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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是我可以让你这么挥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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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二年。
大四。
一个重大的转折点,张真觉得不能再耽误温有贞,继续耽误下去了。温有贞有她自己的人生,她这样与她不明不白,算什么呢?她也该寻找自己的幸福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她对于前程很乐观。
「难道我找不到比温有贞更合适的吗?」她自问。
她与温有贞做了一场正式的告别。内容大概是不再延误人生,准备去追求更大的世界。她认为温有贞有很多选择,绝对不差自己一个,将此事和盘托出。殊不知温有贞差这一个,在告别时情绪显得很激动。
在陌生的校园内,她说:「我定了机票,专程飞过来的。」
张真想了想,说:「我知道。」
知道你是定机票,知道你的校园距离我的校园有一千多公里,每次周末的颠簸,是劳神之举,正常人无法达到。她动用视线,从温有贞的左眉开始,一路描摹到右眉,从高中的温有贞,一路描摹到现在的温有贞。
高中的温有贞,在记忆中总是思考的样子,思考的温有贞接受描摹,将头脸给予。
「看左边吗?」
张真在幻象中点点头。
高中的温有贞将头脸转移,露出左边的侧脸。那是爱人的侧脸,曾经爱人的侧脸由于是左侧,显得单调,不具有温度,久看了会认为疲乏。
「看右边吗?」
是的。
张真再次点点头。
这次是右侧脸,右侧脸具有温度,她的面目没有正过,眼睛却转移,转移到眼角,一直看着张真,与大学时期的温有贞重合。回到现在,温有贞在此时显得具有心事,而不是一个单纯思考的样子:「你有新的人了吗?」
张真说:「没有。」
有一句话没有说全,全话是:「没有新的人,准备寻找新的人。」难道喜欢一个人,就要褫夺一个人展开新恋情的权利吗?她低下头,在内心中在为自己辩解,难道「睡了」就一定要负责吗?
大千世界,有「稳定关系」,也就有「一夜情」。
男男女女,因缘际会,偶有的命运交错,诞生了偶尔的一段经历。这个是经历的一种,未来还有更多的人生。看的开的人会这样想,看不开的人近在眼前,一只手攥着胸前的布料:「我又对你不好了吗?」
「没有。」张真否认,「我过得很开心。」
「我控制了你的社交吗?」
「没有。」还是说,「我没有感受到。」
「那为什么?」
因为前车之鉴。
张真缓慢闭合了一下眼睛,这是从温有贞身上学会的功夫。她与温有贞和平分手,在缘分的人海中,寻找新的可能。在一次机缘巧合中,她再次遇到了余红,余红大变样了,烫了一个大波浪,涂着焦红的口红。
「哟。」
在酒吧,张真遇到了这位穿着皮衣的画家:「余红?」
余红微笑着,说:「是我。」
「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
「怎么想到来这里?」
余红说:「命运的促使。」
命运吗?
余红一个人,恰巧张真也一个人,这是张真第一次到酒吧,以为会是灯红酒绿,殊不知与小说中不同,这里没有「艳遇」,只有「老熟人」。「老熟人」出落的很好,一只手放在皮衣衣兜,拉开了酒吧的椅子,坐在她的面前,教导着她如何喝酒。
「这个要用抿的。」她指着小杯的,「这个用喝的。」她指着大杯的。
然后托着脸,看着张真。
这个时候,酒吧放了一首《亲密爱人》:「今夜还吹着风。」
「想起你的温柔。」
「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
张真忽然明白,余红的「命运的促使」是什么意思了,她发现了一些显微的事情,那件事情是:余红也许是爱她的。「爱慕」藏在余红的眼线,藏在余红的眼影,藏在余红每个微笑的弧度,藏在余红伸过来的手。
「你明白了,对吗?」
张真笑了笑,错开视线:「是的。」
她忽然间明白了一切,那句「肌肤饥渴症」,在高中时候的过分亲密,这些通通指向一件事,那件事是:爱慕。当时她竟然那样迟钝,以至于错失了众多暗示。温有贞的直觉是正确的,也许放任不管,真的会诞生「出轨」呢?
