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吟且行》淌挽

28、风华如是

　　长廊蜿蜒曲折，曲径通幽，一路走去，可见高耸的假山，碧池中游曳着彩色的鲤鱼。白沁璃住的是一座独立的院落，里面树木浓郁，竟是四季常青的品种，即使冬天也不见萧索。
　　“鬼离君，这座院落是少爷早就来信安排的，您有何吩咐尽管说来。”管家侧身找来候在屋内的两个奴婢，“这是碧云和静渺，您若不满意可以调换。”
　　“不必了，这里很好，人也不需要，我自己就行。”白沁璃淡淡扫过那两个奴婢，初闻此名恍惚了一瞬，继而摆了摆手道。
　　“是，少爷交代了，一切都听您的。”管家并未多言，很爽快地点点头，招呼过两个奴婢，告辞道，“那老奴就不打扰了，这两个丫头就住在外面的侧屋内，您需要时唤一声即可。”

　　白沁璃走进走进院子深处，脚下是成片的草地，虽然略微有些干枯，却仍然绿意盎然。东侧是一座池塘，与外面的大池相连，上面有一座雕刻精美的拱桥，灰败的雕纹显示的是展翅欲飞的火凤和身子矫捷健步如飞的麋鹿……
　　低头看去，池内嬉戏着一些鲤鱼，五颜六色煞是好看。脚下移步无意中踢到一个小罐子，白沁璃俯身拾起，打开一看，原是装的满满的鱼食。拿手捏了一撮撒下，顿时拥来不少鱼儿争抢，上下翻涌，互不相让。
　　放下小罐子，白沁璃又朝屋后绕去。
　　转过低廊，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出现在眼前，一阵风吹过，竹间微微摇摆着，枝叶簌簌作响。竹林深处，用石头砌成一块方形池子，池子里散发出袅袅热气，微一走进便可感到它的温暖。
　　白沁璃蹲在池边，伸手撩了撩里面的水，烫烫的，好一座温泉池！

　　入夜，君洛澜一直都没有出现。白沁璃泡够了温泉，拖着长发回到屋内，看着里面和云缈峰上相同的摆设，或许是温泉的解乏效果好，阵阵温暖贯彻全身。
　　在木桌旁坐下，借着幽幽烛光服下用灵竺制作的药丸，未来的及泡茶，随手倒了杯凉水顺了下去。

　　夜半时分，躺在床上的白沁璃突然被“吱呀”门开的声音吵醒。眯起眼缝，静静地听着动静。
　　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中间碰到椅子发出不小的响声，那人顿时停住，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拖着地板的声音划过……
　　终于，那人艰难地挪到床边，小心翼翼地鼻息渐渐靠近。白沁璃倏地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那人探过来的手腕。
　　细细小小的，一只手即可握住。

　　“呀——”嘴被堵住。
　　白沁璃额头青筋突突跳起，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支起半个身子轻语道：“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过来做什么？”
　　“唔唔……”嘴被放开，君洛湛一下子扑到白沁璃怀里，小脑袋在她胸前蹭啊蹭，撒娇道，“沁沁姐～～”
　　“走开，你当自己还是四岁的小娃娃不成？”白沁璃使劲推开那人，仔细地打量了一遍，皱皱眉头道，“你哥是不给你吃饱不成？怎么都没怎么长个的……”

　　七年了，这孩子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就像是六七岁的模样。

　　君洛湛不悦地嘟起嘴巴，重新抱起掉在地上的被子，努力想往床上爬……
　　“那沁沁姐就把我当成小孩子不久行了么……外面太冷了，我要和你一起睡～”
　　白沁璃看着他冬天的大晚上只穿着单衣跑了过来，浑身已经有些打颤，摇了摇头，只得任他爬上了床，铺好被子，像只八爪鱼一样的搂着自己躺下。

　　“沁沁姐……你睡了吗？”
　　……
　　“姐，我挺想你的，哥哥也是。”
　　……
　　“父亲今天好凶，我担心哥哥……”
　　……
　　“姐……你不会再走了吧……”
　　……

　　四周沉寂下来，身边传来洛湛平稳的呼吸声。
　　白沁璃面朝上看着房板，睁着两只大眼睛发着呆。洛湛翻个个身，被子掉到地下一半，她俯过身躯为他掖好被角。
　　七年的光景，究竟改变了什么？
　　人也非，物也非，往事不可追。

　　翌日，等白沁璃睁开眼睛时，君洛湛已经不在身旁了，他带来的被子被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脚。
　　起身走出房间，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空气湿润，仿佛参杂着露水的香气。

