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伴星》镜川cc

2、救风尘

　　一整晚，林曦辗转反侧。
　　她不停回想着酒廊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里未曾解开的结系得更紧了。
　　当年，她和沈曜约好要考同一所大学。
　　可是没过多久，沈曜就再也没来过学校，消失的无声无息，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林曦一直无法释怀。

　　沈曜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工作，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林曦闭上眼，一堵灰白色的墙从记忆中浮现出来，逐渐清晰，上面写满了鲜红的大字。
　　她立刻睁开眼。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窗外传来汽车飞驰而过的轰鸣声。
　　她从刚上大学的时候就搬出来住了，为了省钱，租的都是些便宜房子，所以隔音效果很差，地理位置也不太好，半夜经常被各种杂音吵醒。

　　林曦索性坐起身，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登陆微信的瞬间，提示音接连响起，一堆信息弹了出来。

　　不同人发来的，但全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调整拍摄计划。

　　林曦早习以为常，只要再坚持大半年，她就可以逃离这种环境了。
　　到时候肯定不会再这样了，她抱着美好的希望，从包里翻出剧本，开始确认明天的拍摄内容。

　　明天这场戏要拍的是“英雄救美”——
　　看似冷漠无情的男主，暗中帮助家道中落的女主，偷偷替她还清了巨额债务，明面上却要求她给自己打工，让她通过工作“还钱”。
　　相当老套的剧情。
　　林曦笑了一下，正准备合上剧本。

　　突然间，一个念头浮现在她脑海中。
　　她想要拯救他。

　　林曦彻夜未眠。
　　天光微亮，她顶着熬得通红的双眼到了剧组，连着灌了三杯咖啡才清醒过来。

　　“你这样把咖啡当水喝也不怕出问题。”杨思佳打开储物柜，戴上工作证，把绿色的头发从挂绳里拉了出来。

　　林曦揉了揉眼睛，放下杯子解释道：“没办法，昨天没睡好。”

　　“咋了，老许又喊你去加班了？”杨思佳凑了过来。

　　“也没，就是送个东西。”林曦拿起桌上的文件夹，一边翻看着一边回答道。

　　“哎哟，你下班了就别回他消息啊，反正你都要去留学了，也不会在这里一直干下去，那么拼命干嘛。”

　　“还早呢，明年三月才开学。”林曦翻开了今天的拍摄计划表，对着手机，按照各方的要求，把调整后的时间标了上去，递给杨思佳，淡淡地说道：“我想先把手头的事做好。”
　　她说完又习惯性地嘱咐了一句，“我还没和老师说留学的事，你别乱说。”

　　杨思佳比她小两岁，还在念大学，是新来实习的摄影助理。
　　她性格开朗外向，没什么心眼，在人际关系复杂的剧组，可以说是一股清流，也是林曦为数不多，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林曦本来不想告诉任何人她要出国的事，但杨思佳很黏她。
　　她趁午休查看邮件的时候，杨思佳突然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她身后，这个秘密还是被发现了。
　　好在杨思佳虽然嘴贫，但不是个会乱说话的人。

　　“好好好，我们林曦姐姐最认真了！”杨思佳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边嬉笑，一边把文件夹接过去，看了一眼就发出感叹：“今天有得忙了。”

　　“我先去片场。”林曦向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佳佳，瑞影这边有没有哪个组在招新人演员？”

　　杨思佳很八卦，刚来不久就在瑞江影视城各处都混了个脸熟，消息灵通，这种问题问她最适合不过了。

　　“男的女的？”杨思佳果然来了兴趣，她合上文件夹问道。

　　“男的。”

　　杨思佳沉思片刻，一时之间也没想到什么答案：“我得去问问。”

　　“好，麻烦你了。”

　　“咋了，帮人找关系啊？”

　　“嗯……”林曦莫名有些紧张，不敢看她。

　　“真难得，什么人啊，居然能让你开这个口。你不是最讨厌搞这一套了吗？”

　　“一个朋友。”

　　“好吧，我先去问问，不保证一定能问到啊。”杨思佳大大咧咧地应了下来，“你把照片发给我吧。”

　　“我没有。”

　　“那我怎么问啊！”

　　林曦叹了口气，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个要求也确实有点无理取闹，只能说道：“那你等我两天。”

　　“行。”

　　拍摄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林曦收了工，就打车直奔秀越会所。

　　她其实还保留着沈曜的微信，但五年都没联系过了，突然找人家要照片也挺奇怪的，索性还是当面说吧。

　　当然，里面也藏着她的一点私心。
　　她想再见见沈曜。

　　时间来到了后半夜，会所里涌动着糜醉的气息。
　　林曦穿过人群，在吧台坐下。

　　“请问沈曜在吗？”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吧台后穿着黑衬衫灰马甲的调酒师抬起了头，他的胸前别着胸牌，上面写着Chris 张。
　　“他和客人出去了。”Chris说道。