余红笑了下,说:「真不容易。」
张真把手搭过去,问:「当时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
「假的。」
「你介意温有贞呢?」
「也是假的。」
《亲密爱人》放到了一半,紧接着,余红喝了一杯酒,那杯酒沾了杯,在杯沿上有口红印。她们开始玩酒桌游戏,输了的人不罚酒,赌必须真心回复一个问题。张真赌骰子数量赌错了,余红问:「你和温有贞在一起过吗?」
张真想了想,诚实回复:「在一起过。」
第二轮游戏,二人在杯子里摇晃骰子,张真有五个五,余红开了她,发现她真正拥有五个五,所以余红输了。
「问吧。」
张真看着面前的女人,她抱着双臂,灿烂地微笑,看上去有一个直率、畅快的脾气,并且愿赌服输。一时间,她竟然想不出什么问题,能够使这个女人溃不成军,周折考虑了一番,才能说出问题。
「你有那么一瞬间,喜欢过我吗?」
余红静了静:「有过。」
「什么时候?」
她笑了笑:「你为什么不问现在呢?」
她的一只手夹在腋下,另一只手拿起一杯酒,再次将口红的痕迹覆盖,在杯壁上涂抹新的口红。她们又玩了酒桌游戏,赌完骰子,开始变成划拳,这次输的惩罚变化了,变成余红指着曾经喝过的酒杯,说:「喝酒。」
「对着哪里?」张真问。
她有她的魅力点,有能够让人喜欢上的点,也许她的点是解风情,也许她的点是平凡。平凡可贵,有人会这么想,温有贞认为平凡的人出轨概率会急剧缩减,有着相对应的证据,而余红喜欢她的开朗。
余红说:「对着口红印。」
张真对着口红印,喝了一口。
「是这样吗?」由于不常喝酒,她有些醉了。
二人完成了一次「间接接吻」,心中若有若无,对着对方生出别样的感觉。酒吧早已播送到其他的曲目,二人仍旧认为播的是《亲密爱人》,乃至于喝完酒,在马路上牵着手,余红在回去的路上,仍旧哼着《亲密爱人》。
今夜还吹着风。
张真的手在余红的兜里,看着余红的耳朵。余红的耳朵上打着耳钉,眉骨上扎了眉钉,皮衣上戴着银光闪闪的饰品。她跟着余红哼剩下的旋律,哼到「爱的路上有你,我并不寂寞」时,感受到了内心的异样。
奇异的是。
她对于余红没有看爱人的感触。
后知后觉的,她感到庆幸,庆幸余红没有问:「你喜欢我吗?」她与余红继续完成着这首歌,在夜晚的街道上压马路,骑上余红的摩托车后座。针对这个「永远不会被问」的问题,她准备好了一个「永远不会回答」的答案。
一个并不好听的答案。
那个答案的全称是:「我有些寂寞,需要你来填补。」
……
二零二三年。
毕业。
张真毕了业,没有及时找工作,打算投奔在绘画上有所建树,已经有了自己收入,在首都工作的余红。她定了一张机票,上了那架飞机,在找座位时碰到了温有贞。世界上的巧合如此多,张真看了一眼机票,机票上写着24A,正好在温有贞旁边。
而温有贞一如既往的受欢迎。
机舱内很多人在看温有贞,空姐在看,乘客在看,看到后犹嫌不够,需要转过头互相讨论:「她是艺术院校出身吗?」
「她是明星吗?」
更有甚者,拿出手机对着温有贞拍照,只有张真知道她的真实情况。
温有贞读金融专业,温有贞不是明星。
她没有做过文艺方面的任何工作,没有学习过声乐,也没有学习过吉他,在学校内擅长的不是文科,而是理科,平时的娱乐生活相当匮乏,如果自残算娱乐的话,她的娱乐活动是自残。
反差的女性问:「需要帮你拿行李吗?」
张真挤过去,回答:「不用。」
曾经坐车的时候,张真会把包给温有贞,自己无事一身轻,现在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已经不用温有贞再拿包。所以说,变迁往往在很短时间,一年不到的时间,一些事情已经从根本改变。
整理好行李,她说:「你故意的。」
「是的。」
变迁了很多,两个人都是。
从最开始的纯真、青春,转变成了现在的复杂,圆滑。人是越长大越多变,越有虚伪,越有谎言。小时候可以在同学录上,写一个人是猪头,长大了敢在同事的电脑上新建文件夹,说我看你不顺眼吗?