　　“沁沁姐你起来了？”旁边屋内跑出一个粉妆玉砌的小男孩，冲她笑着招着手，“洗漱过后就到这里吃早餐吧！哥哥早就提来了，但非要等你起来才让我吃，又不准我去叫你……”
　　白沁璃无语地看着多出来的这个小家伙，想到屋内还有个大家伙……望了望天，扭头又回到屋里。
　　简单梳理完毕，白沁璃走进了君洛湛指的那个房间，只见木桌旁坐着一大一小两人，细细看去，那微笑的眉眼还是有着几分相似。
　　“哥哥，沁沁姐来了，我们可以吃饭了吧？”
　　“嗯，可以了。”君洛澜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衣服，袖口绣着蓝色的条纹，更多了一份不食烟火的气息。
　　“阿离快趁热吃吧，刚又叫他们去热了次。”
　　“谢留芳和林轲他们呢？”白沁璃坐下，拿起一块脆饼，随口问道。
　　“他们都配有自己的奴婢伺候着，不用担心。”君洛澜笑笑，意味颇深地看了眼白沁璃，喟然道，“只有阿离最任性，把我派来的两个奴婢给赶走了，唉，若是我不前来，那么不但阿离要饿肚子，连我的小弟也要跟着吃不上饭呢。”说着仿佛自己做了多大的牺牲一样。
　　白沁璃低头恨恨咬了口脆饼，“嘎嘣嘎嘣”地很解气。
　　“我让她们回来，你就不必来了。”
　　君洛澜抬眸，用拿着筷子的手支起下巴，眼神很无辜地说道：“阿离你怎么总是变来变去的？这可怎么办……我已经把她们派到别的地方做事了。”叹了口气，勉为其难道，“算了，看在洛湛这么喜欢你的份上，我每天来送个饭也倒没什么大不了的。”
　　君洛湛嘴里含着食物，含糊不清地重重点了点头：“嗯！我以弯我们三个一以吃找饭……”

　　白沁璃默默低下头，专心地咬着手中的脆饼。
　　“嘎嘣——嘎嘣——”
　　…………

　　“阿离，我们一会儿要出去见几个朋友，我在府门口等你。”吃罢早餐，君洛澜起身说道，笑意染染，心情似乎很不错。
　　“我不想去。”
　　君洛澜看了君洛湛一眼，小家伙立刻扒上白沁璃的膝盖，闪着星星眼可怜兮兮道：“沁沁姐……你回来给我带糖人好不好？”
　　白沁璃一副受不了的模样，努努嘴道：“随便让个家仆去给你买来不就行了？”
　　“父亲从不让洛湛吃这些东西，而且只要我带这种东西回府，立刻就会有人去报信。”君洛澜淡淡道。
　　君洛湛也低下了头，沉沉地不说话，小小的身子散发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忧伤。
　　白沁璃心里一颤，挣扎了片刻，手心缓缓抚上了他的发顶，轻轻拍了两下。

　　“我去给你带就是了。”

　　“嗯～！！！”小脑袋猛然抬起，那熟悉的星星眼就那么眨呀眨呀咋……

　　咋得白沁璃心口哇凉哇凉。
　　她可以理解成，她刚刚被这默契的两兄弟给耍了么？

　　府门外停的是两辆敞篷的独匹马车。毛色雪白，一根杂色也没有。
　　君洛澜扶着白沁璃上了其中一辆，笑着道：“这匹马很听话，你只管坐着就行。”说完自己也上了另外一辆。
　　君洛澜回身笑着挥了挥手中的缰绳，白沁璃别过头去不与理睬。
　　“驾。”君洛澜驱着马车先行，白沁璃的这一辆无需任何指令，乖乖地跟了过去。
　　转个两个路口，才出了世家望族的聚居区。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上了大路，立刻引起一阵轰动。

　　“是洛小郎！洛小郎回来了……”一出门逛街的女子激动地拽住身旁的女伴。几人尖叫成一片。不少路人很快地聚了过来，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跑。
　　君洛澜从容不迫，浅笑着面对蜂拥而至的人群，时而轻微招了下手。
　　有个女孩被后面的人撞到了车上，君洛澜勒住缰绳停住，探身双手把她扶起，温润好听的声音问道：“撞疼了吗？”
　　女孩呆呆地抬起头，即将流出的泪水又被吸了回去。摇了摇头。

　　“啊啊——洛小郎！接着！！……”
　　“还有我的！……”
　　马车缓慢地前进着，人们追着马车向君洛澜的怀里丢着水果和鲜花……
　　君洛澜小心地接住快要把他淹没的赠礼，面色依旧微笑如故，洋溢着暖人的气息。月白色的长袍皎洁纯净，映着白净俊秀的面庞犹如谪仙。泼墨似的长发散在肩上，衬得黑白越发分明。
　　一束红瑰抛在空中时散了开，朵朵花瓣随着轻风撒了下来，零落飘荡，凝在了发丝上，停在了肩上，顺着衣襟滑下……
　　朱红的唇角上扬，手指捏起一枝递于鼻尖……轻嗅过后，身形后转将这枝花束向身后车内那人递去。
　　呼喊声似乎都低了下去，世界重归于安静。周旁的一切都化为黑白剪影，唯有那人衣袂翻飞，色彩鲜明的犹如七年前的夏季……

　　草长莺飞，嫩柳抽枝。
　　那人从崖壁采到一株碧虹，趁她不备插在了她的发髻上，星眸神采奕奕，语气颇傲：“沁沁，你以后只能戴我插的花。”

　　她来不及笑，时光就转到了七年后。
　　她拖着伤痛的身子，从重虚观后门走出，衣衫破损……
　　抬眸之际，正对上那眼神狠烈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怜惜与痛楚，波光闪闪，心也碎成了一片……

　　那眼睛似乎又和今日的重合，但不同的是更加复杂，参杂了太多看不清的情愫在里面。若说风华在时间面前可消褪的无影无踪，那么七年的时间够不够展露出他包裹住的内心，让人一眼就可以看透？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看文开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