么觉得不合适，或者需要修改的地方，尽管提。”他的姿态放得很低。
合同标题是《国家安全部特殊事务顾问聘用协议》，内容大致是聘用杨安宁作为特聘人员，享受高级技术职称待遇，年薪三十万，附带一系列保密条款和责任义务。
杨安宁没急着看合同，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全程笑眯眯的霍时与身上，敏锐地感知到他体内那股不同于常人的、内敛而精纯的能量波动。
“霍先生看着修为也不低吧？”她直接点破，带着一丝探究，“不知道在何处高就？”
“你果然看出来了。”霍时与的笑容深了些，声音温和，“不才，正是在国安部下属的一些特殊部门任职，处理一些……常规力量不太方便处理的事务。”
杨安宁这才拿起合同，快速地浏览了一遍，然后随手合上，放在桌上。
她向后靠在椅背上，恢复了一贯的懒散样子，开口道：“我这个人闲不住，喜欢活动筋骨。你们这特聘顾问，有什么具体的岗位，是能经常跟人……‘切磋’的吗？”她用了“切磋”这个文雅的词，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
王勇和霍时与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意思是“她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王勇接过话头，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郑重：“既然杨小姐问起，那我们也直说了。我们确实有一个新成立的部门，叫做‘异常事件调查与管理处’，简称异管处。近些年来，各地发生的、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灵异事件，或者像你和霍先生这样的‘特殊人士’出现的频率，确实在增加。上头花了很大力气才搭建起这个架子，但目前……真正有能力处理核心事件的人员，算上霍处长，全国也只有百来个。其他大多是负责后勤、分析和外围支援的普通工作人员。”
杨安宁的指尖在合同那蓝色的硬壳封皮上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合着这份‘特聘顾问’是备选方案啊。想让我去那个什么‘异常管理处’干活，才是你们的真正目的吧。”
王勇被说中心思，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杨安宁开口问道：“这个异常管理处，总部设在哪里？在临州有分部吗？我可能……还需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有些私事要处理。”她的语气随意，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王勇踟躇了一下，试探着问：“方便问一句是什么事吗？如果在我们能力范围内，或许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王建国和霍时与也同时看向她，眼神里带着询问。
杨安宁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扫过三人：“你们应该都知道我是怎么进警局的吧？”
三人齐齐点头。
“我杀的那个，是个修为不高的小妖，但也害了不少人。像他这样的小妖，最近冒出来很多。”她顿了顿，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寒意，“他们大部分，都听命于同一个邪修。这几年，尤其是最近几个月，全国的失踪人口，数量应该异常得多吧？”
“确实是，”王建国立刻附和，神色凝重，“光临州，这个月才到十一号，已经接到三起疑似关联的失踪报警了，案子并到了我们市局，和之前的一些悬案并案处理。”
杨安宁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某种图案，语气带着一种见惯生死的淡然：“那你现在就可以想想，怎么起草安抚民众的通告了。不出意外的话，那些人，全死了。被吃得渣都不剩。”她抬眼看了看霍时与和两位局长，“这群家伙，像跗骨之蛆，清除起来很麻烦。我从上阳那边，是一路清理过来的。”她特意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霍时与身上，“而且，像我们这样身负修为，或者像你们某些精锐干警那样身负大功德的人，是他们最优先的目标，吞噬我们，能让他们修为大涨。”
王勇闻言，脸色猛地一变，像是被提醒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陷入了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片刻后，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么说的话……异管处，大概一周前，有一位在外勤任务中的同事……失联了。发出的最后定位信号就在临州周边山区。会不会……”
杨安宁放下了撑着脑袋的手，坐直了身体，脸上的慵懒瞬间被一丝凝重取代。她看着王勇，缓缓吐出两个字：
“难说。”
会议室的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彻底凝固了。那份放在桌上的蓝色合同，在灯光下，似乎也多了几分沉甸甸的重量。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招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