飞机准备起飞,空姐在说注意事项。
那些话已经听了很多遍,张真历数自己的变迁,她的变迁是与余红在一起了,有了一年的异地恋。温有贞历数变迁,她的变迁是社交无法再闭塞,最近与父亲的沟通密切,预备飞首都,在公司内当管理层。
「你单身吗?」飞机起飞后,温有贞忽然问。
张真看向温有贞:「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
不知道怎么想的,张真笑了一下,稀里糊涂,囫囵吞枣地说了一句:「单身。」
不是因为温有贞会纠缠,她只是单纯的不爱余红,乃至于可以把「单身」两个字说出口。她撒了一个谎,转移过目光,看向飞机外的景色,飞机外的建筑物逐渐缩小,直到飞机彻底升入天空,她才发现自己喜欢谁。
——温有贞。
兜兜转转,喜欢的还是那个人。对她的感情十分复杂,复杂到难以言喻,所以张真撒了谎,二零一八年的张真撒了谎,二零二三年的张真撒了谎,二零二五年的张真撒了谎,她一直都在撒谎。
如果再来一次,二十五岁的温有贞问:「你爱我吗?」
张真也许会回答:「我爱你。」
可是,因缘际会……你知道吗?人的神经,有时是说不准的,这一时爱,彼一时恨,有的时候人好面子,有的时候人不好面子,你知道吗?
「之前呢?」
「我爱你。」
「大学的时候。」
「我爱你。」
「高中的时候。」
「我爱你。」
张真原本是准备这样回答的,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一旦发生,打破了她的所有。而此时的她不知道,整理了一下在腿上的包,在飞机上问:「你家里可以让你这么挥霍吗?」
温有贞的眼睛转过来:「是我可以让你这么挥霍。」
「……」
「……」
下了飞机后,张真打了一辆车,温有贞坐了进来。
二人「你知我知」,张真以为温有贞知,殊不知温有贞不知,张真以为温有贞一如既往的能够拆穿,殊不知温有贞不能。温有贞不知道张真有了一任新女友,直觉因为过度的忙碌,有一些失灵了。
她有一些疲惫,体重消减了很多。
张真以为是对于外貌的追求,曾经温有贞发现张真看重的是面目,对于外在格外保守,不长痘是因为饮食清淡,白皙是因为护肤品,美丽是因为时常在镜子前。恍惚中,像是回到了高中时期,看到温有贞在镜子前。
她在纠结穿搭,十几岁的张真说:「你穿塑料袋都好看。」
现在,二十三岁的张真看向温有贞:「你知道吗?」
「怎么了吗?」
「人是不能穿塑料袋的。」
穿着塑料袋,就不会有现在的威慑。张真看着温有贞,温有贞今天穿着米色的针织衫,头发被打理的很好,披散在肩膀上。美貌是有威慑的,温有贞不知道,只知道张真说出这句话时,具体的日期。
「十月七号。」她说,「十七岁那年。」
张真是「伯牙」,温有贞仍旧是「钟子期」。
经过时间的推移,二人仍旧有「高山流水」,也仍旧是「知音」。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挡二人的互相了解,即使是张真下了车,在摊位上买了一块西瓜,吃完了西瓜,将西瓜扔进垃圾桶,转头看到温有贞将西瓜拿出来。
「温有贞。」她说。
温有贞站在垃圾桶附近,穿着针织衫,脖颈干净,手上戴着不知价目的手链。她是有家境的,她是贵重的,她是源源不断有人示好的,唯独专情在张真,乃至于思念过盛,对着张真咬过的西瓜,吃了一口。
吃了一口不足够,需要吃第二口。
第三口。
为什么?
张真站在原地,被眼前的景象留下,心不由自主的软成一片。有一些话,不能现实中说出,只能在心中说出。她挪动了下唇部,脚迈向前了一步,心里面久违的开始着急,像童年时那样,想说:「我们复合吧。」
想说:「我们好好过。」
唇部上下,不断磋磨,最终只说了:「为什么?」
不是问你为什么吃,而是问你为什么纠缠,你为什么痴情,你为什么专注,我有哪里好吗?纠结,不诚恳,爱撒谎,我的长相也不是很好,现在还有了其他人,你为什么要这个样子,你为什么能做到这种程度?
张真有太多的「为什么」想问,温有贞说:「我想你了。」
张真想说:「我也想你了。」
能说吗?
事情变得那样复杂,真的太复杂了,感情这种事情每天都是不同的。
于是,不需要多余的修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