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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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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昭旭在家里睡了三天后,江砥平才终于肯放他上学去。早上江砥平把人送到学校门口,低头摸了摸他短一些的头发,低声说:“下午放学我在门口接你,去看看你爸爸妈妈。”
江昭旭顿了一下,点头,抬手跟他摆手:“拜拜。”
自从那天晚上打开了“爸爸”的开关,这两天江昭旭在家里“爸爸”“妈妈”轮换着喊,江砥平怎么纠正都改不了,也就随他去了。今天没听见他喊,江砥平突然有点不习惯,不过这感觉很快就被他抛掷脑后了。
“拜拜。”
……
早上江砥平跟他说了去看爸爸妈妈后,江昭旭一整天上课都心不在焉,一节课走神个七八次,老师们都知道他家里的事,给他暂时适应的时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到下午放学,江昭旭没有再留下写作业,反而是一响下课铃就出了教室,走出校门口看见江砥平肩膀抵着车门,靠在车边上。
见他出来了,江砥平接过他的书包,拉开后排的车门,自己坐进驾驶位。
平时总是爱说话的江昭旭此时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坐在后排,低头盯着自己书包上的挂件看,一只毛绒小狗,是妈妈送他的。
江砥平也没说话,穿了一身黑,副驾驶放着一束白色百合花,底下压了一本笔记本,温和地躺在那里。
郊区的墓园有些远,是江砥平按照江老太太的要求安置的。
老太太说:“江棠这孩子看起来咋咋呼呼的,但是是个喜欢安稳的孩子,让她住在一个离市区远点的地方,她睡得安静些。”
江砥平就选了这里。
墓园后是一片没开发的小土山,除了来看望亲人的人,平时几乎没人会来这里。
江昭旭把小狗挂件摘下来拿在手里,江砥平把花和日记本拿下来,一大一小走进空无一人的墓园。
江棠和沈随风睡在一起,不远处是一棵开得正好的槐树,日头晒的时候,会用树荫把江棠罩住。
江砥平俯身把花放在江棠面前,轻声说:“江老师,我带着昭旭来看您了。现在他跟着我一起生活,你放心,我肯定好好把他带大。”
一旁的江昭旭一直没说话,江砥平一转头看见他正红着眼睛,脸上满是泪水,悄悄的哭。
江砥平伸手拉着他抓着小狗的手,让他往前站站。
江昭旭一凑近,哭声再也压抑不住,哭出声来:“妈妈,我好想你。”
他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一旁的江砥平悄然眼眶一酸,默默低下头,手还揽着江昭旭。
“妈妈,我最近睡了很多觉,给了你很多时间来看我,你怎么不来?我真的很想你,虽然你早上不能像江叔叔一样叫我起床,也不会送我上下学,还总是教我一些听不懂的东西,但是我还是很想你。你会想我吗?”
他把小狗举起来,“我还把番茄带来了,你之前说等我大一点后允许我养自己的小狗,你连番茄也不想吗?你不可以不想我,因为我很想你,所以你也要想我,不然我会生你的气。”
他的话有逻辑又没逻辑,乱说一气,大概是心里想的太多,现在见到妈妈,那些憋在心里的想念一股脑的冒了出来,分不清先后顺序。
他说着说着,眼睛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抬手用番茄蹭了蹭眼角,泪水打湿了小狗身上的毛发。
江砥平见状把手帕拿出来,放在他手里。
江昭旭低头看了看手帕,又抬头看江砥平,男人眼睛通红一片,脸上带着明显的心疼,他突然搂住江砥平的脖子,趴在他肩头,“妈妈为什么不想我?”