　　林曦愣住了，脑海里浮现出香艳的画面。
　　她心情复杂，不知该离开还是继续问下去，终于还是稳了稳心神又问：“那他今天还会回来吗？”

　　Chris暧昧地笑着，摇了摇头。
　　林曦瞬间就理解了这笑容背后的含义，她像被针扎了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转身就走。

　　她大脑一片空白，心中燃起了一团火，她就这样气冲冲地走到会所门口，又停了下来。
　　望着大堂里华丽的水晶吊灯，林曦有些茫然。

　　她为什么要生气……

　　气沈曜没有遵守约定？
　　还是说她只是接受不了沈曜的变化？

　　她用力拉开大门就想往外走。

　　正是七月，瑞江的夏天极其炎热。
　　扑面而来的热浪像一股冲击波，让林曦停顿了片刻。
　　就是这片刻，让她突然想起站在那一堵白墙前的下午。

　　叹了口气，她还是掉头回到了酒廊，她觉得沈曜身上应该另有隐情……

　　“可以麻烦你帮我转告沈曜，我来找过他吗。”林曦从包里翻出便利贴和笔，写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又在下面写了一行字：
　　【有要事，看到请给我发信息——林曦】

　　沈曜从来不发朋友圈，每次点进去都只能看到两条横线中间一个点，看不出有没有被拉黑。
　　林曦也从没试探过，所以还是留下了联系方式。

　　把便利贴交给Chris后，林曦才安心离开。

　　“行了，出来吧。”Chris见她走远，敲了敲吧台后的暗门。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喏，给你的。”Chris伸出手。

　　沈曜身上带着浓烈的酒气，眼神涣散，看上去又被灌了不少酒。
　　他接过便利贴，看着上面端正大方的字迹，一动不动地沉默着，过了许久才缓缓合拢手心，把便利贴揉成一团，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Chris眯起眼，“说不定人家真的有要紧事找你呢。”

　　“能有什么事，都这么多年没见了。”沈曜淡淡地说道，漆黑的眼睛带着一丝厌倦的意味，完全没有昨天“营业”时的讨好感，露出了最真实的样子。

　　Chris摇摇头，拿起玻璃杯在水龙头下冲洗，问得很直接：“你是不是特不好意思被人家看见在做这一行啊。”

　　“昨天不是都看见了吗。”沈曜在吧台坐下。

　　“是啊，都被看见了那你还躲什么？”

　　沈曜没回答。

　　Chris继续说道：“人家都看到了还来找你，不是很明显吗，人家肯定不在意啊！”
　　他抖了抖杯子上的水，拿起干净的抹布，“再说了，我们这是正经地方，你别搞得好像是在卖身一样行不行！”

　　“张哥。”沈曜喊停了他还想喋喋不休的嘴，眉眼垂着，疲惫地说道：“你不懂。”
　　他只是不想再被林曦看到自己浑身酒气的样子。

　　“年轻人，总喜欢装酷。”Chris叹了口气，把擦干的杯子放进消毒柜里，又取出一只新的，问道：“给你来杯冰水醒醒酒？”

　　天亮的时候，林曦眼下的黑眼圈又深了不少。
　　她只睡了三个小时。

　　再这样下去，她肯定会猝死。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剧组的办公室，直接走到咖啡机前，给自己萃了一杯浓缩。
　　比起神志不清的活着，还是先保证工作状态，这是她的信条。

　　“哇，你又来这么早？”
　　办公室门没关，杨思佳直接探头进来，绿色的头发在晨光下格外鲜艳，晃得林曦眼睛疼。

　　“听说你们昨天一点多才收工，今天不能晚点开工吗？”
　　杨思佳是挂组实习，只跟白班，所以一般走得比较早。

　　“这已经算早的了，有时候夜戏多，下班还得更晚。”林曦往杯子里兑了点凉水，像喝中药一样，仰着脖子一口气把咖啡倒进了嘴里。

　　“哎，我是真的不懂，人家毕业季都跑去毕业旅行，就你在这做苦力。而且，你连美国电影学院的offer都拿到了，还不趁这个机会到处玩玩？”杨思佳坐在椅子上，双手撑在椅背上，歪着头问道。

　　林曦对着手机，整理起今天的拍摄计划：“我毕竟不是学这个专业的，我想在出去前多积累一点经验，免得到时候跟不上老师的教学进度。”
　　而且，她也需要省钱。
　　美国留学的开销很高，虽然有全额奖学金，但生活费还是要自己支付。
　　但这些事没必要拿出来说，她不喜欢表现出苦大仇深的样子。

