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怃然

5、第二话 同伴 (1)

　　第二话 同伴

　　“……鹰……鹰愁陡间……”
　　悟空费力地辨认着山峭上刻着的字体。
　　“傻瓜，那是鹰愁陡涧。”
　　唐三藏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很顺手地抓起悟空的一簇长发把玩着，这是几天下来他在不知不觉中养成的习惯，后来察觉了，也懒得改。他向来不喜欢和他人有身体上的接触，但是孙悟空，似乎从一开始就对他有着奇怪的影响和作用。
　　“看上去是很难走的一段山路啊……”说归说，唐三藏的话里却没有一丝为难的意思。
　　“那，玄奘，我来牵马吧。”
　　“你牵马？”唐三藏看了看那匹瑟缩在他背后的白马，看来被齐天大圣影响的不止自己一个。“你忘了只要你一靠近，它就会四条腿同时打颤？”
　　“对哦。”悟空奇怪地点点头，“它为什么这么怕我？”
　　孩子气一起，他猛地凑到那匹白马面前。
　　“嘶——”
　　一声嘶鸣，白马挣脱了缰神，撒腿就跑，留下一大片泥尘和面面相觑的两个人。
　　“……呃，对不起，玄奘，我不知道它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悟空呐呐地说，“我去把它找回来……”
　　“算了，我去。”唐三藏一手抚额，一手抓住悟空。“你去还不是把它吓得更远……”
　　话音未落，远处一道眩目而冗长的白光一闪，带起一大片水花从高空落下，发出如瀑布般的声响。
　　那是？
　　“我去看看。”
　　唐三藏眨眨眼，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被自己抓着的人，第二次从他眼皮底下消失了——好不可思议的速度！
　　“玄奘，”眨眼间，那个美丽的少年已经折回来了。“你的马，被一条白龙吃掉了。”

　　眉如远山，不画而黛；唇如桃花，不点而朱；青丝如云，眼波流盼。
　　“是你吃了我的马？”
　　面对如此一个绝代佳丽，唐三藏的眼中没有一丝可以称之为”惊艳”的东西，冷冷的目光扫过她，淡漠地问。
　　“师傅，您在说什么呀？”吴侬软语，可以酥掉人的骨头。“我一个弱女子，怎么会吃您的马——”
　　话音止于突然冒出并且只距离自己两三分的锡杖，上面的九环相击，发出富有金属质感的清冷声响。
　　“我要赶路，没时间和你耗。你吃了我的马，我杀了你，一命换一命，很公平。”
　　女子似乎非常意味地一愣，然后柔媚地笑了。
　　“那么，您有这个本事吗？”下一刻，人已经闪到了三藏身后，纤细的手指扣住了他的后颈。“您可是个凡人……”
　　“凡人又怎么样呢？”
　　三藏淡淡反问，身形猛地一矮，整个人如泥鳅一般自女子的手中滑脱，同时，锡杖的尾端快、准、狠地击向女子的小腹，惊得她向后飘出一丈多远，险险地躲过。
　　刚想反击，清润的声音在她背后很近的地方响起。
　　“虽然你没有恶意，但如果你再对玄奘下手，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女子停下动作，转过身，向着孙悟空盈盈拜倒。
　　“大圣，我乃西海龙王的三公主珑，因年幼调皮，纵火烧毁了玉帝的殿上明珠，观世音菩萨为我求情，让我陪取经人上西天以代惩罚。我在这里等了几年，实在无聊，所以一时兴起，就和三藏大人玩了玩……”
　　“就是说，你是龙马？”
　　“……”一滴汗从珑的额头滑落。“”呃，大圣，我是龙族，正统的龙种和您在天界管理的龙马是不同的……”
　　“区别不大啦！”悟空如释重负地笑，“反正你吃了玄奘的马，又会陪玄奘去取经，就这样决定了，你来载玄奘上路。”
　　“是……”委屈无比地应着。
　　“不需要。”
　　另一头传来一声冷漠的拒绝。
　　“为什么，玄奘？”
　　把玩着悟空的头发，唐三藏勾起一个冷冷的微笑。
　　“观世音那里送来的人，我不想要。”
　　“可是……不是观世音让你把我从五行山下带出来的吗？”
　　“你不一样。”
　　“大圣……”柔弱可怜的声音插了进来，“如果三藏法师不肯让我和你们一起上西天取经、将功赎罪的话，我就要被玉帝问斩了……”
　　“啊？……”同情心被勾起的悟空满眼希冀和可怜地看向三藏，“……玄奘，带上她嘛，好不好嘛？”
　　凝视着这个磨蹭着自己的小动物几秒钟，唐三藏过分干脆地回答：“好。”
　　不想违背他的希望，不忍心那抹金色中掺进失望，所以可以打破自己的原则。他不需要陪伴，甚至是厌恶身边自称是同伴或者同类的家伙，但是孙悟空不一样，他想要他，他想宠他，他想让他快乐。
　　所以，如果悟空想要怎么样，那就怎么样吧。
　　“……”前后的巨大反差让珑傻了眼，态度差太多了吧？
　　“耶！”孙悟空欢呼起来，“小白，玄奘同意了哎！”
　　冷汗再次从珑的额头滑下。
　　“大圣，我的名字是珑……”
　　“我知道啊，可是龙有那么多，我以前有给我养的每匹龙马取名字的，这样别人才好叫你。每个人都应该有名字的，我的名字是他给我取的哦……是他给我取的……是他、他——啊！”
　　自豪的夸耀瞬间转化成痛苦的哀号。
　　“该死！不要让他想起天界的事情！”
　　唐三藏用最快的速度制住孙悟空，那段经文流畅地念颂而出。
　　“！”珑打了个冷颤。
　　她不明白，为什么刚才的一瞬间自己竟然有了要被杀死的恐惧，敬畏孙悟空是因为他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但是唐三藏只是一个凡人而已呀，为什么会给自己那么大的压迫感……
　　“……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若心有住，即为非住。佛说菩萨心不应住色布施，菩萨为利益一切众生故，应如是布施。如来说一切诸相即是非相，又说一切众生即非众生……”
　　反复的颂经声中，悟空像上次一样，昏睡在唐三藏的怀里。
　　小心地替怀里的人拭去冷汗，唐三藏的眉头深深地皱在一起，他想起了初见孙悟空时悟空轻喃的那个词——太阳。
　　太阳是光明是温暖，那个人对悟空来说是作为太阳的存在吧……寒冷黑暗的空间里，一个失去了“太阳”的、亦没有最重要的过去的齐天大圣……众妖之王吗？从悟空的身上连一点点的妖气也没有呀，纯洁而干净，那个有关他的传说，到底掩盖了什么，或者该说，想欺骗些什么？
　　唐三藏现在只能确定一件事，正如他当时所料的，五行山根本是困不住孙悟空的，真正困住他的，恐怕是那颗因“他”而沉灭、因“他”而禁锢的心吧……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唐三藏抱起那个几乎没什么分量的人儿。
　　你会愿意从五行山下跟我出来？