江砥平抬手放在他后脑勺,一下一下抚摸着,声线带着沙哑,在他耳边轻声安慰:“没有,你妈妈没有不想你,她像你想她一样想你。”
“我想她,也想爸爸,但是我还是更想她。”
江砥平不知道怎么说,喉头一大团棉花堵着,让他说不出咽不下,他看着墓碑上女人的照片,悄悄把头埋在江昭旭脖颈处,闭着眼。
悄悄把那本高中时期的江棠整理的笔记本放在花束下面。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把对方紧紧抱在怀里。
风吹过槐树树梢,他们在思念同一个人。
……
晚上回到家后,江昭旭情绪没有下午那么激动了,见过妈妈后反倒心情好了不少。
他眼睛还有点肿,洗澡的时候被热水一冲有点痛。
晚上躺在江砥平怀里跟他说自己的眼睛的事,江砥平把书扣放在一边,转身把床头的灯调亮了一些,捧着他的小脸凑到灯前看。
“有点红,我给你买点药去。”
说着就要起身,江昭旭也跟着他起来,“我也想去。”
“太晚了,我很快就回来,行吗。”
“我想跟你一起。”
就这句话,江砥平立马答应了他,转身从衣柜里拿了件他的长外套,往人身上一罩,低头把他身上的扣子都系上。又去客卧拿自己的外套穿上,两人睡衣外面穿褂子就出门了。
走到楼下药店一看发现关门了,江砥平带着江昭旭站在门口,想着这附近哪还有药店。
不料又碰上遛狗的王大妈,这次换了条大金毛。金毛一看见小孩,尾巴摇得飞起,江砥平拉着他胳膊往身后藏。
“小江啊,这大晚上的在药店门口站着干什么呢?生病了?”
手里的狗绳突然紧绷,王大妈低头吼他,突然看到江砥平身后藏着的小孩。
“哟!这是谁家小孩啊?”
江昭旭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奶奶,只管把身子往江砥平身后躲。
江砥平笑着说:“我家的,刚搬过来。”
王大妈眉毛都要飘到天上,声调拔高好几个度:“你的孩子!?你什么时候生的这么大的孩子。”
江砥平一脸无奈,“不是我生的,是我……我姐的孩子,她有点事,这孩子让我先看着。”
王大妈这才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我就说。这大晚上带着孩子出来干什么呢,小孩生病了?”
“不是,他说他眼睛不舒服,我本来想给他买点药膏,没想到这药店今天关门这么早。”
老一辈人见的病多,听他说是眼睛的事,王大妈俯下身子,凑近了看江昭旭。
“眼睛不舒服?看着是有点红,怎么弄的?”
“哭多了。”
王大妈一听原来是哭得眼睛不舒服,她俯身问江昭旭:“是眼皮疼吧。”
江昭旭点点头。
“不用买药膏,你就用护肤乳在他眼皮上抹点就行,明天就好了。”
江砥平又低头抬着他脸看了看他眼睛,“行,那我带他去买点护肤乳去。谢谢您了。”
金毛看见了经常一起玩的伙伴,带着王大妈就要走,王大妈被它拽的一个趔趄,朝他们摆手:“又不是什么大事,谢什么啊。”
说完低头骂狗:“慢点贝贝,你要把我拽倒啊!”
王大妈骂骂咧咧的声音在空荡的街道格外响亮,江砥平收回视线,抬脚往前走:“走吧,前面就有商场。”
江昭旭快步走到他身边,把手伸到男人手里,跟他说:“你拉着我,不然我会丢。”
江砥平笑了声,“哪能丢啊。”话虽这么说,可是还是抓住了他微凉的手,掌心的温度烘着他的手,没一会儿就不凉了。
两人走进一家商超里,江砥平按照头顶上的分区找到日化,架子上一排不认识的瓶瓶罐罐,导购员从旁边走过来,脸上带着笑。
“您需要点什么?”
“你们这什么护肤乳好用啊,小孩能用的。”
导购员低头看见他手上牵着的小孩,又看了眼江砥平,从架子上拿下一瓶玻璃瓶的乳液,“这个就可以,是我们这买的最好的,好多小孩都用。”
江砥平不懂什么好不好,他低头问江昭旭:“看看,这个喜欢吗?”
又不是他用,他看了行不行没用。
江昭旭哪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区别,之前他用的擦脸油都是江棠给他买的。视线在架子上扫了一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瓶子,他伸手指过去。
“我不知道,之前妈妈都是买的那个。”
导购员看见他指的,又把那一瓶拿了下来,“这个也不错,是韩国的品牌,就是贵了点。”
江砥平没看价格,只说:“行,就这个吧,用别的他也用不惯。”
导购员笑得眼角的褶子都炸开,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把手里的乳液递给江昭旭。
平时这款都要说好半天,没想到这小孩一指他哥哥就给买了。
她笑着感叹:“你们感情真好,长得也是一个比一个帅。”她问江砥平:“你妈妈每天看着你们俩孩子是不是都高兴坏啦。”
江砥平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着点头,不想再多聊,带着人去结账。
一瓶50毫升的乳液一百五十多,江砥平毫不在意,结了帐拉着江昭旭往家走。
路上,江昭旭握着手里的小瓶子,想到刚才那个导购员的话:“你为什么不告诉那个阿姨我们不是一个妈妈生的?”