　　“这样……”杨思佳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问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影视行业，为什么高考的时候不直接报国内的电影学院啊？”

　　林曦握着笔的手停顿了一下，神色沉了下去，脑海里闪过李丽萍唾沫横飞的样子。

　　“妈，你怎么能偷偷改我的志愿！”
　　“你一个女孩子，到处乱跑什么，就留在瑞江当个老师不好吗？！”
　　“那也不能这样啊！”
　　“你是我生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停。
　　林曦在心里给自己下了命令，强行切断回忆。
　　她握紧了手中的笔，淡淡说道：“家里不让。”

　　杨思佳神色一动，没再追问，扯开了话题：“那你还回来不？”

　　林曦答道：“看情况吧。”

　　“好吧，那你发达了可不能忘记我啊！林曦姐姐。”

　　林曦淡淡一笑，用笔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怎么可能忘得了你啊。”
　　说完她就站起身，准备去外面的水槽冲洗杯子，就在这时，贴身的牛仔裤口袋传来一阵震动。

　　林曦一手勾着杯子，一手掏出了手机。

　　沈曜：【什么事？】

　　啪——

　　手中的杯子滑落在地，白色的陶瓷像炸开的牛奶，在地上四散开来。

　　“咋了咋了？”杨思佳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没什么。”林曦故作镇定回答道，心跳却如擂鼓。
　　她想去拿扫把清理一下地面，却走错了方向，等走到扫把面前，又伸出了握手机的那只手。

　　手忙脚乱，全被杨思佳看在眼里。

　　“曦姐，出啥事了吗？”杨思佳担心地问道。

　　虽然是林曦主动留下的便利贴，但她其实没抱多大希望，所以在收到沈曜的信息时才如此慌乱。
　　“没事，就是没拿稳。”林曦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心跳。

　　“我就说你不该喝这么多咖啡吧，手抖了吧。”杨思佳从她手里抢过了扫把，“我来扫吧，你坐会儿，等老许来了，你可就歇不了了。”

　　“谢谢。”林曦没和她争，扶着椅子坐下，又点亮了手机屏幕。

　　沈曜的微信头像一直没有换过，黑色的夜空，右上角有一颗小小的星星。
　　林曦想要点开他的头像，确认一下是否真的是沈曜给她发的消息，却不小心触发了“拍一拍”。

　　【我拍了拍“沈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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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曦还没想好回什么，就这么暴露了已读的事实。
　　她只能硬着头皮直接切入正题。

　　林曦：【可以给我一张你的近照吗？要全身的】

　　发完之后她又觉得太过诡异，刚想解释一下。
　　办公室外传来急切的呼喊。
　　“林曦！三号棚锁坏了，道具组没法进去布景，你快去看看！”

　　“来了！”她应了一句立刻站起身。

　　“哎……谁还记得你最初来这里是想干编剧的。”杨思佳幽幽说道。

　　“多学一点东西总是好事。”林曦从抽屉里拿出一大串钥匙就跑了出去。

　　沈曜坐在会所休息室里的长凳上，看着微信界面陷入了沉思。
　　近照？全身？
　　这就是林曦专程跑到秀越来找他的原因？

　　他思忖半天，最后只回了一个问号，然后把手机翻过来放在了凳子上。

　　已经是白天，休息室里没有开灯，也没有窗户，只在靠近天花板的墙壁上装有一台排气扇，光线透过扇叶的缝隙挤进房间，打在沈曜身侧，形成一条又窄又长的光束，照在了手机上。

　　他怔怔地伸出手去触摸光亮，握紧的瞬间，手中空无一物的感觉让他回过神来。

　　沈曜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没有回复。
　　他心里烦躁起来，又按灭了手机屏幕，把手机倒扣在凳子上。

　　沈曜开始后悔，他就不应该给林曦发消息。
　　他站起身换了衣服，准备离开。
　　身后突然传来震动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把刚套在头上的短袖扯平，他立刻回身拿起了手机。

　　【瑞江气象台发布高温橙色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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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曜看着镜中的自己，短袖还堆在脖子上，这幅滑稽的样子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把衣服拉了下来，理好，拿起手机放进裤子口袋就转身走了出去。

　　刚走出会所大门，贴身的口袋又传来震动的触感。

　　经过刚才的起落，他淡定了许多，一边往地铁站走着，一边掏出了手机。

　　林曦：【我暂时没空解释，你先发我】
　　林曦：【你这么帅，照片也要帅的才行】

　　他的眼皮抬了起来，不自觉弯起嘴角，笑意明显。
　　盛夏湿热的空气像化不开的糖浆，糊在他身上，让他无法挣脱，也无处可躲。
　　他心里还没来得及做决定，手指就动了起来。
　　他发出了一条信息。

　　沈曜：【我没有，你要的话自己来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