江砥平拉着他,“跟陌生人说这么多没必要,你跟她解释了,她又会问新的问题。”
低头看着他,又补了一句:“就跟你一样。”
江昭旭听见他的话不认同,皱着眉头:“才不一样,我没有总是问你问题。”
“行吧,你说没有就没有。”他笑着敷衍。
“……”
江昭旭却不高兴了,大概是今天见了妈妈,心底压着的情绪都很轻易地展现出来。他撒开江砥平的手,站在原地,不走了。
江砥平感觉手里有什么东西溜走,转脸一看,江昭旭正化身小河豚赌气,嘴巴撅着,眼睛幽幽地盯着他看。
江砥平没见过他这么明显的耍脾气,觉得新奇,转身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脸颊,笑着问:“怎么了?生气了?”
江昭旭不理他,扭头不让他戳自己的脸。
“好了,我错了,你跟她一点也不一样。”
江昭旭还是不理。
他没办法了,伸手抓着江昭旭的胳膊,一转身把人背在背上,一只手抓着他的手,另一只胳膊托着他屁股。
江昭旭挣扎着要下来,他出声制止:“别动,一会摔下去了。”
江昭旭很知道以自己的身体为先,闻言真的不动,只是还是赌气不说话。
江砥平双手揽着他腿弯,步履平稳,晚风吹起两人外套的衣角。
“我都跟你道歉了,别生气了。”
江昭旭哼了一声。
江砥平听见他还是有表达欲的,于是接着说:“你跟我说说话,你还觉得我哪做错了,我跟你道歉。”
有了台阶,江昭旭顺着下来:“我没有生气你说我话多,我生气你敷衍我,没有跟我认真说话。”
江砥平想半天也想不到是因为这个,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敏感。
他早就发现了,这小孩很注重自己的主体性,每次说话都是从自己的感受出发,有什么说什么,他想着应该是刚才那句让他感觉不舒服了。
江砥平不是个好摆长辈架子的人,现在知道自己说错话让孩子不舒服了,他很自然的跟他道歉:“对不起,是我没有认真回答你的问题,我向你道歉。”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听到他的道歉,小孩认真的回应他的道歉,然后抱住他脖子,把脸贴在他耳边。
这样更亲近。
江砥平被他这样一板一眼的公式化道歉流程搞的有点想笑,不过考虑到自己的耳朵,他只无声扯了扯唇角。
回到家后,江砥平把人放床上,把他外套脱了,自己洗了手,挤了点乳液,给小孩脸上摸了摸,又在他眼皮上着重多抹了点。
抹完后把护肤乳放在床头,自己脱了外套躺上床。
一躺下,江昭旭就凑了过来,一只手撑在他胸前,另一只手把护肤乳拿过来。
江砥平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看着他把盖子打开,在自己掌心挤了点,然后蹭在他脸上,两只手在他脸上揉来揉去,把护肤乳抹开。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趁对方的手没抹唇周的时候,问他:“你这是干什么呢?”
“你刚才给我抹,现在我给你抹。”
江砥平嗓子溢出一点笑,感觉到他抹完了,在昏暗的环境里睁开眼,灯照在他眼底形成一小片光晕。
“我一个大男人,不用抹这些。”
江昭旭不同意,扬着脸反驳:“不是这样的,我们的脸都一样,都需要保护,不能因为你岁数大了就不保养。”
“嘿,你说话就说话,说我岁数大干什么。”
“可是你就是老了啊。”
江砥平气得一把他压在怀里,伸手捏着他的脸,这几天脸颊长得那点肉被挤着,恶狠狠地威胁:“谁老了?嗯?我哪里老了。”
江昭旭嘴硬,“我没说错。”
话音刚落,他感觉腰间的痒痒肉被人挠到,下意识弯着身子躲。江砥平翻身把人压在身下,不停挠他,看着他被痒得连气都喘不顺,又问了一遍:“还说不说我老了?”
江昭旭哈哈笑着,边笑边躲,断断续续地求饶:“不说了不说了,别挠我了。”
江砥平这才放过他。
两人闹了一阵,江砥平重新躺回床上,江昭旭也笑累了,缓过来后揉了揉眼睛,翻身往他怀里一缩:“我困了。”
又到了讲故事时间,白天情绪波动太大,这次两人都没撑多长时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绿皮书从掌心逃离,床头的暖灯没人关,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